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血,那仇,那處金鑾殿
書名: 帝師作者名: 豆丁本章字數(shù): 4610字更新時間: 2020-07-02 14:09:17
黑甲男子皺著眉頭,看著緩步而來的游子安,以及他手里那把普通的青鋼劍,皇宮大內(nèi)的所有人都知道,衛(wèi)國國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卻很窮,因為這位強大而年輕的衛(wèi)國國師無論立下怎樣的不世之功,都不會被那位安坐在龍椅上的陛下賞賜過任何的金銀,所以堂堂的衛(wèi)國國師卻沒有一把好劍,而一把好劍對于一個用劍的人來說又格外的重要。
但這位游先生似乎從沒在意過那些,一直用的就只有那把普通至極的青鋼劍,這些年,他無論臻至什么樣的境界,他用的只是那把在衛(wèi)國最為普通與常見的青鋼劍。但前方的那個男人卻也憑借著如此苛刻的對待,以年僅二十八歲的年齡達到劍圣之境,即便是他麾下兵將上千,依舊感到了無比的壓迫感。
隨后他的表情又放松了下來,心想,即便真如剛才看見的那般,就算你是劍圣之位,就算你揮袖斬殺邊塞大將又怎樣,在自己千余人的羽林軍面前,照樣可以拿人命堆死你,你會累,你會流血,你會受傷,兩百人不夠你殺,那就四百人,四百人不夠那就八百人,即便你是衛(wèi)國最強大的那個人,但你終究只是一個人,你終究還沒有達到那座修行金字塔的最頂端,那么你就可以被我殺死,只要把你殺死,榮華富貴皆可信手拈來,哪怕搭上這一千的精銳羽林軍。
他是這樣想的,也在這樣做著,但他終究還是低估了這個被冠宇衛(wèi)國最強國師稱謂的男人,在稍后很短的時間里,他充分的體會到了這個男人的恐怖之處。
第一波的箭雨到了,游子安依舊沒有太大的動作,看著滿天的箭雨,他提劍,揮袖,是的,他對著天空里的那些箭雨揮了揮袖,空氣中的那些天地元氣就仿佛變成了濃稠的海,那些速度極快的箭只開始變得緩慢而無力,甚至于,那片天空中飄落的雪,都開始落緩慢。
那是那是從七階晉升到八階以后最明細的差異,他不再是吸收那些天地中的元氣來輔助自己戰(zhàn)斗,而是可以直接命令天地元氣來為自己戰(zhàn)斗。
然而那些箭并不僅僅是停止了而已,它們開始緩緩的調(diào)轉(zhuǎn)方向,然后向著后方人群中激射而去,于此同時身穿黑甲的羽林軍統(tǒng)領大吼一聲。
“開盾!”
這上千名的士兵同時支起了手中的圓盾,噗噗的悶響聲音傳來,如同下了一場雨,即使有個別的士兵沒有來的及舉起手中的盾牌被箭只射中,也依舊影響不了大局,他下意識滿意的看了一眼身前的眾將士,然后目光看向前方準備再次下令。
然后便沒有了然后,一把樸實無華的劍洞穿風雪急速而來,無比干脆的切斷了他的生機,同時又被一只姍姍來遲的羽箭從眼窩中洞穿,然后釘在了他身后的雪地之上,血開始在他傷口里噴涌而出,染紅了空中還未落地的雪,也染紅了他身旁將士的眼。
一時間這千余人的隊伍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這么呆呆的看著那處噴涌的鮮血,那具立而不倒的尸體,那個黑甲的羽林軍統(tǒng)領。
比寒風更為徹骨的味道開始在羽林軍之中蔓延,那種味道叫做恐懼。
何其強大的一個人,何其恐怖的一個人,他的目標從來都不是自己這些普通的兵卒,一直都是那位黑甲的統(tǒng)領,僅僅只是一瞬間的空檔,他就可以毫不猶豫的利用起來,瞬間斬殺敵營大將。
此時遠處的金鑾殿內(nèi),十二根盤龍金柱坐落有序,而殿內(nèi)最深處的那張龍椅則更加的磅礴大氣,臺階下文武百官安靜跪拜著,絲毫沒有起身的打算,龍椅上的男人一只手撐著額頭,一只手端著一只名貴的玉杯,男人閉著眼睛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淡淡的說到。
“暫且讓你宣泄一下這十年來的怨氣吧……”
然后男人睜開了眼睛,對著臺下的文武百官說道。
“眾卿平身,且退下吧。”
一句簡單的命令,讓臺下跪拜著的文武百官開始沸騰起來,文臣武將皆是連連扣頭大聲勸阻道。
“陛下三思啊,游子安那罪臣甚是厲害,陛下您的龍體安危要緊。”
“且讓我等老朽在次阻攔一二,也得以我等以殘軀護得陛下周全。”
“陛下,末將懇請恩準調(diào)派鎮(zhèn)南軍入城,一舉擊殺國師游子安。”
贏宣饒有興趣的看著臺下眾人的紛說,及不合時宜的打了個哈欠,然后說道。
