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點!”
“把這袋搬前面去!還有這堆擱后面那輛車上去!”
“動作快一點,今天中午前要全部運走!”
是兩個男子的吶喊聲,海雁站著院中抬頭望去,只見前院門口停了幾輛馬車,上面堆滿了鼓鼓的麻袋,幾名工人從后面曹家倉庫出來或扛或抬地穿過走廊往門口運著土色麻袋。
“你們這是在干什么?要運去哪?”海雁走到門外門檻上對著一管事,額頭滲出一點汗水。
那管事說,“聽說上邊有人來宜城徹查了,這不要騰空倉庫嘛。”
一陣清風拂面吹過,海雁暗地驚呼一聲,恍然大悟,“糟糕!”立即轉身欲進曹府,一個趔趄猛然摔倒在門檻上,腳邊是一根長桿,顧不得手掌擦傷,大喊“快攔住她!”
“攔住誰?”,海雁皺著眉頭半撐起身體并一把推開飛奔而來扶起自己的李小白,喊道,“不用管我!曹夫人,快攔住她!”
李小白聽后立馬向曹戶臥房奔去,只見火盆中正燒著半本厚厚的書,曹夫人手中拿著另一半也扔了進去。李小白迅速踢翻了火盆,拿起桌上的茶壺把水全灑在燃燒著半本書上,還有火星又用腳拼命踩了上去。此時海雁已經跑進來,迅速拿起地上已被燒去邊角的半本書翻看起來,“是賬目副本,還有各大商家聯合屯糧的細則,這是什么?……”海雁翻到被燒掉一半的前兩頁,細細一看,“竟然是曹家每個人的生活作息?”
海雁蹲下來翻看幾乎全被燒掉的另外一半,“是曹府大部分人的一舉一動、曹戶的喜好、曹術教……”說了一半,海雁合上書站起來激動地說道,“這些是曲紅的吧,你要作何解釋?是你殺了曲紅?”
李小白立即抓住了她,未等曹夫人開口,就帶她去了府衙見余梁審問。海雁告訴余梁名叫小伍的女子做了偽證,余梁卻搖頭表示她昨晚已經失蹤了。
曹夫人在公堂抵死不語,也不承認殺人,海雁只好一一陳述出來。
“那天你知道曹戶死于食物中毒后,就翻查了整個曹府,在曲紅房里找到烏頭堿,從曲紅那她就是殺害你兒子曹戶的兇手。本想報官發現曲紅藏有曹家屯糧的賬目副本,為了曹家家業于是只好先安撫她,把她約到曹家后院外趁其不備之際用繩索勒住她,年輕女子的力道當然大,你掙扎之下就撿了石頭狠狠地敲碎了她的腦袋,頓時……”
海雁眉飛色舞,口若懸河,又特意頓了頓蹲下瞪大雙眼看著曹夫人的眼睛,生動地說道,“腦漿炸裂,飛濺在你臉上,你看她雙手還在掙扎,就不停地猛力敲擊,一下一下又一下,發出‘嗒嗒嗒’沉悶的響聲,當你發現自己雙手沾滿了鮮血時……”
海雁揚起曹夫人的右手,舉到她眼前,曹夫人已恐懼得魂不守舍,一下蹲坐在地上,“你才意識到自己殺了人,臉上熱熱地鮮血,你慌忙把尸體拖到河邊扔了進去,又胡亂洗了手,卻怎么都洗不干凈,這時你慌了,立即把石頭藏在衣服里……”
曹夫人一把推開海雁,立馬解釋,“我沒有藏進衣服里,我扔了它,就跑開了。”
海雁勾起嘴角笑了起來,曹夫人“啊”地一聲,“不,我沒有殺她!”
海雁拿出石頭拿給曹夫人看了一眼,“你是說的這塊長方形石頭嗎?正巧路過在草叢里找到了,余大人。”海雁把兇器呈給了余梁。
余梁拍案驚了曹夫人一跳,“你覺得你現在改口還有用嗎?來呀,帶下去!收監!”
一旁的曹術與劉全,這才醒悟過來。
“至于曲紅的事?這個問題,我想只有你們最清趙了,到這個地步了,如果你們還愿意講,我和余大人愿意洗耳恭聽。”海雁不緊不慢的沖著余梁點了點頭。
曹術低著頭講道,“好,我說!
那是一年前的一個夏天,我與劉全本是好友一起在蘇州送完貨準備回來,突然一名錦州口音的女孩從后面拼命沖了過來,也就是曲紅,后面還有一票人在追趕她。她抓著劉全的衣服苦苦哀求說那些人要把她賣給另一伙人販子,我們猶豫之際,那些人販子沖過來又是搶錢又是拉她,我立馬叫來了工人們帶著家伙什沖那些家伙廝打起來。幸好我們人多,他們才逃走了。沒想到,曲紅緊緊跟著車隊不愿意走,我們只好把她帶回了宜城。
劉全看她可憐,一直讓她住在劉家,我們三人關系非常好,志向相同,無話不談,很快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直到有一天,曲紅不知怎么突然來到曹家做了曹戶的侍女,這件事讓我非常生氣,就與劉全大吵了一架……”
劉全立刻反擊說,“那還不是因為你無能!否則還需要曲紅去曹家嗎?”
