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蒙走在破敗的戰場上，光是修理倫敦，恐怕那都是一筆天價。

但這不是他應該關心的。

他剛從辦公室內出來，了解了一些事情，例如蒙特并沒有死亡，例如拉姆西教授失蹤了，或許還和守格者有關，例如自己的父親，并沒被送走，而是在一間屋子內安全的看管著。

他拜托對方好好照看一下自己的父親就出來了，他現在太累了，只想回到家好好休息一下，哪怕是最簡單的躺在自己那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床，也足夠了。

他并沒有選擇傳送，而是一路走了回去。

大部分人現在都在處理戰后的修整，還有一些人去圍剿最后一批還在逃竄的圓桌騎士。

掛在人們臉上的，除了戰爭勝利的喜悅，同伴死亡的悲傷，更多的卻是一種麻木。

是的，麻木，那種高強度作戰后的麻木，死亡在他們眼中成為了一串數字，不論是敵人還是隊友，在經歷最初的刺激和瘋狂后，大腦選擇性的將這種刺激降到最小，避免引發不必要的身體機能的缺失，他們只是機械的執行著后方傳來的命令。

這種感覺將會在戰后的一段時間重新爆發，以另一種幾乎為折磨的方式侵擾著這些剛從戰場上下來的新人。

希望協會和聯軍那邊協商一下做好這方面的工作吧，在他的印象里，那種滋味有多不好受，早在先前經歷亞瑟王生平的時候就已經感受過了。

安德魯已經去在和各方商討戰后事宜，卡蒙就沒這么多事，實際上他現在的位置有些尷尬，石中劍這個一直被標榜為皇室象征之一的圣器現在在自己手上，甚至是傳說中的湖中劍，自己的存在從某種程度上會危機現在皇室的正統性。

不過這應該不是什么大問題，經過這一次的戰爭，自己的身份總不會差到哪去，

忽然，他看到了先前出現在會議上的那位穆林大法師。

他安詳的躺在地上，胸前被刺穿，而他的身后，是一堆嬰幼兒玩具，看上去和整個破敗的戰場格格不入。

他的身邊，幾位或是年輕或是年邁的法師正在禱告，這種禱告方式并不來源于任何一個宗教，而是來自原初，被尊為一切魔力的源頭，而傳說，每一個法師死后，都會成為原初的一部分。

卡蒙上前詢問，其中一人停下禱告把情況告訴了卡蒙。

穆林大師本該在后勤處好好待著，實際上如果不是他堅持，他連戰場都不用上。

然而戰爭爆發沒多久，穆林大師就離開了，他來到了這里，他說想來看看這里的情況，雖然這一家都已經走了，但他還是想看好一家人的住處。

然而他剛剛到，這里就爆發了一場小規模的械斗。

穆林大師終究沒能保住一家的居所，但至少他保住了孩子的玩具，穆林大師死前還在說：如果她發現自己的玩具就這樣壞了，該多傷心啊，還好還好……

真是不值，穆林大師是一位讓人尊敬的學者。

這名法師說著，他眼中閃著淚光，他曾受過這個和藹的老人不少的恩惠。

聽到這，卡蒙沒有說話，而是沉默著離開了。

是啊，真不值，不知道為什么，卡蒙心里不是滋味。

不知不覺，他走到了家門前的街道，相比戰場內，僅僅千米不到的距離，卻好似是兩個世界。

遠遠看去，就看到了正在門前曬太陽的“卡蒙”和“莫維爾”。

顯然“卡蒙”也注意到了他。二人就這般遙遙相望著。

一直到徹底走進，“卡蒙”都沒什么動作，倒是將手中的長劍纂的愈發的緊了。

讓他有些沒想到的是，卡蒙非但沒有出手，反而做到了他的身邊，將手上的圣劍隨手放下。

“感覺怎么樣？”

“……”

“還不錯，從來沒有怎么舒服過。”

卡蒙打量了一番對方。

“怎么打算未來？去看看這個世界，和你的母親找一個風景秀麗的地方安度余生，還是說……”

“你想替代我。”

空氣一下子就僵住了。

“除了最后一項，我都可以幫你。”

