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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絕望

小小乞兒,居然敢瞪著眼睛指他們胡說!

被顧思曉大聲指責,兩個作書生裝扮的男人又驚又怒。

其中一個一聲冷哼,鼻孔朝天,根本就不屑理會顧思曉。

另一個,卻是指著顧思曉,大聲呵斥:“哪兒來的小乞兒,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跑到這來大放厥詞!?”

“胡兄,一個小乞兒哪兒懂什么叫大放厥詞呢?”鼻孔朝天的那位,哼了聲,眼皮一搭,“小叫花子,你再像小狗似地亂吠,就叫差人抓你——就和那里頭的一樣,砍你腦袋!”

“你才胡說!你才像狗亂吠!”顧思曉雙手交握在一起,瞪著兩人,眼圈都紅了,“你們哪只眼睛看到我大——顧大官人殺人了?哪只眼睛看到顧家的孩子要死了?又是哪只眼睛看到那個小娘子和人……”

咬著唇,她嘶聲叫道:“非禮勿言!像你們這樣滿嘴胡說八道,對得起孔圣人?以為穿上一身襕衫?就是文人儒士了!?呸,不過是不講人話的狗……”

氣到極點,顧思曉罵得尖酸刻薄,一番話罵得兩個書生滿臉通紅,其中一個,大喝一聲,竟直接抬手來打。

顧思曉本就身弱,罵了幾句已經有此氣喘,此刻踉蹌后退,腳步不穩,卻偏身前身后都是人,竟是避無可避。

眼見那書生的巴掌扇到眼前,她慌忙抬手去擋,卻突聽那書生“哎喲”一聲,卻是一個身量不高的少年橫里撲了過來,一頭撞在那書生腰上。

書生一個趔趄,才站穩身,卻覺腰上一松,屁股發涼,一摸之下,竟不知什么時候褲子松了,直褪到腿窩處,露出里面的半截襠褲,兩截麻桿似的毛腿被風一吹,不禁抖了抖。

周遭人哄堂大笑,那書生臊得滿臉通紅,哪里還顧得上再找顧思曉麻煩,拎著褲子,扭身就跑。

顧思曉看得發怔,還沒回過神,撞人的乞兒已經拉著她鉆進人群。

“那混帳,活該被人笑……”

乞兒的手一揚,掌心上一只青色的錢袋掂來掂去,聽那叮噹的響聲,錢袋里倒是有不少銅錢。

乞兒扭頭,一臉的得色,“丫頭,晚上哥給你燉肉吃。”

眨著眼,顧思曉遲疑著問:“你偷了……”

一句還未說完,就聽得周圍的人一陣哄聲。

沒有再問下去,顧思曉拼了命地往前擠。

耳邊只聽得人在叫:“啊,那就是顧留白啊!看著也不是很兇悍,怎么就殺人了呢!”

“兇悍?你鄉下來的?誰不知道顧留白是本城出了名的才子——扇王顧家知道不?這個顧留白可就是顧家的大官人,是給皇帝做御扇的,你懂不?!”

“什么大官人?還不是被鎖著!啊,我聽說這廝是強奸了個大戶人家的娘子啊?”

說話的聲音里透著興奮,卻被周圍的人“噓”了一聲:“快莫要亂說,是逼奸未遂憤而殺人——人家那娘子是個烈女,死得清白……”

噓聲里又有人小小聲地說:“真是個鄉下來的蠢貨,沒聽說過那死的娘子,是先太師寡居的兒媳,這滿朝文臣,有多少是太師的弟子,要真是說是被奸殺的,陳太師怕是要從棺材里氣得跳出來了……”

要跳出來的,不是死人,而是那些活人。

恩師寡媳被奸殺,不只滿朝文臣顏面盡失,就是皇帝也震怒非常。

就因為那死去的張娘子有這樣的背景,所以這個案子才通了天,以至于松江何知縣竟不尋思如何抓到真兇,而草草以一把遺留在案發現場的七寶扇定了她大哥的罪。

顧思曉咬緊了牙關,小小身體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竟生生擠到了前排。

一眼看到行刑臺上,跪倒在臺上,身背枷鎖,頸插梏桎的顧留白,顧思曉的眼淚就涌了出來。

不過月余的刑囚,她那儒雅溫和的大哥,卻已經被折磨得不成樣子。

一身骯臟的囚衣,沒有梳洗打理的亂發,亂糟糟的胡子,看起來狼狽到極點,而最讓顧思曉痛心的,是那雙黯然的,了無生機的眼睛。

一個老仆,跪在顧留白,手捧瓷碗,用顫抖的手,夾了口飯送到顧留白嘴邊,“大郎,你再吃一口吧!吃飽了也好上路……”

顧留白搖了搖頭,口齒微動,卻只問:“可找到小妹了?”

看老仆搖頭,他不禁一聲低嘆:“昌伯,我去了之后,你叫娘子一定照我說的去做,莫要意氣用事。還有,小妹她……”

還未曾說完,他忽然抬起頭來,有些急切地往前跪行數步,身后的劊子手立刻上前,蒲扇般的大巴掌重重壓在顧留白的肩頭,讓他動彈不得。

“昌伯,你可聽到?好像是小妹在叫我……”顧留白慌亂地掃過周圍,卻沒有見到他想著的那人。

眸中亮光漸黯,他垂下頭,苦笑,“是我聽錯了?”

