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今日你還要去么？”桓煜端著一杯熱茶，遞給文煙若。文煙若則是在翻閱著密密麻麻的賬本，秀眉蹙起，似乎在思索什么。

“啊，是的。”文煙若恍然，抬頭應道，“如夢皖的收支我還有些對不上，得親自去瞧一眼才放心。”

“我陪你吧，正好我們可以騎馬過去。現在天氣轉暖，不會有很大的風。”桓煜替她揉了揉眉心，體貼道，“或許我還能幫你一二。”

“有王爺幫忙，那自然是事半功倍。”文煙若調笑一句，從軟凳上坐起身，“紙鳶，去叫人備馬，我和王爺要去如夢皖。”

“是。”紙鳶告退。

文煙若一個激靈，突然有些心悸。

“怎么了？又犯了？”桓煜看著她捂著胸口的模樣，十分擔心。

自打開春，文煙若就有了時不時心悸的老毛病，總感覺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臘梅替她診過脈象，并無大礙，只說王妃需要多加休息。

可是文煙若還是會在夜里被夢驚醒。她不知道自己夢到了什么，耳中全是悲號和戰馬嘶鳴。料想外祖和大哥五弟仍在駐守邊關，文煙若把這一切歸結于對他們的擔心。

離家已經一年，文煙若只能從簡單的家書之中窺探田家的生活光景，知道外祖母他們一切安好，便放下心思。

“王妃！這里有一封您的家書！”紙鳶氣喘吁吁跑來，“信使說十萬火急！”

文煙若只覺心里咯噔一下，眼皮直跳，這絕對不是什么好兆頭。

她看著信件上面的三根羽毛，眼前一片發黑。這種時候，家書告急，還能有什么好消息！

“你先看看。”桓煜撐住她的腰，帶著人慢慢坐在桌前，替她把家書拆開，遞過去。

【與家書】

“小姐：

小姐，茶花冒然給您寫信，實屬俞越，可是沒有任何辦法，因為整個田家上下……

小姐，您嫁入平國，皇上一開始沒有為難田家，反而邊關告捷，可是遲遲沒有賞賜，也不曾班師回朝。老太太左等右等，終日郁郁寡歡，還是收到了您的書信才有所好轉。大太太操持家務，可大少爺和五少爺一點兒消息都沒有，連同在宮里的二少爺都沒了消息。

后來，再傳來的信箋，便是老老爺告病的消息，說是在凱旋中途染了風寒，需要停滯幾日。老太太還挺高興，說是要再次給小姐寫信，講一講家里發生的好事情。

五房五少夫人那邊有了身孕，小姐您即將有個侄子或和侄女兒，這的確是個好消息。大家都以為這孩子能沖一沖喜，然后再迎接老老爺帶著大少爺和五少爺凱旋。

可是……

小姐，茶花很不想說下去，可是不得不告訴您。

就在幾天前的家宴，不知道為什么，全家上下開始腹瀉、嘔吐，甚至還有咳血的現象。宮里派來了太醫，無濟于事。然后……

然后整個田家一夜之間，掛滿了白綾。

只有五少夫人、伺候她的丫鬟榆錢兒，還有幫老太太去送信的茶花沒有吃那頓家宴，僥幸逃過一劫。五少夫人怕有人針對田家，便叫奴婢給您寄去一封家書。她告訴茶花以前老太太給您寄信的驛站，不知道這封信到您的手里已經多久了。

現在雖然是開春，但是整個田家如同寒冬一般。

如果小姐您能寄信回來，五少夫人說懇請您吩咐一句，把信件留在驛站，因為五少夫人帶著茶花和榆錢兒離開了田家，偽裝成所有人全命喪與當晚家宴。

如果您神通廣大，可以探知老老爺和大少爺、五三少爺的消息，還有二少爺的消息，懇請您告訴奴婢……

（小若姐，我是寧香。這封信茶花來寫確實更為合適，畢竟我們現在需要掩人耳目，而我作為老五媳婦兒確實惹眼，但是茶花并不是，只有驛站的人認識她。寧香猜測，這一次是有人針對田家，至于圣上是否知曉此事沒有人知道。小若姐，如果可以的話……寧香提出一個非常逾越的請求，求您回家，讓我和未出世的孩兒，再見一眼田家人……）”

