白牙坐下來，嘴上有些敷衍地答應著，巧妙地將問題又拋回去：“哦，那好啊。我們應該想哪族借貓薄荷呢？”
寒鴉的語氣中帶著不滿：“自然是鄰族。火族，影族，還有風族。”他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我建議去風族。”
“為什么呢？”白牙漫不經心地問。
寒鴉看起來有些不自在地挺了挺身子：“啊，之前他們不是向我們要過嗎……剛好再要回來。武士守則不也規定了嗎，一族有難，其他族群必須相助。”
“好。”白牙脫口而出。但話出口的一瞬間，他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天煙鼻冰冷僵硬的尸體。
不行。風族現在絕對發現煙鼻不見了，或許還找到了他的尸體……要是過去的時候他們順口一問，那就不太妙了。
白牙轉動眼珠，又迅速改口道：“還是算了。”不行，還需要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我們可不會像風族一樣利用武士守則趁人之危。”
白牙覺得這是個足夠冠冕堂皇的理由。
寒鴉沉默了兩個呼吸，緩緩點頭：“好吧。那你派貓去影族和火族請求藥草支援吧。”
白牙點頭表示同意，開口剛想說話，便感覺身邊被誰帶起一陣風。轉頭一看，是灰云。灰云直沖向寒鴉，大聲說道：“快來，寒鴉！白斑要生產了！”
“哦，好。”寒鴉看了白牙一眼，答應一聲，便與灰云急匆匆地走向育嬰室。
白牙晃了下有些暈乎乎的腦袋，后退兩步，地面上爆裂出的一串響聲令他低下頭，才發現只是一片枯葉被自己身體的重量碾了個粉碎。
真快啊……很快育嬰室里就要多出幾個我的血親了……之后他們會成為武士……或許也有巫醫？
本來荊棘條也是……
算了，先處理好眼前的事情吧。
白牙拖動身體，只感覺身體從未如此沉重過。陽光這么好，跟長老一樣曬曬太陽多美妙啊……
白牙強迫自己動起來。綠咳癥是早點消滅早點清凈。他的速度變快起來，很快便找到幾名正在獵物堆附近游走的武士，勉強湊了兩隊，分別前往影族和火族。
目送兩隊離去，白牙長舒一口氣，只覺得之前似乎還無窮無盡的力量現在幾乎是一點也不剩了。
現在自己總算是可以名正言順地在這兒曬太陽了。
他蓬松開皮毛，找了個舒適的姿勢躺下。自己年輕的身體不知為何，只是活動了兩下便如此疲憊。
陽光的溫度剛好，照在身上有一種暖融融的感覺。偶爾還有微風拂過。
真是美好得不能再美好的一天。
一個多月前在風族營地的那場戰斗現在已經不剩一點痕跡。頸部的那道傷痕雖然深，但現在即使動作幅度大到離譜也不會有什么動靜了。盡管在那時使用了狂暴狀態，但白牙的星之力并未受損，甚至不降反升。
只是不知道那金雀掌的星之力怎么樣了，祝他受損。
白牙身體的肌肉一寸寸地放松。他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這么舒服過。
從來沒有……
白牙打了個哈欠，肌肉抽動一下又很快重新繃緊，支撐著他直起身體。抬頭一看，天居然都已經快黑了。
白牙用力眨眨眼睛，試圖驅散殘存的困意，然后便快步走向育嬰室。
育嬰室中還是熟悉的奶香味。白牙的目光直掃向白斑。
紫嘯也在旁邊。他微笑道：“來，白牙，要看看幼崽嗎？”
他沒等白牙回答，因為答案只有一種可能。白斑的身體在苔蘚窩中挪動兩下，露出了兩只使勁往母親腹部拱的幼崽。
兩只幼崽一公一母，看起來都很健康。
“我們已經給他們起好名了。”紫嘯的眼中帶著笑意，說話的同時對兩只幼崽中那只顏色鮮艷的虎斑母貓微微點頭，“這只就叫小霜。”他又向另一只看去，“這只是小赤。”
“好名字。”白牙不禁感嘆。他更用力地盯著兩只幼崽——他感到一種奇妙的親切感，是血脈相連的親切感。
“他們長得很漂亮，也很健康……他們未來一定都會成為優秀的武士。”
“或許還有巫醫。”紫嘯補充。
白牙沒再說話，只是又看了兩只充滿活力的幼崽一眼。很快他們就會成為學徒，成為武士，或許其中還會出現精英武士或巫醫。然后他們也會擁有伴侶，擁有孩子，白牙也會再繼續看著他們長大……
真是奇妙啊。
白牙大概是這些日子里第一次由衷地感到高興。
狐掌和荊棘條死了，但現在又有了小霜和小赤。血脈和生命一直在傳承。
