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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試探

“不是說了要好好休養的嗎?怎么又淋了雨呢?還受了這么多傷……”說這話的時候,楚孟生不覺回頭看了眼躺在木板上的女孩。

其實,他有聽說在顧氏扇行門口發生的事。不知怎么的,當時他一聽,就想起了在門口看到的那抹身影。

那時候只以為是他自己想多了,可現在看居然還真是這個女孩。只不知這女孩為什么要跑到顧氏扇行門口鬧事。

想起之前聽起來很像“孟生哥哥”的那一聲低喚,他的心莫名的有些發緊。

“這金創藥我放下,回頭你找哪位大娘幫忙上藥就好了……”把手中的瓷瓶放下,楚孟生轉到木板前,垂眼看著睜開眼看著他的女孩,心顫了下。

細看,這瘦弱的女孩生得眉清目秀,雖然現在面黃肌肉,看著不起眼,可要是再長大些,應該也是個美人,尤其是她那雙眼,黑白分明,雖帶著難言的冷漠,卻是令人無比的印象深刻。

迎著那雙冷漠而又帶著淡淡嘲弄意味的眼眸,楚孟生的心有些發緊。猶疑好一會兒,他才低聲問:“怎么會跑到顧氏扇行去的呢?不聽哥哥的話,這么不乖啊!”

他問得隨意,臉上還帶著笑,可顧思曉卻心里悶得慌。

抿了抿唇,她勉強勾起一抹笑,低聲道:“以前顧家小娘子幫過我和哥哥……”

只一句話,楚孟生按在顧思曉手腕上的手指就僵住了。

好一會兒,才勉強笑道:“是嗎?顧家的小娘子,為人一向溫善……”

“是,她一向很溫善——”顧思曉微笑著,盯著楚孟生,聲音卻有些發空,仿佛自很遠的地方傳來:“她對人那么好,我真的不懂為什么還會有人害她——你說是不是,楚大夫!為什么,那些人要那么講她?她怎么會做出那種事呢?或許,她其實已經被人害死了呢?”

猛地抬頭,迎著顧思曉的目光,楚孟生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半晌才低聲道:“怎么會呢?怎么會有人害她——你、你想太多了……”

雖然極力壓制,可是這一刻楚孟生真的是被駭到了。

這個小丫頭知道什么?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

難道畫兒真的是……

他還沒想清楚那些話,就聽到低笑聲。

抬起頭,面前的女孩笑嘻嘻地看著他,那張笑臉完全看不出她剛才說了那么可怕的事。

“是啊!顧家小娘子那么好——啊,楚大夫,小娘子同我說過,她的小名兒和我一樣呢!都叫‘畫兒’——是不是好巧?”

楚孟生忽地一下站起身,匆促間完全忘了掩飾內心的震撼。

扭過臉去,他勉強笑了笑,“我、我先回去了,醫館還有事情——小兄弟,藥就放在這兒,你按我說的煎就好了……”

甚至沒有再多囑咐幾句,楚孟生別過身,匆匆離開。

乞兒跟在他身后,送走了人,轉回來,忍不住怪她:“你嚇到楚大夫了……”

“這就嚇到他了?真是膽小……”顧思曉笑著,眉眼彎彎,眼底卻沒有半分暖色。

不過是說名字相同,就讓楚孟生沒辦法接受呢?真是奇怪,她之前怎么會以為她只要站在他面前,說出自己是顧思曉,他就會欣喜若狂地相信她、接受她呢?

只是,她說或許顧家小娘子已經死了的時候,楚孟生那個表情……

是不是,楚孟生也有懷疑過呢?他,也該想得到大哥并不是會做出逼奸殺人那種惡事的人吧?

只要和大哥親近的人,都會懷疑吧?可偏偏就沒人為大哥出頭,生死關頭,居然就那樣信以為真一樣。

只要一想到這些,顧思曉的心口就痛如刀絞。可是想再多,她現在卻什么都沒辦法做。

一連幾天,她都被乞兒看著在廟里養病。

楚孟生的藥還是管用的,吃了幾劑,她就覺得身上沒那么沉了。她覺得自己很快就會好了,可是乞兒卻仍是擔心。

“都是你,干嘛要嚇楚大夫呢?你知不知道他是唯一肯來廟里的大夫——其實,楚大夫真的是個好人的……”

“是啊,是好人……”除了忘情負義,臨陣退縮,袖手旁觀她一家遭難外,真的是個好人……

微笑著,顧思曉沒有去看乞兒,仍是低著頭用樹枝在地上劃來劃去。

“這是在干嘛?”乞兒蹲在她身邊,看來看去,突然抬頭,“這——是在寫字?”

扭過頭,看著他一臉的震驚,還有那種說不清是羨慕還是佩服的眼神,顧思曉禁不住揚了揚眉。

“想學寫字嗎?我教你啊!嗯,就先寫你的名字——你……”

聲音一頓,看著乞兒垂下眼瞼,神情黯然,顧思曉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就笑了起來:“不如,我幫你起個大名啊!”

“真的幫我起名?”乞兒瞪大了眼,眼里閃著光。

總是被人叫著乞兒、乞兒,連他自己都把那當成是自己的名字了。

點頭微笑,顧思曉笑問:“你姓什么?”

