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那日，礦井口的老鐵鐘銹住了指針。舒穗裹著棉襖蹲在絞車旁，指尖摩挲著斷指攥緊的地質(zhì)圖。圖紙背面用血漬描出的等高線，與俄語教材里的密碼坐標(biāo)完美重合。

“穗丫頭！“礦工老陳頭提著礦燈踉蹌跑來，“三號井滲水了！“

舒穗霍然起身，耳膜捕捉到地底傳來的細(xì)微裂響。這種巖層擠壓的聲波頻率，她在前世太空艙減壓訓(xùn)練時聽過千百回。當(dāng)?shù)谝粔K礫石滾落井架時，她已經(jīng)沖向工具棚。

“要下井？“看守工具的老張頭攥緊鑰匙串，“礦長說...“

少女突然抬手指向天際：“信鴿。“

老人下意識轉(zhuǎn)頭，鑰匙已被舒穗摸走。她抄起兩捆繩索斜挎肩頭，礦燈束帶在腰間打了個死結(jié)——這是前世太空作業(yè)的固定手法。

礦井深處飄來潮濕的腐氣。舒穗蹬著井壁凸石疾降，靴底摩擦聲驚起暗處的蝙蝠群。當(dāng)?shù)V燈光圈掃過滲水點時，她瞳孔驟縮——巖縫間卡著半截鉆頭，鎢鋼材質(zhì)與周師傅的鋸片如出一轍。

“救命...“微弱的呼救聲在巷道回蕩。

舒穗貼壁疾行，礦燈映出前方塌方的煤堆。五個礦工被困在三角區(qū)，滲水已經(jīng)漫到腰際。領(lǐng)班的老趙舉著鎬頭，正徒勞地鑿著頂板。

“停手！“舒穗?yún)柡龋罢饎訒l(fā)二次塌方！“

礦工們驚愕回頭，卻見少女如壁虎般攀上傾斜的礦車。她摘下礦帽輕叩巖壁，耳廓微微顫動：“東南方二十米有空腔，往那邊挖。“

“憑啥信你個丫頭片子？“年輕礦工大劉啐了口血沫。

舒穗突然甩出繩索纏住他的鎬柄：“頂板石英含量32%，抗壓強度不足。“她指尖劃過滲水的巖壁，“這里的水PH值5.6，說明連通地下河——不想被淹死就聽我的！“

老趙突然瞪大眼睛：“這...這是張工常說的...“

“閉嘴！“大劉猛地撞開老礦工，煤渣撲簌簌落在舒穗肩頭。她突然擒住對方手腕，指尖按在尺骨突起的繭包上：“長期使用電雷管起爆器留下的痕跡，你是爆破組的？“

滲水的滴答聲陡然清晰。舒穗的礦燈光束鎖定大劉褲腳——那里沾著紅星農(nóng)場特有的紅黏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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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口傳來絞車轟鳴時，舒穗正帶人挖通最后半米通道。顧宸梟的作戰(zhàn)靴踩碎煤塊的聲音在巷道里格外清晰，他身后跟著穿白大褂的工程師。

“原地待援！“男人低沉的嗓音帶著怒意。

“來不及了。“舒穗將礦工推向新挖的逃生口，“頂板支撐還剩...“她突然頓住，前世用來計算承重極限的公式在舌尖打轉(zhuǎn)，“...還剩十七分鐘。“

顧宸梟的秒表咔嗒啟動。當(dāng)最后一名礦工鉆出通道時，巷道深處突然傳來悶響。舒穗反身撲倒工程師，碎石擦著她后頸飛過，在巖壁上擦出火星。

“是硝銨炸藥！“工程師老張扶正眼鏡，“有人蓄意...“

爆炸的沖擊波掀翻礦車。舒穗拽著顧宸梟滾進(jìn)排水溝，混著煤渣的污水灌進(jìn)領(lǐng)口。男人護(hù)住她后腦的掌心被碎石劃破，血腥味混著他身上的槍油味鉆入鼻腔。

“東南方四十五度角。“她在震耳欲聾的轟鳴中比劃手勢，“定向爆破！“

顧宸梟的瞳孔驟然收縮。這種特種部隊才懂的手語，竟被個山村少女用得標(biāo)準(zhǔn)至極。他摸出信號槍朝指定方向射擊，照明彈照亮了巖壁上新炸出的洞口——里面赫然是間密室！

