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原來看錯了
- 扇底桃花:獨寵腹黑女
- 雁舞流年
- 3075字
- 2014-02-22 23:08:53
天剛蒙蒙亮,走在街上,已能隱約聽得人聲。
粉墻黛瓦里,人聲碎碎,和著掃地的、潑水的悉索之聲。
遠遠的,有車輪碾壓過青石板,轆轆作響。車還未行近,已先聞到熏人的臭氣。
那是一大早來“夜香”的老漢,推著“雞公車”,裝著兩只大桶,挨家挨戶敲門地取“夜香”。
走過顧思曉身邊,他側過臉,瞄了眼側身讓在小道旁的女童,眼底現出一絲憐憫之意。
“天還早呢!這時候哪兒要得到吃食?”停了車,他探手入懷,摸了半天,才摸出半塊還帶著體溫的干餅子。
“喏……”
顧思曉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那是給她的。有些遲疑地接過那半塊干巴巴的餅子,還沒說話,鼻尖已先聞到一到餿水般的臭味。
原本就空的胃酸水直泛,她強忍著才沒有吐出來,待要說聲“多謝”,那老漢已經推著“雞公車”走遠了。
“謝——多謝老丈……”囁嚅著,她到底沖著老漢的背影叫了一聲。
把那塊干巴巴的餅子揣在袖袋中,雖然不會吃,可顧思曉卻仍滿心感激。
自大哥出事后,周遭的人就和變了個人似的,如這老漢一樣的善意,已經很是難得——
眨了下眼,顧思曉有些恍惚地苦笑了下。
她都糊涂了!這善意,也不是給那個顧家小娘子的,而是給一個街頭的乞兒。
扶著墻,她緩過力氣,抬眼看去,眼見前面街口那枝挑出的杏黃色方旗,不由松了口氣。
慈心堂,那是楚家的藥鋪兼醫館。
顧楚兩家份屬世交,而且她和楚家獨子楚孟生早有婚約。如果不是之前孟生哥哥恰好往外鄉為人診病,一定會幫她的。
越是走近,顧思曉就越覺得委屈,好像被人欺負的孩子在外頭還可以強裝倔強,可是一旦見到親人,就止不住哭聲。
昨天她病著,沒有辦法和孟生哥哥多說什么,可現在她站在孟生哥哥面前,他一定會認出她的。
他一定會幫她——一定會……
站在臺階上,扶著虛掩的門,看到門里那道熟悉的身影時,顧思曉只覺得鼻子發酸。
“孟生哥哥……”
邁近一步,顧思曉低喚著,還未邁進門里,就突然聽到責備聲:“孟生,你到底還要拖到什么時候?我都和你說了幾次,讓你趁著顧家人還沒走時,把娉書拿回來,怎么你就是不動呢?”
心頭一顫,顧思曉停下腳步,下意識地就避在了一旁。
是楚伯伯?。?
楚家——要退親嗎?
“人都不見了,何必還要去取娉書呢?”楚孟生低聲說著,雖然聲音平淡,卻隱有陰郁之意。
“正是人不見了,才要取回娉書!你年紀輕,不曉事。不是我這個老頭子愛嘮叨,萬一顧家丫頭突然又回來了,你要怎么辦?我楚家世代清白,可不要一個和人淫奔的媳婦——哼,你啊,心就是太軟,當初要不是我提醒你出去避禍,現在說不定咱們楚家也跟著遭秧了!什么御用扇王,什么書畫大家,顧老頭一死,顧家整個一個淫窩……”
“爹!”楚孟生低叫了聲,壓抑著郁氣,聲音已有些沙啞:“顧兄人都已經去了,你就不要再說了。”
“人去了又怎么?顧留白逼奸殺人,這樣的罪名,就是他被砍十次腦袋,也挽不回顧家的清白家聲了。顧老頭人在時,你看看街坊四鄰是怎么夸贊顧家的?仁義之家,個個不是巴結就是討好,可前個兒顧留白被砍掉腦袋時,那些人又是什么樣兒?”
聲音一頓,那蒼老的聲音也有些顫意,“瘋了一樣——也不知是誰,居然說饅頭蘸血能治百病的……”
一聲嘆息,他又沉聲道:“孟生,你說爹自私無情,我也認了。只要想想顧家,你爹我這顆心真的是怕了——再說,顧家丫頭都能狠心在這個時候拋下顧家和男人私奔了,你還有什么好想的呢?”
