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青山
- 帝師
- 豆丁
- 4025字
- 2020-07-02 14:09:17
“老師,老師,老師。”
不知道過了多久,游子安在這幾聲稚嫩的呼喚中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入眼的李言溪那張有些臟兮兮的小臉,有些艱難的撐起身體,看著有些狼狽的李言溪說道。
“我昏睡了幾日。”
李言溪認真的回答道。
“已經(jīng)四日了老師。”
游子安聞言微楞,看著他身上臟兮兮的模樣,自己已經(jīng)昏睡了這般之久,這孩子的食物早在碧猶村分給了那些窮苦的村民,他是如何一邊照顧自己,一邊艱難的活過來的。
想到這里,他不禁對自己這個小小的學生升起了些許的心疼之意,他伸出手輕輕的撫了撫李言溪頭頂微亂的小辮兒,說道。
“你這些時日,怎么過來的。”
李言溪有些乖巧而認真的說道。
“以前娘親曾經(jīng)帶我去過鄉(xiāng)下的祖母家,自小、便認得那些番薯的葉子,在林間尋了好久才找到了這些。”
說著話,他從懷中掏出了不少塊頭不大的番薯,遞到了游子安面前,有些得意的說到。
“老師您看,這些可不少呢,雖說不如娘親的干糧好吃,卻也能填飽肚子的。”
聽著李言溪的話,游子安從懷中掏出手帕,細細的為他把臉上的污漬擦掉,看了一眼馬車行駛的方向說道。
“前些日子在那個村子里看到的那些事情,有什么感想。”
李言溪本來有些得意的小臉頓時萎靡了下來,輕聲說道。
“老師,我不喜歡那樣的畫面。”
游子安淡淡的說道。
“可這世間到處都是那樣的場景。”
“……”
李言溪沒有說話,而是開始沉默。
然后游子安再次問道。
“你喜歡傷人嗎?”
李言溪抬頭,認真而肯定的說道。
“不喜歡。”
游子安再問。
“你喜歡看村間那些老人熬煮樹皮來充饑嗎?”
“那些樹皮想必肯定沒有娘親的干糧好吃。”
“你喜歡看到那些戰(zhàn)馬在田間踐踏嗎?”
“浪費糧食的事情,言溪都不喜歡。”
“你喜歡打仗嗎?”
“老師,聽娘親說,阿爹就死在了沙場上。”
一連串的問題與一連串的回答,簡單而有力。
游子安看著自己的學生,心里再次為他打上了一個巨大的對號。
于是,他問了最后一個問題。
“你想讓這些事情不再出現(xiàn)于這世間嗎?”
李言溪的目光清澈而明亮的回答道。
“老師我想,可我應該怎么做呢。”
游子安說道。
“自然是變強。”
“如何變強?”
“修行,就可以變強。”
“可老師前些日子您說過,言溪不能修行。”
“我說的是,你現(xiàn)在還無法修行,未曾說過你不能修行。”
“……”
就這樣,師徒二人一路東行,不緊不慢的跟在塵山的腳步后面,沒有任何的阻礙,在塵山到達辰陽城養(yǎng)傷的第二日,這輛有些普通的馬車悄無聲息的路過了辰陽城,向著更東的方向駛去。
這里是衛(wèi)國邊境,青山腳下,清澈的溪流在緩緩流淌,即便是寒冬時節(jié),這里仍舊樹木林立蔥翠欲滴。
一身月華白袍的楚淺雪有些緊張的盯著青山的入口處,直到那輛風塵仆仆的馬車緩緩駛進青山,楚淺雪絕美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腳步輕點溪畔的青石,幾個身影閃爍便出現(xiàn)在了那輛馬車之前。
李言溪連忙拉緊韁繩,使馬車停下,有些好奇的看著眼前這位漂亮的仙女姐姐。
游子安掀開門簾走下馬車,對著楚淺雪行了一禮說道。
“十年不見,倒是長高了不少。”
楚淺雪回禮,美目中的思念之意更盛,說道。
“師兄,傷勢可好些了。”
游子安頷首說道。
“無礙,暫時還死不了。”
緊接著,楚淺雪的目光落在了站在游子安身后的李言溪身上,見男孩憨態(tài)可掬,目光更是清澈如溪,不由很是喜歡,問道。
“師兄這孩子是?”
游子安伸手把李言溪推到身前,對著他說道。
“拜見你小師姑。”
李言溪聞言,雙膝跪地行了一個大禮,然后恭敬的說到。
“言溪,拜見小師姑。”
看著李言溪乖巧,楚淺雪不禁伸出玉手揉了揉男孩的頭發(fā)說道。
“乖。”
然后她又抬頭看向游子安說道。
“師兄,就是這孩子了嗎?”
游子安點了點頭說道。
“這孩子心性品格俱佳,唯一的就是體內經(jīng)脈十條只通了一條,所以我?guī)麃硪娎蠋煛!?
楚淺雪也是說道。
“這世間,怕也只有老師一人可以為這孩子修天改命了,老師在崖畔等著我們。”
說完,三人便徒步向著青山之巔走去。
這座位于衛(wèi)國極東的青山,海拔有著近千丈的高度,越往上走,溫度越是寒冷,只是走到了半山腰的位置,李言溪就已經(jīng)牙齒打顫,一直跟在這師徒二人身后的楚淺雪看到這般情景,微笑的走到他的身邊,輕撫李言溪的額頭,一道精純而溫暖的氣息灌入他的體內。
只是瞬間,李言溪便不再寒冷,沖著楚淺雪甜甜一笑說道。
“多謝小師姑。”
楚淺雪瞇著眼睛捏了捏他的小臉蛋,沒有說話。
這一登山,便是三個時辰,終于在李言溪終于支撐不住的時候,他們來到了青山之巔。
就在最前端游子安的腳落在青山崖面的那一刻,一柄夾帶著無數(shù)天地之威的鐵錘呼嘯而至,直襲游子安的面門!
