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維男爵莊園南面兩英里處，有著五百人口的依斯摩羅拉村村中心，村長家。

“愛爾莎，去找個麻袋來，我去后院把咱家那幾只雞綁起來。”村長伯頓·格林面色沉重地對他的女兒說道。

有著一雙天藍色大眼睛的愛爾莎停下了搖晃搖籃的手，以一種近乎祈求的目光，抬頭看向了他的父親：“爸爸，能不能留下莎倫和薇拉，它們兩個是最能產蛋的……”

伯頓搖了搖頭，語氣低沉：“愛爾莎，你也知道家里的情況，你看看小艾倫的臉，再不去巴拉克城里尋一名醫生，恐怕……”

愛爾莎抽了抽鼻子，沒有再說什么，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唉……”

伯頓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何嘗不想留著那兩只已經活了七八年的老母雞？

因為它們兩個最能產蛋，全村的母雞都沒有它們兩個下的更多，每年伯頓一家都能獲得不少額外的收入。

愛爾莎和弗恩的新衣、跟著羅伯特先生讀書認字的花費，也幾乎都是這兩只母雞貢獻出來的。

甚至前幾年情況比較好的時候，一家人甚至打算給這兩只雞留個善終。

誰能想到，到了如今這個地步，竟然要如此做了呢？

愛爾莎和弗恩的心里一定很難受吧。

但他又能有什么辦法呢？

今年的收成……哪還有什么收成啊……

伯頓一想到麥田里那幾乎見不到的麥穗，便是一陣愁眉苦臉。

今年的天災，遠遠超出了他所能想象的范圍。

即便是村民們口口相傳的那些故事里，似乎也未曾出現過如此嚴重的自然災害。

先是去年冬天種下麥苗時，十幾年沒有見過的幾場大學所造成的凍災；

接著又是數月前，同樣十幾年沒有見過的數月大旱所造成的旱災；

最后就是半個月前，自歐麥爾大帝登基以來，從未出現過的鋪天蓋地的冰雹，還是兩場。

即便是村子里面最老的老人，也都說沒有在一年之中見過這么多災害，而且完全不符合常理。

就像冰雹這種東西，往年不是沒有出現過，可那都是在八月酷暑時節，比現在要晚好長時間。

如果不是之前幾年天氣風調雨順，每家每戶都獲得了大豐收，村民們都趁機積攢下了一些積蓄，他甚至不敢想象現在的狀況。

但是……就算熬過了這一段時間，他們能交得上下個月的稅收嗎？

克洛維老爺雖然不問世事，性情也不算殘暴，但卻是個揮霍無度的人啊！

到時候糧食糧食交不上，泰勒幣更是沒可能……

天知道會發生些什么。

據說東邊的巴里村，那些本就貧困的家庭里，已經出現了餓死人的慘事了。

老天爺！

上次餓死人，還是歐麥爾大帝登基之前的事了。

當然，并不是只有克洛維老爺的領地里才發生了如此災難，臨近的幾位男爵，甚至巴拉克城的巴拉克子爵，也都受到了嚴重影響。

伯頓有一個在巴拉克城圖書館做管理員的遠房表親，據說他近兩個月的工資，要么是上層拿放了好幾年的陳糧來糊弄，要么就干脆隨便找個借口不發了。

連那種給巴拉克老爺做文書工作的人，都已經陷入了這種地步，巴拉克城其他人的情況絕對不會好到哪兒去。

隨著時間的推移，還有余糧的村子和巴拉克城里，糧食的價格一直在水漲船高，以前十枚銅泰勒就能買到的東西，現在竟然要一枚銀泰勒！

那些該死的糧食商人！

奸商！

他們手里明明有來自南方的大量廉價糧食，卻根本不顧及平民的死活，故意哄抬價格！

伯頓越想越氣。

這些天來，村子里面不斷有人來向他借糧，而他也力所能及地去幫助他們，畢竟他家里的情況，比大多數村民的都要好一些。

但現在……

連他撐不下去了。

農倉內已經沒有一顆存糧，藏在枕頭里面最后的幾枚銀泰勒也全部花了出去，只剩下幾枚可憐的銅泰勒。

但即使是這樣，村子里面也沒有一家人的狀況比他們還好。

“給您袋子，爸爸。”

見到愛爾莎那有些紅腫的眼眶，伯頓再次嘆了口氣。

“巴特和他的孫子狀況怎么樣了？”

半個月前，老瞎子巴特和他的孫子被發現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餓暈多長時間了。

倘若不是他拿出一枚銀泰勒，拜托經常給克洛維老爺送信的那名郵差順道從巴拉克城買了一點糧食給他們，那一老一少，估計就已經不在了。

現在，村子里面五百多人，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也快要走到那個地步了。

“還好，勉強能支撐下去，”愛爾莎的語氣有些埋怨：“但是爸爸，比他們一家還要糟糕的還有那么多人，咱們……幫不過來的……”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巴特他們爺倆完全沒有勞動能力，一個年紀太高，一個年歲太小，如果沒人接濟，恐怕很快就會餓死。”伯頓向著后院走去。

愛爾莎單手在胸前畫圓：“女神在上……如果村子里面有一座教堂，我們也不用太擔心這種事情了……”