“卡蒙”看了一眼因身體在這個世界過度負荷而沉沉睡去的母親。

他莫名的笑了笑，卡蒙從中看出了一股釋然。

“當然是后者，不試試怎么知道不行那？”

“那倒是。”卡蒙點了點頭。

話音剛落，“卡蒙”手中劍已出鞘，直刺卡蒙面門，夾雜著龐大的原初魔力，“卡蒙”也清楚自己沒有任何近戰優勢可言，同時，整個人瞬間徘徊至百米外，原初魔力也不斷的聚合在身邊，化作一套魔力凝聚成的盔甲。

然而這一次，卡蒙甚至沒有利用空間的力量，但靠自身魔力便將這個贗品石中劍抵制，又再次擲出，然而光是這其中所蘊含的爆發力就已經是“卡蒙”所不能抵擋的了。

利劍就要刺中其眉心，卡蒙卻在這個時候一把將那把“石中劍”抓住，不過還是可以從卡蒙的面容中看出嚴重的疲憊感，狀態不怎么好的情況下一次性釋放出如此強大的威能終究是有些勉強了，不過不是什么太大的問題。

“還要反抗嗎，如果還要，那就繼續吧。”他隨手將“石中劍”丟到了“卡蒙”的面前，而自己則繼續回到了那個位置。

“卡蒙”的臉色不怎么好，他本以為兩人雖然會有差距，但應該不會太大，但現在看來，如果對方出于最完美的狀態，那兩人的差距說是鴻溝也不為過。

而現在……還有機會嗎？

說實話，還有，但意義不大。

但他還是出手了。

隨著一陣微風吹過，一片樹葉緩緩的飄落，直到徹底落到地上，卡蒙感覺到周圍的環境瞬間變得不一樣的，若要說究竟哪里不一樣，那就是更加尖銳和沉重，并且這種尖銳和稱重還在不斷向卡蒙匯聚，直到那成為一個點，好似一把利劍懸在卡蒙的心口，并且還在不斷壓迫著。

他還借此扭曲了周圍的時空，以保證卡蒙不能再第一時間逃脫，雖然這種拙劣的手法最多三十秒卡蒙就能從中脫困。

真是個天才，這樣一個設計，就連卡蒙都不得不為止佩服，將周圍的環境畫作法陣，倒是像梅林大師那間屋子的風格。

不過可惜，湖中劍還在他的手里，卡蒙永遠不會流血。

“卡蒙”本以為那可以將對方困住，自己再出手，哪怕無法造成致命傷也應該可以消耗對方。

但現實是，卡蒙盯著法陣所造成的疼痛抵御住了他的魔導攻勢，還把他的石中劍彈開數百米外。

光是“卡蒙”恢復一下狀態的時間就已經夠他逃脫了。

然而他并沒有給對方這個機會，而是當機立斷的將已經壓縮到現有極致了的原初魔力在一點爆開，他則將石中劍取了回來，相比卡蒙，“卡蒙”這樣的原初法師拿到石中劍說是累贅也不為過，但他那強大魔力的來源又是這把圣劍，他甚至連建立聯系都做不到，只能以接觸的方式攝取其中的魔力。

而就在他拿到“石中劍”的一瞬間，本該在爆炸中心的卡蒙，此時卻拿著手中的圣劍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也是在這一刻，本就是奢望的想法徹底消失了。

“你徹底輸了。”卡蒙的語氣變得有些強硬：“如果再繼續下去，我不會再留情了。”

“卡蒙”一邊轉過身來，一邊說著：“如果這種掙扎無意義，我當然不會繼續。”

“不過，我想最后提一個請求。”

“可以。”

“很簡單，幫我照顧好我母親。”

“謝謝。”

等卡蒙意識到不對想收手，已經來不及了。

石中劍刺入了“卡蒙”的心口，這當然不會是卡蒙做的，而是“卡蒙”自己。

他從傷口處取出了一塊晶體，卡蒙從中感到了一股不一般的魔力。

他的臉色慘白，無力的笑了笑說道：“我這樣是不是會顯得悲壯一些？”

“聽說每個英雄故事最后總要一個悲壯的人物。”