白牙點點頭，抬掌退出育嬰室，走到武士巢穴。這路他走過無數次，就是閉著眼睛也能夠保證準確無誤地走完全程。
他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之前的那兩隊貓在旁邊，全都是一副氣喘吁吁的樣子，看起來才剛回來。
這不應該啊……
按理說，距離沒那么長才對。
白牙的眼神在四只貓的身上來回掃動。他們之中沒有一只貓的嘴里是叼著東西的，但神色有些焦急，想必是有什么要匯報的。
還沒等白牙想出合適的開場白，云須便向前一步，率先開口道：“火族有藥草，但不多，而且他們那里也有感染綠咳癥的。如果把貓薄荷給我們了，他們那里就有些玄了。我想影族那邊應該借到了，就回來了。”她說完，又瞥了一眼旁邊的暴牙和追爪，又說了一句，“不過現在看來，沒借到。”
白牙還沒回應，臉色有些陰沉的暴牙便緊接著開口：“我們沒借到藥草。巡邏隊甚至沒讓我們見到他們的巫醫。”他從鼻子里發出嗤的一聲，仿佛是料到了白牙要說什么，又繼續道，“我跟他們說，這是違反武士守則的，但他們卻反問我們為什么沒在大火時遵循這一條武士守則。”
“然后你們就回來了。”
暴牙沒說話，只是不可置否地聳聳肩。
白牙迅速轉過頭，看向恰巧路過的深灰色虎斑貓：“現在，情況如何？”
寒鴉猛地剎住步伐，身體由于慣性微微前傾。他大概是在思考和組織語言，停頓了幾個心跳才說：“還好。目前看來藥草是夠用的。斑星的情況不是很穩定，不過現在看來是沒什么危險。”他又急忙補充了一句，“當然，我絕對不建議你把族貓的生命安全寄托于運氣。而且我們應該是可以借到的。”他擠了擠眼睛，“畢竟……武士守則。”
云須的下一句話打消了白牙的顧慮：“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可以現在就動身去火族邊界。用不了很長時間。”
云須說完，大家都安靜下來，等待白牙的最終決定。
幾個呼吸的時間過后，白牙給出了答案：“我覺得還是算了。”
從影族的態度來看，從那里借到藥草是不可能了。至于火族……萬一出了意外，火族因為藥草剛好借了他們藥草而出現死亡，那雷族的處境就太不妙了。
而且聽寒鴉說話的語氣，大概是沒什么危險。那就干脆不借了，靠目前的藥草渡過危機。
五只貓互相交換了一下目光，然后寒鴉對白牙點點頭表示理解，便走開去干活了。暴牙抖抖皮毛，快步走向武士巢穴。剩下幾只貓也很快走開，各干各的去了。
白牙的全身都放松下來，抬頭活動了一下關節，然后邁開腳掌，繼續向武士巢穴走去。
躺進巢穴，苔蘚窩顯然是被學徒打理過了，干燥且舒適。暴牙在離白牙月一尾半遠處，還是一如既往地打理著巢穴。
白牙伸了個懶腰，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當白牙睜開眼睛時，天還沒完全亮。他打著哈欠，悄無聲息地起身走向族長巢穴，打算將他的最終決定匯報給斑星。
空氣有些微涼。不過白牙早就習慣了。在太陽還未升起時就起床幾乎已經成了他新的習慣。
到了洞口，白牙停下，略微抬高聲音：“斑星？”
白牙等待了大概十幾個心跳的時間，沒有回應。
白牙猶豫了一瞬，但還是硬著頭皮直接走進了族長巢穴。這確實有些不禮貌，但白牙也沒法確定斑星什么時候才會醒。
此時斑星正蜷縮成一團，在巢穴中央的苔蘚窩里。
“斑星？”白牙覺得這絕對足以將對方從睡夢中拉出來了。
聲音在石洞中不斷回蕩著，但斑星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空氣中飄散著令白牙心慌的死寂。
他快速湊近斑星，伸出腳掌推動對方的肩膀：“斑——”
呼喊戛然而止，下一個字被白牙咽了回去。
白牙能夠從斑星身體上感覺到的只有冷。寒氣似乎直透骨髓，白牙踉踉蹌蹌地后退幾步，身體顫抖地凝視著斑星的身體。
或許該叫尸體。
白牙的呼吸開始粗重起來。眼前的景象開始晃動起來，斑星的身體似乎變成了荊棘條，變成了煙鼻，與他們的身體重合在了一起，組成讓他戰栗的什么東西。
陽光撒進石洞，照在白牙身上。但他再也不覺得這陽光是溫暖的了。
……
太陽逐漸高過樹梢，若無其事地掃視著大地，一如既往。
又是新的一天。
一切才剛剛開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