文煙若面色慘白，手指尖不停顫抖。她眼睛一片通紅，并不是因為落淚，而是氣憤。仔細一想便知，大哥和五弟兇多吉少，而外祖或許還活著，但情況必定危急，否則他們不會豁然下手。至于是否是自己那個利益為先的皇帝爹，文煙若還可以肯定，這不是他的手筆。

田家對于文家天下有大用處，折損田家就是在動搖天下根本。

所以，田家這一次，替大夏的天下擋了一刀。

但是，這都是文煙若的家人！這是她唯一的家人！

在宮里的二哥生死未卜，大哥五弟杳無音訊，祖父病危，田家滿門皆亡魂……

母妃……小若該怎么辦……

兩行清淚從她白皙的面頰落下，悲到極致已經不會慟哭。桓煜被她這副模樣嚇了一跳，連忙去抓人的手，發覺一片冰涼。

“阿若！你看著我！阿若！”桓煜慌亂至極，手捧著文煙若的臉，“阿若，怎么了！你告訴我啊！有什么事情我還可以幫你！”

“阿煜……”文煙若嘴唇一片顫抖，“我……我沒有家了……”

“怎么？”桓煜愣神，“莫非？”

“家書……這封家書……”文煙若捂著眼睛，把那封信遞給桓煜，“你說……我該怎么辦？”

桓煜一目十行讀完這封信，一時間失語片刻，慢慢擁住了面前不斷顫抖的人兒。他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自己雖然和父皇有所隔閡，但好歹父母雙全，也沒有什么龐大的家族牽絆。可是他的阿若，不僅遠嫁而來，拋下自己的故土，甚至還得知了全家皆為亡魂的消息。

她又怎么能不悲痛、不崩潰、不迷茫？！

“阿若，我現在就入宮面見父皇，明日咱們動身。”桓煜站起身，示意五月去拿他的朝服，“我跟你一起回家看看。”

“可是……”

“沒有什么可是的，就算父皇不許，我也要帶你回家。”桓煜眼中流露出堅定，“這里的一切都交給我，你家里那邊肯定也有要事，回去之后要處理的不少。你的四個侍女全部帶上，紙鳶也跟著你。我這邊也會帶著親信，咱們做好萬全準備。”

“……”文煙若失神片刻，喃喃道了一句謝謝。

“不必言謝，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語畢，桓煜大步流星離開熙良閣正廳，接過五月遞來的斗篷披好。

文煙若在桌子前緩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慢起身，挪到云煙閣。她掏出紙筆，自行研墨，再次修書一封。

【與家書】

“茶花：

我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情經過，請不要著急，過幾日我就會回家。憑你所述，這封信到達我手里已經過去了幾周的日子，并不知道你們過得好不好。千萬不要虧待自己，等我回去后，會給你們找到一個安全的庇護所。

但是請做好心理準備，我們必須離開皇城。

這一次的事情我非常悲痛，而且料想我回來的消息必定會驚動我父皇，所以到時候自有人送你們離開。他們會帶著我的信物，請放心跟著他們離開。

雖然不得不說，但是很抱歉，可能大哥和五弟兇多吉少，不過這件事你知便可，不要告訴阿香，否則會影響她和她腹中胎兒。

至于二哥和外祖，一切等我消息。”

寫完信后，文煙若喊來海棠，順手把信件往上一拋，頓時一道白影閃過，信件也跟著不見了。

“王妃……”

“海棠，收拾行李，帶上月季和臘梅，讓紙鳶跟著你，咱們回家。”

海棠雖然心中有所疑問，但是她并不會多問，頓時稱是。

文煙若靠在一邊的軟凳上，捏著眉心，一片愁容。

夏國……田家……

這真是一場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