“既然眾卿如此精忠愛國,那為何會于此刻躲在這金鑾殿之內(nèi)?躲于朕千騎羽林軍之后?你們該拔、出腰間的佩劍,橫劍于游卿之前啊。”
此話一出,全場俱靜,是的沒有人有勇氣對著那個白衣男人拔劍,更加沒有人又勇氣跟那個男人對峙宮廷,甚至在那個男人面前,他們都不敢開口質(zhì)問。
因為那人對國,有著不世之功,對朝堂,有著無雙計謀。在那個白衣男人面前,這朝堂之上百余人,都不及他一人風采。
這就是衛(wèi)國的國師,游子安。
看著逐漸安靜的文武百官,贏軒的臉色逐漸變得冰冷,然后冷冷的說到。
“都給朕滾回去,明日朝會若有誰敢不到,一律按重罪處置。”
眾人皆扣禮,然后低頭后退,只是那后腿腳步,相比往常來說委實是快了些,急了些。
文武百官退走以后,他緩緩的放下了手中的玉杯,一旁服侍的宮女再次為他倒?jié)M了杯中之物,看著剔透的瓊漿,他沒有再次舉杯一飲而盡,而是緩緩的瞇起眼睛,他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他自己都覺得荒唐的事情。
那時他初登帝位,坐在這張龍椅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滅掉游家滿門,最為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的害怕,害怕游氏一族,害怕那個前帝師,游宴。
帝師,顧名思義,是帝王的老師,他們?yōu)閹熣撸瑓s從不廣散枝葉,因為他們一生只教一個學生,這個學生,必將成為這個國家的帝王。而每一個帝王,都會由游家來執(zhí)教,換句話說,在某種程度上,游家決定著帝國每一位皇帝的走向,游家的每一任家主比每一個皇帝都要更強。
他不明白太祖皇帝建國當初為何會如此信任游家的人,但游家人卻也對得起這份殊榮,千百年來,無一帝師有過殺主易位的想法,所以歷任皇帝最信賴的就是他們身后的游姓老師。
但他不一樣,他的身后沒有游氏的支持,因為這個皇位,本不應屬于他。
他只是一個庶出的皇子,與那高處帝位有著很遙遠的一段距離,他不甘心,同樣都是父皇的兒子,為何太子的母親是皇后,而自己的母親確實一個普通的嬪妃?為何太子可以安立與朝堂之上高談闊論,而自己要帶兵鎮(zhèn)守邊疆?
看著母妃日漸憔悴,看著母妃被其他的妃子貴妃欺壓的不敢抬頭,看著皇位上那個薄情的皇帝,他不甘心。
看著東宮太子的禮賢下士,看著他的宏圖霸業(yè),看著他儒雅雄闊的胸懷,他不甘心。
他徹夜籌謀,臥薪嘗膽,威逼,利誘,在黑暗里一步一步的向著那個皇位靠近,終于那一夜,宮里傳來消息,那個一直站在皇帝與太子身后的帝師,游宴,在前方沙場力戰(zhàn)敵軍將首而勝,隨后以一人之力抵擋數(shù)萬大軍而元氣衰竭,一身修為盡毀,他終于明白,這是上天對他的垂簾,于是他揮劍沖進了東宮,生剮了太子那張英氣明君的臉,而后他殺進了內(nèi)宮,除掉了那個經(jīng)常欺壓自己母妃的貴妃,同時也解決了她殿內(nèi)的父皇。
奪了玉璽,搶了兵符,次日,他登基了,而那一夜被人們稱為辰陽之變。
登基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滅了游家滿門與命死侍暗中殺掉了當時修為盡毀的衛(wèi)國國師。
他當然知道游家的忠心與對帝國貢獻,也知道如果游氏一族為他所用,那他的地位將達到怎樣的一個高度,但他依然還是選擇舉手間滅掉了游家滿門,否則他的帝位無法坐的安穩(wěn),帝師府二百一十四條冤魂,血幾乎從帝師府那高高的臺階上溢出。
但最讓他震驚的則是那個染滿鮮血的帝師府里殺出了一個白衣少年,那個少年身后跟著一位美婦,那是帝師游宴的妻兒,少年身上無數(shù)的傷痕在淌著血,卻依舊傲然的挺立著,而身后的美婦則沒有絲毫的受傷,那少年,如同這世上最珍貴的白玉,那少年如同獅群中最霸道的王者,見到少年的那一刻,他動容了。
奉旨滅門的人是一個六階中期的羽林軍統(tǒng)領,六階的概念在于到了這個階段的人上了戰(zhàn)場,一人可抵五百精騎,他派了一位這樣的人物而來,還有三百的精銳羽林軍,任誰看來,這樣的陣容,對付一府的老弱婦孺,簡直有些牛刀小用的感覺,可即便是這樣,那個提劍的少年依舊沒有倒下,反而殺光了那三百的精銳士兵,還重創(chuàng)了羽林軍統(tǒng)領。
何等的絕世之資,他的眼睛越來越亮,那少年,就像是這世界上最鋒利的那把劍,明亮,無雙。如果這把劍能夠握在自己的手里,那么將會成就怎樣的霸業(yè)?這樣的想法甚至開始讓他的心頭一震。