“姓?”乞兒牽了牽嘴角,“我沒姓——從我一出生,就是跟著一個老乞丐討生活了——聽說,我是他撿回來了……”

咬著牙,乞兒沒有再說下去。

顧思曉盯著他緊捏著的拳頭,沒有再問其他,反倒偏著頭,想了想后笑問:“不如,你姓——孫怎么樣?公子王孫的孫……”

“公子王孫?”乞兒挑眉,看著顧思曉用樹枝在地上寫出“孫”字,雖然他根本就不認識,卻仍是笑起來,“這個就是‘孫’?公子王孫,是不是就是說很有錢,嗯,像那些在大酒樓里喝酒的讀書人?衙內?”

“這個可不——嗯,是,就是那些衙內,比衙內還要厲害!”顧思曉笑著點頭,看乞兒滿臉的笑,一直在念叨“公子王孫——我姓孫,公子王孫的孫”,原本還覺得有些發堵的心口也覺得舒暢了。

“天倉——孫天倉!”在地上寫出這三個字,顧思曉笑著看乞兒,“你覺得這個名字可以嗎?”

“天倉?正月二十五的天倉節?”乞兒笑起來:“你是怕我餓著?”

“和那個也有關系,但天倉——”顧思曉看著面前笑得燦爛的少年,目光微凝,“天倉,就是西方七宿中的胃宿,是一顆星星的名字。西方星宿白虎,主天理,伐無道,殺有罪之人……”

原本還笑得開心的少年斂去了笑容,看著顧思曉好半晌,他才又笑了起來,“嗯,這個名字好,我以后就叫孫天倉——孫天倉!”

看著少年臉上燦爛的笑,顧思曉點點頭,另過臉去,卻是抬手抹去眼角的濕意。

她多希望真有星宿下凡,一夜之間為她顧家洗清冤屈,只可惜那到底是奢望……

松了松緊握著在手中的樹枝,顧思曉緩下心緒,在地上一筆一劃地寫下“孫天倉”三個字。

“這個念孫,天、倉——嗯,對,就是這樣,這里要折一下……”手把手教一臉笑容的少年學寫自己的名字,顧思曉轉過頭去,又在地上劃來劃去。

“孫——天——倉……真好!我也有名字,還會寫了!丫頭——畫兒,你那個畫兒怎么寫?”

孫天倉轉過頭,看著在地上寫寫劃劃,好像沒聽到他說話似的女孩,不禁挑了下眉。

他知道面前這個,已經不是他一直護著的小妹妹,可是看著那張瘦黃的臉,他總還是忍不住要關心她。

“這是寫什么呢?我就說,你身子還沒好,不能總這么蹲在地上,小心又受涼……”

抬起頭,顧思曉沉默片刻,才低聲道:“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又說這樣的話,不是說了我是你哥嗎?”孫天倉豪邁地拍了拍胸膛,雖然小身板并不壯,可那股英氣卻讓顧思曉莞爾。

“這個,啊,我認識——這是顧,那個老宅子上寫著的……”

“是顧,顧家的顧,顧留白的顧……”顧思曉甩了甩頭,拋開那一抹酸楚,用小樹枝點著她剛寫下的人名。

“這,是顧留白,這,是張春華——嗯,就是那位死去的張娘子……”聲音稍頓,她又道:“我聽說張娘子也是被人掐死的,就和我一樣——所以我想,那晚掐死我的人,一定就是兇手——天倉,你那晚真的什么都沒有看到?”

孫天倉皺眉,想了又想,還是搖頭,“那天丫頭淋了雨,一直在發燒,趕不回破廟,我只能帶著她在雨檐下避雨,后來丫頭就……”

吸了吸鼻子,他低聲道:“除了你,我沒有看到什么人進去顧家大宅。”

沒看到?那他們是怎么進去顧家的?是孫天倉睡著了錯過,還是……

“我看啊!說不定那個兇手是個江洋大盜,是飛進去的。”

江洋大盜?傳說中能高來高去的綠林強人,倒真可能是飛進去的。

但……

搖了搖頭,顧思曉淡淡道:“不會是江洋大盜。”

江洋大盜就算是能買得起那把七寶扇,也沒那個能耐讓她家兄長寧死也不肯泄露。而且,要真是江洋大盜,又怎么能接觸到張家娘子?

“張娘子不是個普通的女人。少年時即是名滿京華的才女,雖然嫁進太傅府,可是太傅卻從沒有用那些理法束縛過她半分。哪怕是當初在京里,也常參加詩會,和男子一起討論詩詞,雖然現在成了寡婦,搬至松江府,可府中卻也常設詩會,款待松江知名才子。我哥哥就曾幾次去過她府上……”

對她大哥而言,參加詩會,是以文會友,從不曾存半分別的心思,可是案發后,這些卻都成了別有用心的證據。

圈住“兇手”兩個字,顧思曉低喃道:“這個人,一定也曾出席過張娘子的詩會,只是,到底是誰?”

她已經列出松江不少出名的才子,可是不管怎么想,這些人都沒那個能力讓她大哥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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