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培軒也不好讓老媽一個人忙活，待輪椅推到門坎兒前面時，他忙伸出手，就要把王欣悅抱下來。

徐冬梅卻比兒子手快得多，一把就將兒媳婦抱下了輪椅，而且還像扛豬肉瓣子似的扛在了肩頭，弄得王欣悅大頭朝下，帽子墨鏡全都掉在了地上。

“媽，您，您倒是輕點兒呀！”

眼見著自己那個風吹一下就散了，水沖一下就化了的美嬌妻，被老媽這么折騰，程培軒難免要說上兩句：“您這么整，人都要散架子啦。”

“散架子怎么了？”

徐冬梅的心情本來就不好，聽兒子這么一說，就像點燃了的火藥桶，立刻炸了，說出的話也特難聽：

“人都這樣了，散架子誰又看得出來？”

程培軒見老媽臉色不好，也不敢再說什么，只好悶聲不語的揀起了鴨舌帽和墨鏡，再抬著輪椅進了屋。

外屋的圓桌上已經擺好了酒菜，農村常見的烀肘子、醬豬蹄子、梅菜扣肉、清燉胖頭魚……都一樣不落的擺在上面。

可見老爸老媽為兒媳婦進門這件事，也花費了不少心思。

程培軒跟著老媽進了屋，看見床上已經鋪好了被褥，而且褥子上鋪了一片成人尿不濕。

剛才徐冬梅也是一時負氣，回到屋里，那氣也就漸漸消了，輕輕把兒媳婦放到床上，仔細端詳著一直裝沉睡的王欣悅，不禁抹起了眼淚：

“瞧瞧這閨女，長得如花似玉的，跟個下凡的七仙女一樣，她咋就癱了呢？”

程培軒走到窗前，伸手把窗簾拉上，弄得屋里黑咕隆咚的。

徐冬梅當然明白兒子的意思，這兒媳婦是個植物人，大小便都不能自理，睡在床上不能穿衣服。

而外面有鄰居們隔著墻頭探頭探腦，里邊哪能就這么大張旗鼓的給人脫衣服呀。

見兒子拉好了窗簾，把這屋里頭捂得一點光亮都不透了，徐冬梅也就不閑著了，開了床頭燈，就開始給王欣悅脫褲子。

程培軒看這操作不對頭呀，忙過來阻止道：“媽，您這是干嘛呢？”

“什么干嘛呢？”徐冬梅反倒被這句話給問懵了：“我給她脫衣服呀，不然她要是尿了，咱們哪能洗得過來呀？”

程培軒看著王欣悅正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裝得還挺像那回事的，忍不住笑了，伸手去撥拉她那個吹彈可破的臉蛋：“你差不多行了啊，再不醒我媽可就要給你脫褲子啦。”

王欣悅對這位婆婆的印象，只停留在十五六歲的時候，只記得她是位相貌普通，性格淳樸的阿姨。

當年王欣悅不懂事，總覺得自己是村長的女兒，比村里人要高上一等，平時程培軒的媽媽跟她打招呼，她總是愛搭不理的，裝作沒看見。

而王欣悅昏迷了以后，她的大腦并未完全屏蔽外面的世界，也能稍稍意識到身邊發生了什么。

尤其是在那個晚上，媽媽伏在她的床前哭得昏天暗地，還拿了一瓶農藥，像喝礦泉水似的整個灌進了自己的嘴里……

直到那個時候，王欣悅終于知道，自己并不比別人高貴，甚至比別人還要低賤，卑微。

她不敢面對這個婆婆，因為她覺得非常愧疚，為當年自己的狂妄而感到愧疚。

所以，她寧愿自己永遠不要醒來。

可現在程培軒都這么叫她了，她不醒也不行呀。

沒辦法，她只好緩緩的睜開眼睛，緩緩的坐起來，和風細雨似的，小聲對徐冬梅叫了聲：“媽。”

這個叫媽的禮儀，是程培軒之前囑咐她的。她在心里默念了許久，現在總算能說出來了，這感覺讓她特別的舒暢。

叫完了這一句媽媽，她還唇綻皓齒，嫵媚嬌羞的笑了一下。

徐冬梅先是被嚇了一跳，又像做夢似的看著自己這個兒媳婦，揉了半天眼睛，這才驚喜的道：“我滴那個天吶，你怎么……”

