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這種絲線縫制的春裝在貴人圈里流行了，對“蜀繡樓”是不小的沖擊，畢竟，“蜀繡樓”也做貴人的生意，而且還是大頭。

見謝柔錦沉默不語，月季轉了轉眼珠子，問道：“小姐，那我們怎么辦？”

如果“蜀繡樓”在她手里就好了，不就是一點新奇的絲線嗎？

買不了還不能自己做？

也就謝柔錦這個蠢貨畏手畏腳，什么都不敢做。

“我與袁掌柜商議好了再說。”

月季仔細看了謝柔錦一眼，見她是真沒主見，也就歇了繼續問下去的心思。

那邊，謝柔錦整理好桌上的資料，回到一院，徑直到了王氏的房間。

王氏受寵若驚，忙放下手里的繡活，讓謝柔錦坐到了身邊。

見謝柔錦朝繡籃里看了一眼，王氏訕笑著解釋道：“娘的繡活雖然比不上家里的繡娘，可繡點荷包、繡帕之類的打發時間還是可以的。”

謝府的衣物都是“蜀繡樓”的繡娘們做，用謝老夫人的話說，就是“蜀繡樓”是身份的象征，更是自家產業，難不成，還舍近求遠。

謝柔錦想到這里，心里就止不住地冷笑。

身份？

謝老夫人好意思提。

收回放飛的思緒，謝柔錦直接對王氏說道：“‘蜀繡樓’有點事，我要到川西去一趟。”

“川西？”王氏皺眉，看向謝柔錦。

從女兒臉上的表情不難看出這個川西，并不是錦城附近。

“你要做什么？”緊張到小心翼翼的語氣。

“‘蜀繡樓’的絲線有點問題，我想去到別處看看。”

“是周家人不愿意提供絲線了嗎？錦城周邊的不行嗎，一定要去川西？”生意上的事，王氏知道得不多，可并不妨礙她試圖阻止謝柔錦出門的心思。

“我這次出去，并不是為了絲線，我想去瞧瞧別的繡品。”

這是她和袁德商議的結果之一，“蜀繡樓”不能只是單單地守城。

“再好的繡品也沒有蜀繡好！”王氏馬著臉說道，“川西那邊是蠻夷之地，能勉強做件麻布衣服就不錯了，能有什么好的繡法？你一個姑娘家，去那么遠的地方做什么？”

后面這句才是重點。

謝柔錦笑著解釋道：“蠻夷之地也有蠻夷之地出彩的地方，難不成，娘以為那邊的人都是穿獸皮的？”

“不管他們穿的是麻衣還是獸皮，都不需要什么繡工，蜀繡遠近馳名，就是周邊的國家，也把蜀繡當成貢品，只有宮里的貴人才能用，川西？川西能有什么？”

謝柔錦靜靜地看著處在爆發邊緣的王氏，等她近似于發泄般地說完，才輕言細語地說道：“娘，你是真的認為川西的繡活不如我們蜀繡，還是單純地不希望我外出？”

王氏一怔，先前假裝強勢的語氣頓時萎靡了下來，“筱筱，娘是為你好，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到那么危險的地方做什么？雖然你爹把‘蜀繡樓’交給了你，可并不是要你以身犯險。‘蜀繡樓’現在又不是不賺錢，那么折騰做什么？娘知道你是想做出一番成效出來，你真對川西感興趣，‘蜀繡樓’里那么多管事，常年跟著你父親在外面做生意，隨便派個人過去看看不行嗎，為什么非要親自過去？轉眼你就十三了，不管容家那邊的態度如何，你都不應該出門。”

雖然對上謝柔錦，王氏還是心虛，可關心女兒是真，硬是硬著頭皮把話說完了。

謝柔錦好笑地說道：“之前娘在松鶴院可不是這么說的。”

“我說什么了？”

見王氏一頭霧水，謝柔錦說道：“娘說，爹希望女兒將來的日子自由些，不被后院的條條款款約束，謝家是商戶，沒有女人不能拋頭露臉的規矩。女兒記得，當時娘在花廳里，說得義正辭嚴。”

謝柔錦故意促狹地笑了笑。

“娘、娘那是說給你祖母聽的，你爹確實這么說過，我們也希望你能過的自在，隨意些，所以，‘蜀繡樓’那邊，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交給下面的人。川西那邊，娘不放心。”

王氏難得強勢一回。

可謝柔錦這次也是鐵了心要出去。

為“蜀繡樓”是一回事，另一方，她也藏了私心。

不出去瞧瞧，怎么為自己謀劃？

而且，還有謝大爺意外身亡的事要查。

窩在謝府后院，可是什么都查不出來。

“娘，我來找你，是告知你，不是和你商量。”

言下之意，不管王氏同不同意，她都會去川西。

“筱筱，你……”

“謝柔錦！你這是什么態度？”謝文霖護短地說道，“娘是為你好，你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喲，都會說這么文雅的話了。”謝柔錦夸張地說道。

