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好嗎？聽說……”顏如玉躊躇了半天，實在不知怎么開口。韓旭現在的狀態根本不像是進去過的人。她總覺得一定是哪里搞錯了。

“我很好啊，你覺得我現在不好嗎？呵呵……”進到店里，韓旭示意顏如玉坐到沙發上把鞋子穿上看看效果，自己進了茶水間。顏如玉提起裙擺坐了下去。鞋子穿在腳上的一瞬間感覺實在美妙，她的嘴角不由現出一絲笑容，問道：“你這店什么時候開起來的啊？我前不久才逛過這里，那時還沒有呢！”

這時，韓旭從茶水間出來，手中端著一杯水，遞給顏如玉后笑了笑說：“上周才開張，你沒遇上可惜了。全場四折優惠活動昨天才結束。”

確實有些口渴，顏如玉接過水杯，一口氣喝干了。韓旭沒有說話，她一時也不知說什么好，只好把空杯子拿在手中不停轉動，時不時擠壓一下。杯子很快發皺。

“鞋子怎么樣？合腳嗎？我覺得穿在你腳上真的很好看。要我說啊，什么鞋子只要到了你腳上都好看，你不覺得嗎？”韓旭轉過身去擺弄鞋架上的其他鞋子，偶爾轉過身來瞄一眼顏如玉的反應。顏如玉把右手放在太陽穴處輕輕揉了三下之后，他的嘴角撕開一抹可怖的笑容。

正愁怎么才能把你弄進我的包圍圈，沒想到你自己送上門來。韓旭以觀察者的姿態迅速掃描了一下周圍，此時店里除了他和顏如玉，再無他人。他迅速坐到顏如玉身邊，扶著她的肩膀，輕聲細語地問：“怎么了？頭暈？”顏如玉點了點頭，只感覺全身力氣一下子全部消失不見，大概是打赤腳在地上呆的太久，著涼了吧，她想。

她怎么也沒想到，一雙魔鬼之手正不知不覺向她伸來。

她先是感覺腦袋發暈，有些不聽使喚地想睡覺，雙眼怎么使勁都無法像之前那樣完全睜開，漸漸瞇成一條線，直到完全將眼珠子蓋在里面。

此時的韓旭像一個對戀人愛護有加的護花使者，抱起已經全身癱軟的顏如玉走進茶水間，然后將門關得嚴嚴實實。

“你想干嘛？”顏如玉使出最后一絲力氣，看到韓旭將自己放倒在沙發上。

韓旭只是笑，并不回話。

車子停靠在一棵偌大的柚子樹下。龐大的枝葉交織起來的樹蔭將熾熱的陽光擋了個結結實實，任它百轉千回也鉆不下來曬到車子。夏小夏這才發現掛在后視鏡上的鞋襪不見了。她轉過頭去問楚湘玨：“我的鞋襪呢？你藏起來了？”

楚湘玨莫名其妙。“神經病啊，我藏你鞋襪做什么。”他連忙脫下自己的鞋子和襪子，說：“要不穿我的吧。”

夏小夏撇了撇嘴，把腳與楚湘玨的鞋子比劃了一下，二話沒說將腳塞進去。楚湘玨皺了一下眉頭，問：“你不穿襪子嗎？”

“襪子你穿，要不然腳會起泡。”

楚湘玨“哦”了一聲，心里有些小小的感動。他彎下腰去幫她系好鞋帶。

與此同時，楊鐸用同情的眼神看著車子里不得動彈的蔡薇薇，也學起夏小夏崛起嘴巴時說話的樣子說道：“你的輪椅怎么還沒到？哪家快遞，趕緊催催，這不耽誤事嗎？一定要投訴投訴，不被投訴成不了好快遞。”

蔡薇薇做出一副想揍他的表情，握緊拳頭朝他揮了揮。

楊鐸又說：“既然貨還沒到，那你還有兩個選擇，一是自己爬過去，二是坐這里等我們回來。”

“有第三種選擇嗎？”蔡薇薇問。

楊鐸換了一種姿勢俯視仍然坐在車上的蔡薇薇。“這樣吧，我摘兩份，一份你的，一份我自己的。”

“我不要一個人呆在車里……”

楊鐸情不自禁笑了起來，蔡薇薇抬起頭看他。“笑屁啊，是想怎樣？”

楊鐸二話沒說，背過身去蹲在蔡薇薇面前。“上來吧，我背你。”

夏小夏將摘好的一箱葡萄放到秤上。

“一百四十二？這么重？”楚湘玨大驚失色，不禁問道。

“這是總的價錢，十五斤九兩，九塊錢一斤。”老板娘解釋道。

楚湘玨對這個不感興趣，打開箱子從一串葡萄上摘下一粒放進嘴里。夏小夏都來不及阻止，問他：“不洗就吃？”楚湘玨笑著說：“不干不凈，吃了沒病，你說的啊。”

楊鐸背著蔡薇薇在葡萄園里折騰了半天，總算沒有空手而歸。

“二百五。”老板娘看著秤上的數字說。蔡薇薇狠狠瞪了楊鐸一眼，意思是“你真會摘，二百五……”

