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帥還記得他第一次到訪秦戍公寓時的情景，那位彬彬有禮的年輕班主任熱情地給他們來訪的學生每人遞上一杯溫熱的茉莉花茶。他還與對方樂此不疲地聊起電視里播放的一級方程式賽車賽事，那個時候他覺得秦老師酷斃了。

郭帥看著墻上亨利．福塞利那副《夢魘》的仿品，總覺得他與秦戍的對話發生在昨天。眼前來回走動的警方人員和房間內壓抑的氣氛，把回憶映襯得并不真實。

木沐拍了拍恍神的郭帥，“你不是第一次來秦老師的公寓吧？”

郭帥點了點頭，這里的擺設和他上次來并沒有太大差異，唯一讓他感到不同的是，房間內格外干凈，應該是剛剛做完大掃除。

“木沐警官，你們把我從晚自習叫出來，是讓我參觀別人家嗎？”他回到了以往玩世不恭的態度，問道。

木沐抿著嘴，沉吟了幾秒說道，“我們懷疑你們的秦老師和艾子的死亡原因有直接關系，希望你幫忙協助調查。”

雖然之前在教室已經聽說警方對秦戍進行了暫時性拘留，但當這個消息從木沐嘴里說出的時候，還是讓郭帥感到驚愕。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秦老師是個好人，他很照顧我們學生。”

“我想我們沒有搞錯，但是具體的情況還需要你幫忙回憶一下。你是否記得4月6號在這個房間里的聚會呢？”

郭帥陷入了沉思，木沐警官說的4月6號在秦老師家的聚會他記得，那次一共有6個人，其中4個是班級骨干，另外2個人一個是他，另外一個是袁菲菲。

“我記得那天應該是秦老師最后一次組織的考前熱身聚餐吧。他很喜歡叫學生來家里舉辦一些小活動，那次我們有6個人參加。”

“那你記得那晚發生了什么嗎？”

“那晚很正常啊，秦老師炒了幾個小菜，我們一起過了一遍語文考試難點大綱，大家聊了聊今后的想法。”

“就這樣？”

郭帥一臉狐疑看著木沐，“警官你是想說什么？你們是發現了什么嗎？”

“是的。我們發現在你們晚上9點15分離開秦戍家里以后，死者艾子在9點30分進入了這幢公寓樓。”

郭帥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他想起來了，那天晚上他們不止見了秦戍，的確看見了艾子，在他接到秦戍的電話說自己忘了帶走一本必要的文言文參考資料，返回秦戍公寓后再出來的路上，他看見艾子低著頭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

郭帥抬起頭，他不敢相信地看著木沐說道，“警官，你是說，艾子那天是來找秦老師的嗎？不對啊，她不是來找秦老師的，她應該是去找楊老師啊。”

“你怎么知道她去找楊老師？”

“這不是很明顯嗎...她做了那些事情......”話還沒有說完，郭帥突然停住了，他的肩膀劇烈地顫動起來，臉色驚恐，發出了斷斷續續的聲音，“這...這...不可能...”

木沐把手搭在他的背上，“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郭帥？”

......

據回憶，4月6日下午5點，他們一行6個人應秦戍的邀約來到他的教室公寓參加考前熱身聚會。秦戍做了幾個拿手的川菜，同時在飯后幫他們回顧了數個可能在升學考試中會出現的古文難點。

在大家收拾碗筷的時候，袁菲菲大著膽子問了一個問題，“秦老師，我能問一下我們班的保送生是誰嗎？”

空氣凝滯，其他女生責怪地看著袁菲菲，怪她提出這樣敏感的問題讓老師騎虎難下。

秦戍關上水龍頭，停下刷碗的動作，輕笑道，“怎么，大家都很想知道人選嗎？”

袁菲菲用力的點著頭，“老師，我們就是好奇，如果您不方便告訴我們也沒關系。”

“哦，沒有什么不方便的。主要是現在最終保送的人選還沒定下來。”

“不是應該早就確定了嗎？”郭帥也參與到討論中來，問道。

“我們班還沒有，幾個科任老師的意見不統一，有好幾個人選定不下來。”

“比如呢，候選人都有誰？”袁菲菲追問。

秦戍抬起好看的下顎，猶豫著說道，“比如數學科的楊老師就覺得艾子很合適保送。她家條件不太好，但很用功。前段時間我老看見艾子去19樓楊老師房間那里，估計是積累了蠻多難題去和他討論。”

“秦老師，艾子會單獨去楊老師那里做習題討論嗎？”袁菲菲皺起了眉。

“應該是吧，反正見過幾次。”秦戍聳聳肩。

這段對話在這里戛然而止，沒有人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重新提起，如果不是今天木沐警官的詢問，郭帥甚至想不起這段對話曾經發生過。

“然后呢？你們就離開這里了嗎？”木沐接著問。

郭帥搖搖頭，他們繼續在秦老師家里就未來的想法和職業選擇討論了一個多小時，其中許大力想高中畢業后去開網紅燒餅店的想法還被大家抓著嘲笑了一會，臨近9點他們才起身準備各自回家。

“那天你們聚會的6個人都有誰？”木沐問。

“我，袁菲菲，張倩，徐順，許大力和孫照宇。”

“然后在接下來的幾天，班上就出現了針對艾子用自己的身體交換保送生名額的傳言是嗎？”

郭帥的臉色更白，這樣推算起來，木沐警官說的時間線是吻合的。在這次聚會的兩到三天以后，班上從女生群體開始，陸陸續續聽見許多關于艾子的難聽的言論，只是他從來沒有把這些言論與那次聚會相聯系起來，畢竟女生之間的事情他也不想過多參與，而且那天晚上，他的確看見了艾子神色匆匆地走進教師公寓樓，他確信自己沒有看錯，那件在教室里出現了上百次的深黃色尼龍外套，一直在他心里揮之不去。

“木沐警官...”郭帥一臉茫然地抬起頭，“我...我不明白了。”

木沐示意郭帥自己理解他的意思，說道，“很感謝你的配合，這一切很快就會水落石出。我現在能告訴你的就是，一直以來你們對艾子都有所誤會，艾子不是那個被保送的學生，張倩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