謝文霖氣得磨牙，“你連錦城都沒逛通過，還異想天開地想到川西去！你是為了‘蜀繡樓’，還是想出去放風？我告訴你，你出了事，娘會擔心，可我不會！”

歇斯底里的話，透著對謝柔錦濃濃的關心。

謝柔錦揉了揉謝文霖的頭頂，小家伙別扭地歪過腦袋，躲開謝柔錦的爪子，惡狠狠地看著她。

“這次去川西，既是為了‘蜀繡樓’，也是為了我自己，我說打理好‘蜀繡樓’，并不是信口開河的話，我不是為了證明給誰看，也不是想要在誰面前找存在感，我只是為了我們大房。爹不在了，霖哥兒還小，很多事情就得我出面，等過幾年，霖哥兒能立起來了，我就安心享福了。只是，在此之前，我不能讓大房的根基受到任何威脅。”

溫吞吞的語氣，漫不經心的內容，卻是最堅定的決心。

“筱筱，娘、娘知道你是個好的，可、可是……”王氏感動得一塌糊涂，卻又努力想改變謝柔錦的打算。

“所以，這次我想到川西看看，我跟著鏢局的人出去，也會跟著鏢局的人回來，安全上，娘不用擔心，袁伯伯會和我一起。”

袁德的品性王氏是放心的，再加上還有鏢師，應該……沒問題吧。

謝柔錦看向氣呼呼的謝文霖，“至于我會不會出事，只有等我出門，看我能不能回來再說了。放心，我如果真出事了，也不指望你會擔心。”

“呸呸呸，壞得不靈，好的靈，筱筱，快吐口口水！”王氏緊張地拉著謝柔錦。

謝文霖別扭地轉過腦袋。

他才不想承認自己心虛了。

“那，娘要把印章給你嗎？”王氏主動問道。

謝柔錦好笑得搖頭。

若是謝老夫人等人知道，把印章看得比自己性命還重要的王氏，現在主動要把印章交到她手里，臉色會不會很難看？

謝文霖張了張嘴，最后卻是沒有說反對的話。

“暫時不用，我先看看那邊的情況，若是真有合意的再說。”

談生意，談生意，重在一個“談”字上。

謝柔錦的動作很快，不到兩天的工夫就安排好了一切，從行程到隨行的人都安排好了。

第一次出門，袁德肯定要跟著，此外，還有一個會拳腳功夫的婆子，方便近身照顧謝柔錦。

謝柔錦暗戳戳地猜測，這個婆子不知道是袁德從哪里借來的。

然后，就是鏢局的鏢師。

謝大爺還在的時候，也是這么操作的。

外出談生意，會請一兩個鏢師一起陪同，所以，謝府和鏢局的關系不錯。

這次謝柔錦的運氣好，鏢局正好要走貨到羌寨，于是謝柔錦和袁德等人成了順帶的“貨物”。

“蜀繡樓”這邊，曹輝和姚桃是可信賴之人。

雖然對謝柔錦任性的行為嗤之以鼻，可絕對會盡心打理“蜀繡樓”。

謝府門外，謝老夫人破天荒地扶著楊嬤嬤的手，站在最前面，身側是一臉關心的王氏，還有二房和三房的謝瑜錦和謝薇錦。

囑咐了又囑咐，看著謝柔錦女扮男裝，跟著鏢局車隊，雄赳赳離開的背影，謝老夫人才扶著楊嬤嬤的手，顫巍巍地回到松鶴院。

照例，一進院門，先前那個因為擔心晚輩而神態萎靡的老婦人立即神采飛揚，甩開楊嬤嬤的手，利索地走在前面。

楊嬤嬤先去小廚房端來今日份的血燕燕窩。

吃飽喝足，謝老夫人才滿足地深吸一口氣。

“老夫人今兒胃口不錯。”楊嬤嬤馬屁地說道。

“沒了那礙眼的死丫頭，我整個人都舒暢不少。”

“老夫人說得是，一院那個想折騰，就由著她去，誰知道會不折騰著就折騰沒了呢？”

這話謝老夫人喜歡聽。

謝柔錦自己要作死，誰也攔不住。

就是……

不知道謝柔錦死了，“蜀繡樓”會有什么變動。

不知道遺囑的全部內容，很被動。

之前，因為她的和幾房的強勢，王氏拿出了謝大爺遺囑的一部分，關于“蜀繡樓”的那部分，至于其他的，王氏沒有公布。

他們也不關心除了“蜀繡樓”以外的其他部分。

不得不說，謝大爺很有心思。

光是遺囑就單獨弄了幾個部分，每個部分都有謝大爺的簽字和證人的簽名。

一式幾份，每個見證人手里一份。

對了，還有那個中人。

謝老夫人一點也不擔心提前要王氏公布關于“蜀繡樓”的那部分遺囑會對她造成什么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