卡蒙并沒有回應他，不過“卡蒙”也不在乎，他蹣跚的走進了躺在椅子上，縮成一團的“莫維爾”。

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他將那塊晶體放到了“莫維爾”的身上，隨著那塊晶體沒入“莫維爾”的身體，“卡蒙”也徹底化作破損晶體的粉末，落在了地上。

卡蒙就這樣在不遠處看著，說實話他有些無法理解這種情況，為了家人甚至可以毅然決然的放棄自己的生命。

卡蒙問自己，自己能夠做到嗎，或者說，自己有值得為了自己付出生命的人嗎。

或許有吧，卡蒙這樣想著，然而在他內心深處，已然有了答案。

他并沒有繼續看下去，而是打給了自己的助手，克勞德，是魔法協會那邊派來的，一個拉美裔的普通人，魔法協會是一個不小的機構體系，自然需要普通人來參與和維持正常運轉，只不過據卡蒙了解，克勞德家境再普通不過，還能頂著這種身份標簽加入協會，還成為其中的中堅力量。

一個機遇和實力并存的勇敢者，卡蒙這樣評價，不過又覺得好笑，自己也不過二十幾出頭，有什么資格評價這樣一個實干家。

電話撥通了，那邊傳來了的，是很標準的英式英語。

“卡蒙大師，不知道您有什么要求。”協會那邊說過，卡蒙大師的要求都可以盡量滿足，目前卡蒙在協會內能調動的資源數目可不比幾個名譽副會長少。

卡蒙并不清楚這些，不過他很清楚自己的要求對于協會而言并不過分。

“稱呼先生就行了。”

“一筆錢，足夠一個普通人安安穩穩的生活一輩子·只要做好資產管理，我想這不會太難。”

“是的。”

“除此之外，還需要一套在美利堅發達地區的房屋和匹配的公民身份，具體情況你待會過來一趟。”

“冒昧問一句，先生，這些東西是要做什么用？”

“當然不是我，放心吧，具體情況有些復雜，一個鏡像倫敦的幸存者，你來了就知道了。”

“好。”

電話掛斷，身后“莫維爾”的聲音傳來，這種聲音像是通過一個卡主住一片玻璃片發出的，十分尖利，不過這種情況很快就好轉了。

“你是誰？”

“你不是卡蒙！”

“卡蒙去哪了？！”

意識到卡蒙或許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莫維爾”整個人都有點神神叨叨的，但她還是將最后一絲希望掛在心頭。

“他還活著是不是？”

是不是？

看著這個近乎瘋癲的女人，卡蒙很想告訴她是，但長痛不如短痛。

“就在剛剛，他用他的命換回了你的命，讓你可以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直至老死。”卡蒙這樣說著，看著這個女人的眼神透露著憐憫，在得知這個消息后“莫維爾”眼中最后一點名叫希望的東西沒了，她目光呆滯，嘴里念叨著什么說不清的話語，她的思緒已然崩潰，眼淚不受控制的掉了出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情緒的崩潰愈發嚴重。

不過相比其他人，她已經足夠幸運，和那些徹底消亡在地底的鏡像倫敦居民是如此，和這個時代無數疾苦勞累之人更是如此。

“根據約定，我會把你安頓好，送往美國，當然，在你徹底；離開這個國度，為了我母親的安全，我也不會再讓你踏入英格蘭的國土。”

“如果讓我發現，我也就不會再仁慈了。”

“你的生活質量不會太差，如果協會夠大方，說不定還要比你先前的生活好上不少。”

一邊說著，他一邊走進了別墅的大門。

這句話無疑是刺激到了“莫維爾”，本就亂做一團亂麻的思緒忽然匯聚在一起，她的大腦告訴她，她需要一個外部敵人來讓自己的內心得以重構，而不是徹底的崩潰。

而先在，這個外部敵人就是卡蒙，也只能是卡蒙。

好在，這個時候克勞德帶著人來了，卡蒙也順勢把門關上。

“莫維爾”被帶走了，走之前卡蒙還能依稀聽到“莫維爾”嘴里喊著的她能想到的一切惡毒的詛咒和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