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讓你徹底變成女子,你可愿意?”
這句話就像是一個釘子,將楚穆愆的腳步徹底釘在了原地,許久后,他才抬起頭來,扯出一個幾乎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來:
“安先生在開什么玩笑,本宮自然是男子,為什么要變成女子?”
“是嗎?”
“是啊。”
楚穆愆說話的語氣帶著點僵硬。
安先生倒是沒事繼續(xù)追問,只是不置可否,微微一笑,
“我本就是在等你,只是你,即使你所有的姊妹兄弟都歷害過你,也只是你,你現(xiàn)在有個選擇的機會,你怎么選擇,那就看你的了。”
說完這莫名其妙的話,安先生就沒有再說任何話了。
楚穆愆擦了擦額頭已經(jīng)有些沁出的冷汗,緊跟上了安先生已經(jīng)漸漸遠離的身影。
等到了書房,應(yīng)娘已經(jīng)在書房等了很久,看到楚穆愆一頭冷汗,她就轉(zhuǎn)身吩咐了一句,端了一盆熱水來,給楚穆愆擦汗,楚穆愆看著應(yīng)娘,良久才說了一句話:
“應(yīng)娘,你本來應(yīng)該是個大家小姐,難道你現(xiàn)在從來沒有怨恨過嗎?”
應(yīng)娘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
她微微一笑,整理好了巾布,才慢慢開口:
“其實是有不滿過的,畢竟誰一朝從一個大家小姐變成一個誰都可以欺負的階下囚,心里都多多少少有幾分不滿的情緒在,只是到底最后想清楚了,我曾經(jīng)是大小姐,享受了家里給我?guī)淼臉s華富貴,自然也要承擔起因為這個榮華富貴帶來的后果,我本來是應(yīng)該更不堪,殿下救了我,我如今便做自己應(yīng)該做的事情。”
因為享受了,所以需要承擔?
楚穆愆又沉默了一會兒,最后叫住準備離開的應(yīng)娘,有些迷茫:
“應(yīng)娘,你說,作為一個女子活在這個世界上,會不會比男子輕松?不用承擔那么多,不用學習那么多,只需要打扮的好看就可以?”
“殿下,這是誰和你說的?”
應(yīng)娘登時瞪大了眼睛。
“這世道女子和男子都是不易的,女子有女子的不易,男子有男子的不易,絕對說不上有任何的一方是輕松的,即使是高門子弟,皇親貴族,也有自己的一番苦衷,殿下日后絕對不能再這么想了。”
楚穆愆低低應(yīng)了聲,沒有再叫住應(yīng)娘了。
屋里沉寂了良久,等到窗外的日頭都開始西落,楚穆愆猛地站起身來,隨手披了一件衣服就走了出去,七拐八拐后進了安先生的院子,安先生似乎并不疑惑他的來訪,正站在院子里面等他。
“安先生,我還是心有不甘。”
楚穆愆坐在安先生的對面,
“憑什么我生來就必須是男子,憑什么不給我選擇,憑什么我想做什么都不被允許,我想試試看,如果我是個女子,正大光明的公主,我的人生會是什么樣的!”
安先生沒有反駁他的話,只是微微蹙眉。
他最后從袖子里翻出一樣東西來,問楚穆愆看到的是什么。
楚穆愆看到了一副頭面,很華麗,紅寶石點綴在金底上,應(yīng)當是一套很華麗的頭面,只是這件東西,從來都沒出現(xiàn)在楚穆愆的身邊過,乍一看到,他甚至還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下意識伸手去拿,直到看見手里的金色頭釵,才意識到這是真的。
楚穆愆頓時仿佛拿到了燙手山芋一樣松開了手。
金釵落在桌子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安先生這是什么意思?”
楚穆愆壓低了聲音,說話的語氣里充斥著不解和疑惑。
安先生伸手將那副頭面推到了楚穆愆的面前:“這是你第一次選擇的機會,但是只有十天,這十天里,你可以盡情地做一個公主,十天后你將重新選擇,是徹底放棄哪一個身份。”
“殿下,你敢嗎?”
安先生說話并沒有諷刺的意味,他從始至終都很平靜,平靜地仿佛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到底有多么地驚世駭俗,惹來楚穆愆的驚呼,他猛地拍桌站起:
“這是欺君之罪,若是你我被發(fā)現(xiàn)......”
“殿下自然放心。殿下聰慧,我其實并沒有什么能教會殿下的,但這就是我唯一能教殿下的——去看看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吧。”
楚穆愆看著頭面,眼里的光晦暗難明,可最后還是伸出了手,將那發(fā)冠戴在了頭上。
......
“殿下,起來了,您還要去上學。”
最早的一縷陽光灑進楚穆愆的房中,她還有些未盡的睡意朦朧,聽到應(yīng)娘的聲音,下意識回了聲:“進來吧。”
等到自己真的被應(yīng)娘拉起來,楚穆愆迷迷瞪瞪看到鏡子里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卻又氣質(zhì)完全不同的自己的時候,她的睡意終于散了個干凈,才恍然想起來自己似乎昨天從安先生那里拿了一個好看極了的頭面,戴上之后自己就昏昏欲睡,回了房間睡著了。
頭面呢?
楚穆愆看了看銅鏡,模糊間,她看見自己的頭上空無一物。
“應(yīng)娘,你可看見一套紅寶石的頭面?”
她正在被應(yīng)娘挽著發(fā)髻,回不了頭,就問出了聲。
“紅寶石頭面?殿下雖然有不少的頭面,但并沒有一套紅寶石的啊,是不是殿下新買的?”應(yīng)娘想了一下,最后搖了搖頭,弄得楚穆愆更加疑惑了,只好先把這件事拋之腦后,想到一會兒還得上學,開始惴惴不安起來。
她到底怎么解釋自己變成女子的事情?
這件事讓她很發(fā)愁,一直到了國子監(jiān)都沒法放松。
“三皇姐!”
楚舒寧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楚穆愆愣了一愣。
“你叫我什么?”
“三皇姐啊,三皇姐你怎么睡了一晚上還睡傻了?快點走了,要是上學遲到了,夫子肯定又要告狀去父皇那里。”楚舒寧伸手挽住了楚穆愆。
楚穆愆就這樣任由著少女拉著她。
這好像是第一次有自己兄弟姐妹這么親近自己,她不是不知道往日里他們總是說他是個不近人情的木偶,只是她想著,只要她做到盡善盡美,即使他們都不喜歡他也沒有關(guān)系。
可是真的體會到皇妹的親近,她突然開始懷疑起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到底是不是對的。
等下了課,她朝母后的宮殿走去,卻發(fā)現(xiàn)皇后的宮殿雖然還是一樣的豪華,卻沒有了往日里的氣氛,有種莫名的壓抑氣氛,就連侍女都沒有之前多了。
“愆兒,你來了啊。”
皇后看到了楚穆愆,她似乎老了很多,似乎情緒也很不穩(wěn)定。
才叫了一聲楚穆愆的名字,就一下子哭出來:
“為什么我只是生了個公主,若是有個皇子,皇上也不至于不再來我這兒了,我堂堂一個皇后,也不至于落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愆兒,你為什么不是男子,這世道女子是別人看不上的,你得是男子才行啊,你得是男子才行啊。”
楚穆愆本來問安的腳步一頓,最后默默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