楚湘玨和夏小夏各抱了一箱葡萄朝車子走去，楊鐸背著蔡薇薇走在后面。

此時的陽光似乎不那么強烈了，天空泛起幾朵烏云，像要下雨的樣子。

“我受不了了，你輕點行不行？”蔡薇薇的聲音。

“再忍忍，得慢慢進去，要不然會更疼。”楊鐸齜牙咧嘴地說。

坐在后座的楚湘玨將頭伸到楊鐸和蔡薇薇兩人中間，小聲說：“你們兩個能換個語調嗎？要是只聽聲音還以為你們在干嘛呢！”夏小夏連忙接了一句：“什么語調？薇薇平常一直都這個語調啊……”一干人等當即作鳥獸散，誰都不再說話。

車子返回市區的途中，天空掉下幾顆很大的雨滴。焦灼的水泥地面上蒸騰起一團團白霧一樣的水汽。夏小夏剛說完“好涼快啊”準備將手伸出車窗外，楚湘玨便打斷她的話。“不想手被撞斷你還可以把頭也伸出去。”夏小夏回頭看了一眼楚湘玨，翻了個白眼。

楊鐸將車停到財富大廈地下停車場。四人步行出來。正值下班高峰期，街道上人多車多。

蔡薇薇的腳依然有些疼，楊鐸一臉無辜地看著她，說：“你打算雇我做你的終身搬運工嗎？搬運費很貴的。”蔡薇薇怒目而視道：“你又把我比喻成東西了嗎？我跟你說過了，我不是東西。哼……”講完之后，她發現其他三人都屏住呼吸，于是她也不禁開始像夏小夏那樣傻笑。她第一次覺得這不是真正的自己。

楚湘玨抬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夏小夏，但讀不懂此時此刻她的臉上那種表情后面掩藏著什么樣的心情。他覺得自己的雙手不應該無所事事，看著夏小夏甩手走過斑馬線的時候，他幾次想伸出手去牽它，可又一次又一次收回。他一次次將手從口袋拿出來，再又重新插回去。

夏小夏低頭看著腳下，發現楚湘玨的鞋子好大，她的腳趾頭好像永遠也觸不到鞋幫。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楚湘玨的腳。在人頭攢動的八一大道上，有那么一個人，自己打著赤腳，把鞋子讓給身邊的女孩穿。她一次又一次以為楚湘玨會勇敢地牽起自己的手，可楚湘玨一次又一次將手插回口袋。就在他第七次準備將手插回口袋的時候，她偷偷將手塞進他空曠的手掌里，臉頰瞬間紅到耳根。

楚湘玨一怔，看著前面的楊鐸正背著蔡薇薇，于是小心地將手慢慢握緊。

“謝謝你啊楚湘玨，不要磨出泡來才好。”夏小夏看著馬路正對面的綠燈從穩定狀態變成閃爍狀態。

幾個人朝對面巷子那家店走去。

此時此刻，另一群人正圍在贛江邊，你一句我一句爭吵著，江中不時傳來輪船的鳴笛聲。江水沖到岸上的時候，濺起一片水花。

圍觀的人們把目光聚集在眼前躺著的兩具尸體上。尸體旁邊跪著一名年邁的女子。一位老者正在向大家講述悲劇發生的經過，就好像他親眼看見悲劇發生的全過程一般。

“這個女孩堅持要分手，男的不愿意，就威脅說要跳江，女孩就上前去拉他。大家也知道，女孩子嘛，力氣小得很，不但沒拉住，反而自己也被帶下去了。現在的年輕人啊，連游泳這么簡單的事都不會，想當年我……”老者邊講邊搖頭，仿佛這是一件本不該發生的事情。

有人打斷了他，不耐煩地問：“照你這么說，你肯定會游泳，那干嘛不救他們？”老人說：“我也想，但你看我這把一碰就會散架的老骨頭，哪還有那個能耐。”那人又問：“那你怎么不勸勸他們？”

老人停頓了一下，說：“我要是知道現在的年輕人這么脆弱，生命在他們心中這么不值，我就停下來勸他們了。誰知道呢！不就是感情問題嘛，我和我老伴吵架的時候都是我忍讓，哄哄她就行了，年輕人感情出現問題便大吵大鬧要分手，感情破裂了難道不應該先從自身找問題嗎？如果真的不合適，早點分手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小伙子，看來你還沒真愛，不懂愛的真諦啊！”

顏如玉拖著疲憊的身體看著橋下圍在一起的那堆人。此時此刻，她感覺身上某個地方像是組裝上去一般，分明與其他部位格格不入，時不時便會傳來一陣疼痛。一有這種痛感，她便想起韓旭那張猙獰可怖的臉在她的身上蹭來蹭去，無比惡心。

她一直以為，“痛改前非”這個詞語是真實存在的。可是，就在兩個小時前，她對它徹底死了心。

風有些大，不時撩起她的裙擺，她也懶得去捂，任其自由飛翔。飛累了，也就安分下來。平時總感覺特別不值一提的贛江，此時顯得無比開闊，無邊無際。好幾次她都想一躍而起跳下去，那些伴著疼痛的煩惱便再也折磨不了她。可是，橋下那一堆人正在圍觀的兩具尸體，著實讓她心生恐懼。

如果我就這樣死去，會不會也像他們那般，被一群人肆意盯著看，還妄加評論一番？

“我不想這樣，我不要這樣，我不要……”顏如玉使出全身力氣，朝江心歇斯底里吼了起來。橋下的人順著來聲將目光轉移到橋上。

“不會吧？又有一個？”其中一個人張開嘴驚呼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