伯頓卻站住了，直視著他那漂亮的女兒，語重心長地說道：“愛爾莎，我知道，自從你母親去世之后，家里的事情都是由你來負責，這一年確實辛苦你了。

但我是村長，有些事情是我們應該做的，不能逃避。

太陽底下發生的一切事情，都逃不過女神的眼睛，所以……”

愛爾莎小聲嘀咕道：“如果女神真的憐憫我們的話，也不會降下這么多災禍了……”

伯頓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你在說什么胡話？女神對我們不滿，那是因為我們對她的信仰不夠虔誠！去年帶你去巴拉克城教堂里，大牧師的教誨你都忘了么？”

“我明白了，爸爸，我只是一時失言……唉，艾倫醒了，我先去煮點粥，正好當作午飯吧。”

說是粥……其實和稀湯差不多，連麥粒都見不到幾顆，大部分都是野菜。

但是今年，各種野菜也是少的可憐。

愛爾莎不愿再去看他父親，轉身走向了搖籃。

搖籃里，一個瘦小的幼兒正在不停地啼哭著，看起來只有兩三歲左右。

幼兒焦黃色的頭發卷曲著，皮膚呈現出不健康的黃色，身上的肉少得可憐，顯然是營養不足。

似乎是認出了那個最熟悉的身影，小艾倫的哭聲漸漸停止了，睜著一雙有些突出的大眼看著愛爾莎。

“艾倫，餓了吧？姐姐這就去給你煮粥，再等一會兒哦。”

愛爾莎抽了抽鼻子，笑著逗了逗那孩子，隨后便走向廚房。

另一邊，伯頓已經將后院里僅剩的四只母雞全都抓到了麻袋里，它們不停地掙扎著，“咯咯咯咯”的叫聲引起了艾倫的注意。

小家伙的頭探出了搖籃的邊緣，好奇地看向那個高大身影手中的粗繩麻袋。

無論是躲在廚房里面偷偷哭泣的愛爾莎，還是正準備出門的伯頓，都沒有注意到，幼兒那一雙澄澈的眼睛里，出現了一道黑色的光芒，一閃而逝。

…………

當聽到克洛維老爺馬上就要前來巡查、還帶著兩大車糧食的時候，伯頓的心里是一萬個不相信的。

尤其是后者，如果那都成真了的話，龐培火山明年就不用爆發了。

如果是老克洛維子爵，那倒是很正常的事情。

畢竟四十多年前，老子爵在成為子爵之前，家里面六個兄弟姐妹只有他自己在那場席卷了整個斯圖亞特王國的饑荒中活了下來，因此深知他們這些農民生活的苦難。

老子爵體恤民情，每逢哪一年收成不好，他都會降低稅率以減輕平民的壓力，甚至在饑荒時節將自己的存糧拿出大半分給平民。

至于克洛維男爵……

雖然人不算是壞人，但讓他做好事那也是不可能的。

似乎自從老克洛維子爵去世之后，小克洛維男爵就再也沒有去過任何村莊，每年不管收成如何，要上交的糧食和泰勒幣總是一樣的。

放在往年，那雖然不少，但也不多。

但是今年……

恐怕他們這些人要讓克洛維男爵失望了。

但不管男爵先生到底要來干什么，他作為一村之長，必須第一時間去接見。

…………

“愛德華，這是你用人不善啊！”

顛簸的馬車上，盧修斯皺著眉頭看向他的老管家。

“要不是我臨時起意，要來巡視一遍，他是不是準備騙我騙到老死？你看看這外面的田地，能收獲多少糧食？”

愛德華面色有些羞愧，他也沒有想到，跟著老子爵干了那么多年的稅務官，竟然也起了歪心思，謊報領地情況，連帶著將他也蒙在了鼓里。

那明明基本上會是顆粒無收的田地，他卻說成好歹有往年三分之一的收成。

倘若這謊話再夸張一點，倘若他沒有因為那十幾年的交情而不去考證，他也不會那么輕易地就被他騙了。

“回去再跟他算賬！”盧修斯哼了一聲。

“少爺，畢竟是跟著克洛維家幾十年的老人物了，您還是不要太苛刻……”

愛德華的心中有些苦澀。

少爺啊，但凡您前兩年認真一點管理領地，也不會出現現在這種完全無人可用的境界啊，哪有人才愿意往咱們這種窮鄉僻壤里跑？

不用他，還能用誰啊……

“我知道我知道，頂多免了他的職位罷。”

盧修斯擺了擺手，自責道：“我也是太失職了，竟然讓領民們陷入了這種絕境，巴里村那一家七口，可都是生生餓死的……”

老管家見盧修斯眉頭緊鎖，心里也十分難受：“但是少爺現在已經做出了挽回的措施，克魯索那小伙子精明能干，一定能從巴拉克城里買回來大量的糧食，女神會保佑這片土地的。”

“問題就出在了這里，凍災、旱災、冰雹，并不只發生在了我的領地里，想必巴拉克子爵手下也沒有多少存糧，估計糧價不會便宜……”

盧修斯出神地看向了車外，眼神飄忽。

“少爺！我們到依斯摩羅拉村了！”

這是理查的聲音。

PS：如老爺們所見，這一張十分的水，我也不知道咋寫出來的……但也不能說沒一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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