“爹,畫兒不是那種女人……”
聽到這一句,躲在門后,原本咬著牙死忍的顧思曉已然熱淚盈眶。
再多人污她辱她又如何?只要她的孟生哥哥信她——
“畫兒只是怕了吧?”楚孟生低聲說著,聲音已經啞得不成聲:“她一直被養在深閨,又怎知世事艱險,人家一說也就信了,我只怕她這樣冒然跟著人走了……”
腦袋“嗡”的一聲,顧思曉幾乎聽不清門里楚氏父子又說了什么。
他說“她不是那樣的人”,他說“人家一說她就信了”,這是相信她?分明還是信了她是和人一起走的,只不過沒有像旁人那樣說成“淫奔”那么難聽。
孟生哥哥,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想要吼叫出聲,可是到最后,顧思曉都沒有發出聲音,只是緊緊咬著嘴唇。
唇被咬破,她嘗到血的腥甜,卻完全沒有感覺到痛。
原來,她以為會信她,會幫她的那個人,早就已經不信她了……
“爹,其實最自私的那個,是我才是……”
楚孟生的聲音很是無力,“是我想要逃開的,卻說是你逼我走的——你不知道,當我知道畫兒不見了的時候,居然覺得松了口氣——只想著,不用做惡人了!如果畫兒她沒有走,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做……”
怎么做?!
聽著里頭楚伯伯溫言勸慰的聲音,顧思曉忍不住冷笑了聲。
說不知道該怎么做,可是其實楚孟生心里清楚得很吧?!
“是誰?”聽到門里的喝問聲,顧思曉只是“嗤”的一聲冷笑,幾步退下臺階,她轉身毫不猶豫地跑開。
一聲微聲,楚孟生推開虛掩著的門,遠遠看見已經跑遠的小小身影,不知怎的,就有些心神恍惚起來。
是她眼拙,看錯了人——不,不只是她,連大哥還有爹爹都看錯了楚家父子。
記得爹爹過世時,大哥和嫂子還夸楚家父子厚道,肯等著她為父親守孝過后再議親??墒乾F在……
淚如雨下,一跑飛奔,顧思曉根本就沒有看路,等她喘不上氣,漸漸停了腳步后,才知道自己竟然在無意識中又跑到了那個十字路口。
站在路口,顧思曉抱著肩,只覺得身體一直發抖。
雖然臨時搭設的行刑臺已經撤了,可是看著那個方向,顧思曉仍是覺得心里發毛。
天已經大亮,街上已有行人來來往往,可是幾乎所有人,都在下意識間避開了那一塊地方。
顧思曉喘息著,越是靠近,就越覺得呼吸都困難。
低下頭,青石板早已經清洗過,看起來很干凈,甚至看不到什么血,石板間的縫隙間,雜草肆意地探出頭來,一切都那樣平常,就好像這里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可是,她還記得,她大哥的血就灑在這里,那么多的血,自脖腔中噴出,霧一樣彌漫開來……
打了個冷戰,顧思曉惶惑地往后挪著腳步,也不知撞到了什么人,腳下一絆,就跌在地上。
“該死的小叫花子——”身后的人抬腳就踹,像是在踢麻袋,而不是在踢一個瘦小的孩子。
痛得蜷起身,顧思曉迷茫地望著天空那抹飄過的云,好半晌都沒緩過神來。
“看,那是小狗在天上飛……”
“孟生哥哥胡說!那才不是狗,是馬,是天馬在天上奔跑……”
是誰在說話?!那樣天真爛漫,傻得那樣可笑……
恍惚中,她好像又看到那片草地,還有躺在地上呆呆看著天空云起云散的那對孩童。
曾經,那樣的親昵,如今也像云一般消散了——完全不一樣了,就好像她記憶里的那個人,從來都只是她的想象般。
“大哥——就算別人不信你,我也信你!”掙扎著爬起身,顧思曉低聲呢喃著:“顧家的清白家聲,我會再找回來……”
爬起身,目光所及,是紛亂的鞋履,不知前面發生了什么事,街上的行人如水般向前涌去。
“快去看??!在卸顧家‘扇王’的匾額呢!”
有人大聲叫著,興奮而熱切,完全是看熱鬧不怕事大的心態。
顧思曉卻是驚得頭皮發麻,腳步踉蹌,她蹣跚著腳步,勉強擠進人群,往前跌跌撞撞地沖去。
他們顧家的“扇王”匾額,那是在三十年前,顧氏勇奪“斗扇大會”魁首,成為貢扇承辦扇行后,由二十二家各地知名扇行,集資定制的金漆匾額,金絲楠木為底,四邊包金,“扇王”二字更是翰林大學士胡允才親筆所題。
自得了這一塊匾額后,所有人提起顧家,都說“扇王顧氏”,這匾額就是他們顧家的標記,怎么能讓人摘去……
“你們——住手!”
好不容易擠到里面,瞪著站在梯子上正往下取“扇王”匾額的兩個年青男人,顧思曉大聲叫著。
身子羸弱,雖是嘶聲大叫,可是在一片吵雜聲里,卻根本微弱得讓人聽不清。
顧氏扇行,朱漆大門的兩邊,各架著一架梯子,兩個伙計打扮的年青男人正踩在梯子上,合力去摘卸頭頂的金漆匾額。
“住手——住手……”
顧思曉嘶聲叫著,突然撲上前去,抱住一個梯子搖著,“你們下來——不許……”
誰也不許動她顧家的匾額——她不許!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