積水上浮起油花。舒穗撈起片金屬殘骸，指尖撫過鋸齒狀邊緣：“蘇制B-2鉆機零件，去年才在珍寶島現(xiàn)過身。“

工程師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顧宸梟用手電照向密室角落，成箱的雷管上蓋著帆布，紅星農(nóng)場的火漆印還未干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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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升時分，曬谷場成了臨時指揮部。傅彥君端著茶缸暖手，鏡片后的目光掃過證物箱：“可能是敵特破壞。“

“也可能是監(jiān)守自盜。“顧宸梟用鑷子夾起雷管上的稻草屑，“這種東北長粒粳稻，整個公社只有知青點種過。“

舒穗捧著姜湯縮在角落，余光瞥見林小滿在拍取證物。女記者的鏡頭始終避開某些角度，就像刻意繞開紅星農(nóng)場的標(biāo)識。

“舒同志需要體檢。“宋知遠(yuǎn)拎著醫(yī)藥箱進(jìn)來，“井下低溫可能導(dǎo)致...“

“先驗這個。“舒穗突然遞上半片帆布，“我要知道染料的化學(xué)成分。“

傅彥君喝茶的動作微滯。那片染著紅褐污漬的帆布，正是他在省城黑市交易時用過的遮塵布。少女此刻的眼神，讓他想起三年前在莫斯科遭遇的克格勃審訊官。

“都出去。“顧宸梟突然起身鎖門，“舒穗留下。“

月光透過窗欞將兩人影子投在墻上。男人扯開領(lǐng)口，露出鎖骨下方的陳舊槍傷：“認(rèn)得這個彈道嗎？“

舒穗的指尖懸在傷疤上方。7.62毫米，53式步騎槍，入射角32度——這些數(shù)據(jù)自動浮現(xiàn)在腦海，仿佛她親手射出過那顆子彈。

“1961年8月7日，鷹嘴崖。“顧宸梟扣住她欲縮回的手，“那天失蹤的勘探隊里，有個女工程師叫葉文瀾。“

舒穗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前世記憶里那個穿白大褂的女人突然清晰起來，與母親燒毀的照片漸漸重疊。

“她是我...“少女猛地咬住舌尖。

“是你母親趙秀蘭的妹妹。“顧宸梟展開泛黃的檔案，“十八年前，她在這座山里發(fā)現(xiàn)了不得了的東西。“

檔案照片上的女人站在巖芯箱旁，脖頸處的胎記與舒穗鎖骨下的紅痣如出一轍。最刺眼的是她手中的地質(zhì)錘——錘柄刻著俄文字母“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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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打窗花時，舒穗在柴房發(fā)現(xiàn)了母親的秘密。趙秀蘭燒到一半的信封里，夾著張泛黃的出生證明。父親姓名欄赫然寫著：葉文瀾。

井臺傳來腳步聲。舒穗將信封塞回磚縫，轉(zhuǎn)身正撞上傅彥君探究的目光：“舒同志對家譜感興趣？“

“傅參謀對別人家事更感興趣。“她踢開腳邊的碎煤，“紅星農(nóng)場的稻種，是你引進(jìn)的？“

傅彥君撫弄檀木珠串的手頓了頓：“為公社創(chuàng)收嘛。“他突然俯身逼近，“就像舒同志為村里掙來這么多榮譽...“

“哐當(dāng)！“

林小滿的相機砸在石磨上。女記者瘋似的扒拉著碎片，猩紅指甲摳著膠卷艙：“我的新聞素材...“

舒穗?yún)s盯著她扭曲的腕表表盤。倒映在金屬表殼上的星空圖，與俄語教材里夾帶的星象密碼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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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時分，礦井口飄起青磷火。舒穗握著地質(zhì)錘潛入密室，錘柄的“K“字在礦燈下泛著幽光。當(dāng)她撬開第三只木箱時，整箱的鈷礦標(biāo)本下壓著本《赤腳醫(yī)生手冊》。

熟悉的煙草味突然漫入鼻腔。顧宸梟的影子籠住她手中的書：“第78頁？“

舒穗翻到被血漬浸透的那頁，泛黃的紙頁上粘著片風(fēng)干紫云英。花萼處用針尖刺出的小孔連起來，正是大劉褲腳上的紅黏土分布圖。

“明天有暴雪。“男人突然說，“該收網(wǎng)了。“

井外傳來夜梟的啼叫。舒穗將紫云英夾進(jìn)筆記本時，發(fā)現(xiàn)顧宸梟的作戰(zhàn)服內(nèi)袋露出半截桃酥包裝紙——油印的生產(chǎn)日期是1961年8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