“午時三刻將至,那老漢,速速退下——左右聽令,準備行刑……”

一聽要行刑,老仆大哭,雖有差役上前拉他,他卻仍是跪伏在臺上,只叫:“讓我送我家大郎一程,讓我送送他……”

哭得再大聲,卻終是被拖到行刑臺下,掙開差役的手,老仆跪伏于地,悲聲不絕。

哀哀悲鳴,聽到旁人耳中,卻未激起半分同情,圍觀眾人只是嘶聲叫著:“砍頭——砍頭……”

澀澀發抖,在那巨大的聲浪里,顧思曉只覺得心痛有如刀絞。

“大哥、大哥……”她嘶聲叫著,吼著:“冤枉——冤枉啊!大人……”

場中,監刑的何知縣正側過身和陸縣丞說話,根本就沒有往這邊看一眼,好似什么都沒有聽到一樣。

只有在行刑臺上被劊子手壓得垂下頭的顧留白猛然抬頭,目光直直地望了過來,眸中透著驚喜。

只是,那驚喜還未完全顯出,他的目光就已黯然——

袒胸露背的劊子手手起刀落,一刀利落地斬下,顧留白還未發出一聲痛呼,一顆大好頭顱已滾落于地。

“轟”的一聲巨響,好好的大晴天,一道霹靂,竟是將路邊的一棵老樹生生劈倒,不過瞬間,烏云遮日,整個天地都暗了下來。

人聲哄亂,看熱鬧的人群亂成一團,連監斬的知縣都驚得面如土色,急叫差役。

周遭亂成一片,顧思曉卻恍若未聞。

她的眼前只有一片血霧彌漫,心痛得好似立時要裂開一般,只痛呼一聲,人已軟軟倒了下去……

“大哥、大哥——”

沉沉的黑暗中,她只覺得痛。

不只是心痛,全身上下都痛,一會兒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會又像是被丟在冰窖里凍,忽熱忽冷,抖個不停。

她是死了?這就是傳說里的烈獄冰川?

可,不是說只有惡人,才會被這樣折磨嗎?啊,是了,地府現在也和人間一樣,沒有清明之地。

連大哥那樣的人都死得這么慘——真是不甘心,明明她和大哥都是好人,為什么要被人冤枉受這樣的苦痛?!

難道佛祖說善有善報,不過是哄他們這些善人的嗎?!

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哪怕就是在地府,她也要問一問,為什么她顧家要遭受這樣的不公……

一口郁氣上涌,顧思曉猛地迸出一聲嘶吼:“我不甘心……”

她以為自己是大吼出聲,卻不知那其實只是一聲含糊不清的低吟。

隱約中,她聽到有人在說話,那聲音聽著那樣的熟悉:

“無妨,只要好好休息,就會好的——還有,要好好開解你這小妹,不要太過憂思……”

仿佛有光,自重重黑霧之后透出。

顧思曉皺起眉,緊閉的雙眼不自覺地顫動。

掙扎著,她想自那黑霧中掙脫,她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什么都做不了……

雙眸輕顫,顧思曉的眼睛忽然間睜了開來。

雖然視線仍覺朦朧,她甚至看不清面前俯下來的臉,可是,那種熟悉的感覺,卻讓她下意識地低喃出聲:“孟生哥哥,你回來了……”

她的聲音太低,以至于半俯下身的藍衫男子聽不太清,這小姑娘剛才是在叫他?

叫的是……

“大夫,我妹妹醒了?!”身邊驚喜的叫聲,打斷了男子的思路,他坐起身,笑著對那生財之道襤褸的少年點了點頭。

“你妹妹醒了,嗯,一會兒你把熬好的藥喂她喝了——照我的方子一連喝三劑,還有,不要讓她亂跑,好好休息……”

叮囑完,男人站起身,想要轉身,卻覺下擺一緊,卻是那躺在破門板上的女孩突然抓住他的衣擺。

“別走,孟生哥哥……”

這次,聽得清了。她真是在叫“孟生哥哥”。藍衫男子神情有些恍惚,定睛看著那又瘦又小的陌生女童,一時間有些呆怔。

還未等他有反應,那少年已經擠了過來,又驚又喜地趴在門板上,用手小心地摸著女童的額頭,“丫頭,你醒了!嚇死哥哥了……”

或許,根本不是叫的“孟生哥哥”,只是他想得太多,以至錯聽了……

藍衫男人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卻只能自少年的肩頭上看到一頭干枯發黃的亂發。

在心里一聲低嘆,他轉身而去。

“不要走,不要走……”顧思曉嘶聲叫著,聲音卻微弱得讓人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么。

反是那乞兒,歡快地跑開,捧了碗湯藥過來,“丫頭,快喝藥吧!你要快點好起來,要不然,就只能躺在這里,什么都做不了了——光看著乞兒哥哥跑來跑去,多無趣……”

是,她得快快好起來……

顧思曉喘息著,強撐著支起頭,急切地湊近碗邊,顧不得那湯藥還是燙的,急急地大口喝下。

苦澀,在口腔里彌漫開,卻及不上她心上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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