曹術沒有理他,繼續講道,“對。我是無能,但是你又好到哪兒去呢?一次次讓我們失望,為了你的貪婪和虛榮心,總是不聽勸,每次都和她吵架。”
海雁饒有興致地聽著,見劉全低頭不答,曹術說道,“一天晚上,曹戶看見曲紅長得漂亮,就想欺負她,正好被我撞見。我勸她離開曹家,她說她錦州的家已經毀了,一路流落到東京、蘇州、宜城,早已看夠了每個人都無動于衷,為了調查曹戶堅持不愿離開。我也討厭曹戶的行徑,我們經歷相似一樣厭惡亂世窮苦,只盼著有一天接管曹家能做出一番貢獻來。于是我只好建議夫人收了她做貼身侍女,一來是保護她自己,而來也是為了幫助她。
我教她寫字,她很聰明也很愛笑,沒過多久就學會了寫字。本來一切都好好的,直到聽說曹戶說打殘了人還要強娶,劉全又跟風抬高米價讓人相當氣憤,曲紅也生氣。我們都知道曹戶下午只要有閑就會喝茶吃糕點,于是我讓曲紅去告訴劉全在曹戶新婚之夜提一提酥牛肉糕過來,順道一起攪黃了曹戶的好事。劉全一直喜歡曲紅,他一定不希望曲紅出事肯定會自己動手。沒想到,當天晚上曹戶就死了……。”
劉全打斷了曹術道,“要不是因為你,曲紅會自己動手嗎?她不想讓你陷入麻煩,哼。”
曹術感慨說道,“更沒有想到的是,殺他的人是曲紅自己,我想她可能早就知道了這事。當劉全被抓后,她還央求我去救劉全,卻被余大人拒絕。我才知道,曲紅心里最怕的是劉全出事,為了曲紅開心,于是去了大牢警告劉全!
曲紅跟我們不一樣,劉家是富戶錦衣玉食,我父母雙亡之后也被曹老爺接回了曹家做幫工,但曲紅父母都死于兵匪、孤苦無依。她很堅強,非常希望自己能變強,正是她的善良與勇敢吸引了我……。”
曹術已經哽咽起來,熱淚盈眶。
劉全看到燒了一半的副本的內容默默流下眼淚,開始自言自語自責起來,“都是我不好,不該與她吵!曹戶死前一天晚上,小紅提著飯盒特地來找我,勸我把倉庫騰空,我以為她喜歡上了曹術,結果我們大吵了一架,最后她還哭著跑出了劉家。難道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
曹術罵道,“你這個廢物!我不想搭理你!”
海雁低著頭,五味陳雜,嘆了一口氣說道,“你挑釁兩人、古惑劉全,不過只是為了自己吧?想利用他,逃避罪責……”
曹術仰頭震驚,一時語塞……
海雁深深嘆氣,看了一眼李小白示意離開,剛出門口余梁就下堂追了過來,讓海雁稍等片刻。余梁結案放了劉全,曹術被打了五十板后才釋放。
兩人回了府衙收拾了行裝,啟程在宜山北道河等候余梁。遠遠看到,曹術一個人呆呆的站在河邊看著火中焚燒的尸體,海雁牽著馬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下說道,“我想她一定很在乎他吧。”
“你說什么?誰?”李小白詫異望著對方。
“沒什么。余大人怎么還不來?”
“海哥哥!等等我!”
回頭一看,是光珠正向這邊跑來,后面跟著余梁與他妻子王夫人。王夫人塞了一個包袱給海雁,說道,“你們長途跋涉,身上的盤纏肯定都不夠了吧。這是一些干糧和銀兩,你們會用得著的。”
“啊!這怎么可以呢!”海雁微微紅了臉,推辭不受。
“拿著吧!”余梁說道,王夫人點點頭微笑。“光珠家中無人了,執意要跟你們一起走,特地跟來,你看……?”
“哈哈,那好啊!”
“小白!你胡攪什么呢!跟去了你照顧她啊!”海雁很尷尬地紅了臉。
李小白擺擺手示意不愿意。光珠走到海雁面前,說道,“你就帶我走吧,我還能幫你跑腿。”
海雁把馬繩索給了李小白,蹲下來,抱了抱滿含淚水的光珠,理了理她飛揚的頭發道“你是個聽話的乖孩子,但我們不能帶你走,因為我們無法照顧你。不過,你可以留在余大人身邊,府衙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做,你要盡心盡力協助余大人,知道嗎?”
光珠一會點頭一會搖頭,海雁用手撫去了光珠眼角的淚水,只好安慰道,“不要哭。光珠是最棒的孩子。如果有空也可以來東京,我就在刑部司。”
“還有一件事,我在橋縣發現了一具無頭死尸,是宜州的一名傳信使,兇手手段很辣。如果您遇到了,一定要抓住他。”海雁想了想最近發生的事挺多的,站了起來。
余梁點頭答道,“行,沒問題。”
一陣腳步聲,海雁抬頭望去,后面跟來越來越多的宜城百姓,有些出乎意料。
“余大人,保重!夫人,保重!”
兩人告辭后,輕身跨馬朝著北邊飛奔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