即便他是這個世界上最鋒利的那把雙刃劍,即可傷敵,也可傷己,他依然也想要擁有,于是他囚禁了少年的母親,生生的壓制住少年身上的血仇。只給了他一枚小小的玉牌,玉牌上不斷閃爍著的光點,則代表著他母親的生命,每兩年可以見他的母親一面,時間也只有短短的半個時辰。
這把劍終于出鞘了,果真如他所想的那般,劍過之處,皆為他所有,衛(wèi)國的版圖,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龐大,梁國滅,西楚降,他成為了歷代皇帝中最偉大也是最年輕的一位。
然而就在前幾日,他的心腹稟報,那個女人身染重疾,已經(jīng)時日無多,回天乏術,這讓他不得不做出選擇,他要折斷那把劍,因為他一直都知道,他是把雙刃劍,一旦束著他的那根鐵鏈斷掉,那把劍的劍鋒第一個所指向的,只能是自己。
十年,他握著這把劍握了十年,終于到了該折斷的時刻,于是他在這金鑾殿內(nèi)安靜的等待著,等著劍鋒所至。
……
偏殿外,游子安冷冷的看著被震懾住的千余名羽林軍,然后淡淡的說到。
“爾等,可已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這時,羽林軍之中再次站出了一人,那人同樣的黑甲,只是與羽林軍統(tǒng)領的稍微有些不同,那是羽林軍的副統(tǒng)領,同樣是六階強者,他大聲喝道。
“遵陛下口諭,拿下罪臣游子安的項上人頭!”
千騎士兵隨著這句話的說出,仿佛再次有了主心骨一般,同時開始攻擊,四面八方,黑甲閃爍,與那些空中的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些地上的積雪開始翻涌,那宮殿梁柱開始顫抖,喊殺聲再次震天而起,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游子安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手向前伸出,白皙的手掌在廣袖中漏了出來,那只手很好看,手指很長,很適合握劍。
他在虛空中對著千余士兵握緊了手掌,就像是握住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劍。
然而劍圣,怎會沒有劍?
眾所周知,用劍的修士,無論臻至什么樣的境界,他們都會用一把劍,他們只修一劍,那一劍必然是他們平生所學的最強一劍,所以劍對劍師來說,僅次于他們的生命。所以那些強大劍修的劍無一不是神兵利器,但那些強大劍修之中只有一個例外,就是他們眼前的這個男人,他沒有一把好劍,他的劍只是一把最為普通的青鋼劍,斷了便只能更換的青鋼劍。
然后,那把連殺兩位六階強者的劍出現(xiàn)在了游子安的身邊,靜靜的懸浮著,所有人都只記得他那把廉價的劍,卻忘記了,他用斷過多少把這種普通甚至廉價的青鋼劍,更加沒有人知道與在意,那些斷了劍,究竟去了哪里。
沖在最前方是一個士兵,喘著粗氣,雙目通紅,極端激動的狀態(tài)讓他忘記了自己即將要面對的敵人究竟誰何人,他只知道,沖,向前沖,沖到那人的身前,揮下手中的刀,就會擁有數(shù)不盡的榮華富貴。他的腳重重的踏在了雪地之上,泥水與雪漬開始飛舞,但他卻是沒有注意到,腳下的土地上出現(xiàn)了一個尖尖的東西,那個尖尖的東西如同雨后的春筍拔地而出,卻比那過程快了數(shù)十倍,數(shù)百倍,一道并不明亮的光閃過,由下至上貫穿了他的身體,帶出一捧艷麗的血花,然后飛離。
他重重的摔倒在了混合著泥與血的土地之上,然后被身后前仆后繼的士兵踩成肉絮,殺死他的是一把劍,一把斷了的劍,只有劍尖兒沒有劍柄,斷劍上帶著些許鐵銹,然后那把斷劍飛到了游子安的身邊靜靜的懸浮著。
又是一道悶聲,又有一個士兵倒下,又是一把斷劍從地底飛出,劃過士兵的身體,帶走他的生命,緊接著,越來越多的斷劍,銹劍,從地底破土而出,一把,兩把,一百把,三百把……
漫天的雪花飄散,滿天的劍影喧嘩,醮著這數(shù)千人的血,開始在天地這張白紙上作畫……
三百三十二把劍,每把劍斷為兩段,合計六百六十四把斷劍,它們有的沒有劍柄,但它們有鋒利的劍尖,它們有的沒有鋒利的劍尖兒,但它們有著浴過血的劍鋒。
它們在空中飛舞,它們在仰天長嘯,它們在向著那處金鑾殿叫囂著不甘。
千余精兵,被這漫天的劍,盡數(shù)斬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