徐冬梅說話的動靜不小，程培軒生怕老媽這聲驚叫，讓外面的人聽見，連忙一把將老媽的嘴捂住了：“媽您小點聲，別讓外面的人聽見了！”

徐冬梅總算由驚訝中恢復了常態，等兒子慢慢的把手放下來，她一邊像欣賞絕美藝術品似的打量著王欣悅，一邊好奇的問程培軒：“醒都醒了，怎么還怕別人知道呀？”

“是這么回事，”程培軒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向老媽解釋，他看了一眼坐在床頭，紅著臉垂首不語的王欣悅，想了想才說：“王欣悅這不是才醒過來嗎，有點怕生，還得對外界熟悉一陣子。”

“哦，”徐冬梅理解了，點了點頭說：

“還真是這個理兒，村里愛扯閑篇兒的人太多了，再有就是胡老太太那樣兒的，動不動就走東家躥西家的，說那些不著調的話。這王欣悅好不容易醒過來了，再讓這些人給嚇著了，哪多哪少呀。”

徐冬梅剛提到那個胡老太太，這會兒就聽見胡老太太的聲音在外面聒噪：

“誒我說，這都怎么回事呀？兒媳婦人都回來了，就忘了我這個糟老太太啦？我可是給你們兩家保媒的大媒人，你們也真好意思，這么就把我撇一邊去啦？”

徐冬梅聽到外面的聲音，立刻緊張得不行：“我滴耐個老天爺呀，怎么怕什么來什么呀？這可咋整啊？”

程培軒卻沒怎么著急，只是沖著王欣悅使了個眼色。

王欣悅倒是蠻乖的，立刻把鞋脫了，往床上一躺，蓋好了被子做昏迷不醒狀。

”媽，您別急，咱們先出去看看。”

程培軒見王欣悅做得挺到位，便拉著老媽的手，母子倆一同出了房間。

“胡大娘，您來啦。”

甭管怎么說，胡老太太也是村里的長輩，徐冬梅心里再怎么討厭她，也得對人家笑臉相迎，不敢怠慢。

這時候胡老太太已經被程東風請到了飯桌上，坐的是首位。陳嫣在一旁陪著，還不住的給老太太夾著菜。

胡老太太冷著臉，盯著徐冬梅身后的程培軒問：“小寶啊，今個兒沒忘了給我拿謝媒禮吧？”

程培軒還真忘了這茬兒，他拍著自己的腦袋，尷尬的笑了：“對不起，胡奶奶，今個早晨走得急，我就……”

這話剛聽了一半，胡老太太就急了，起身輪起拐杖，就往程培軒身上招呼：

“小兔崽子，小沒良心的，我這么大歲數的人了，豁著老臉給你保了媒，你可倒好，回頭就把我給忘得一干二凈，你也太沒良心了吧？！”

程培軒趕緊閃躲，一邊躲還一邊叫：“胡奶奶，胡奶奶，您可千萬別生氣，我這回忘了，下回肯定不能忘，明個兒我買好了禮物，給你送家去還不行啊？”

“我是貪你那點禮物的人嗎？”

看來胡老太太是真生氣了，這會兒拿著拐杖，對著程培軒的屁股使勁抽：

“人要臉樹要皮，你不給我送謝媒禮，就是在打我的臉！你不是要打我的臉嗎？那好，我今個也不讓你好過，還有你的沒良心的媳婦，我連著一塊打！”

說著胡老太太就操著拐杖，直接奔里屋去了，這舉動把屋里所有人都嚇麻爪了。

尤其是程培軒和徐冬梅，一想到胡老太太真要是給王欣悅下拐杖，那王欣悅就算再能裝唄，這時候也裝不像了，不得被胡老太太追得滿屋子跑啊？

程培軒剛才為了躲避和老太太的拐杖，已經快跑到門外去了，徐冬梅也在旁邊護著兒子，也一直站在門口。

此時母子倆再想去阻止胡老太太，已然是鞭長莫及了，眼見著她老人家一頭撞進了王欣悅的屋里，不由得心里都拔涼拔涼的。

誒我去，這事兒可要弄大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