轟的一聲巨響,那柄鐵錘擊在游子安身前,卻未曾傷及游子安分毫,就像是空氣中有一堵無形的墻一般,暴烈的風以那柄鐵錘為中心四散而開,吹的場間幾人的衣衫獵獵作響。
隨后那柄鐵錘頹然的落在地面之上,再無動靜。
楚淺雪有些微惱的說道。
“老師,您又胡鬧。”
今日的云中君不再赤著上身,山崖的平臺上也沒有烈火與鐵爐,站在山崖畔的云中君揣著雙手冷哼了一聲,說道。
“十年了,你這小子還知道回山來看我,我還以為你把我這個老師給忘了呢。”
游子安看著自己老師故作小氣,眼眸里卻含著關心味道的模樣,心里暗暗嘆了一口氣,隨即跪下,語氣恭敬的說到。
“老師,學生不孝,十年了才有時間來看您。”
見到游子安下跪,一旁的李言溪與楚淺雪也是一同跪下,楚淺雪秀眉微蹙,似乎有些不滿老師那股小家子氣的模樣,而李言溪則是有些好奇的看著這個不修邊幅的白胡子老頭兒。
云中君沒有理會游子安的賠罪,而是下巴沖著李言溪拱了拱,說道。
“這便是你收的學生?”
游子安站起身子,對著李言溪說道。
“這是你師公。”
李言溪再拜,恭聲說道。
“言溪,拜見師公。”
老人重重的恩了一聲,說道。
“不錯,不驕不躁,心境平和,確實是個好苗子,不過就是身體底子差了些。”
接著,并沒有繼續(xù)給三人說話的機會,而是吩咐道。
“丫頭,把這孩子帶下山去吧,看把娃娃給凍的,待明日休息好了,再帶過來便是了,我與你師兄有些話要說。”
楚淺雪看了游子安一眼說道。
“是,老師。”
說完,廣袖一卷,帶著不明所以的李言溪向著山下掠去。
此時場間只剩下了,游子安與云中君這師徒兩個,云中君看著依然在那處站著的游子安,皺了皺眉頭,嘆了口氣,說道。
“這么些年了,還是改不了你這傲氣的性子,想吐便吐出來吧。”
話音剛落,噗的一聲,游子安一口鮮血噴出,同時臉色變的蒼白無比,哪里還有先前紋絲不動憑空接住老師鐵錘的模樣,良久之后,游子安氣息稍順,對著云中君行了一禮,說道。
“多謝老師。”
他很清楚,方才登上這崖頂時,那暴烈的一錘,是老師在幫自己沖開這些日子因為受傷而堵塞的經(jīng)脈,他這一吐,才算是真正的把體內的暗傷梳理妥當,剩下的便只是靜養(yǎng)罷了。
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云中君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轉頭看向天空中的那輪明月,淡淡的說到。
“十年前的事情,你可曾記恨于我。”
游子安站直了身體,看著崖畔的老師,說道。
“老師以一人之力,護世間眾生,怎會記恨于老師,那時師妹年歲又尚小,子安明白老師的苦楚。”
云中君語氣中有些歉意的說到。
“你這孩子,能不能不要總是這般善解人意,老頭子我這十年來,都是愧疚的很,被人們稱為大陸第一強者,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學生滿門被屠,而我卻只能困于這青山之上無能為力,這種無力感,著實有些讓人惱火,實在愧于云帝之名。”
游子安輕聲安慰道。
“老師您多慮了,這是學生的命。”
云中君瞥了瞥嘴,有些黯然的說道。
“終究還是辜負了你父親的信任。”
說到此處,不由的揮了揮衣袖,轉身來到一旁的石桌邊坐下,對著游子安說道。
“既然回來這里,便好好養(yǎng)傷吧,那孩子就交給我調教吧。”
游子安微笑的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云中君見到游子安這幅模樣,不由的再次開始吹胡子瞪眼,說道。
“你這孩子怎得就這般生冷的性子,我教跟你教,有什么區(qū)別,難道我就教不好了?”
游子安說道。
“并非老師教的不好,教導這孩子,是我的責任,老師您在此鎮(zhèn)守青山兩百余年,已然是心力交瘁,實在是不敢再麻煩老師了。”
云中君瞇著眼睛,手指輕輕的敲著青石桌面,有些惱火的說道。
“嘴上說著不麻煩我,卻又帶著這孩子來山頂見我,那孩子體內經(jīng)脈十條堵了九條,要想踏上修行這條路,除了我,世間還有誰能做到,真不知道你這無恥的性子,到底是跟著誰學會的。”
游子安微笑的低頭,然后淡淡的說道。
“學生的一言一行,自然是老師教導有方。”
“……”
云中君被這句話氣的險些拍案而起,隨即又啞然失笑,心想自己也確實是這般性子,無奈的撓了撓頭問道。
“晉入九階的風景如何?”
游子安回答道。
“只是進了初境,還不及老師眼中風景的十分之一。”
云中君輕咳了一聲,說道。
“行了行了,像你這般年紀,能踏足九階初境的這世間可只你一人,還在老頭子我面前矯情起來了。”
這時的游子安向著云中君深深的行了一禮,說道。
“老師,待學生了卻了這些世俗之事,一定回山潛心修行,爭取早日突破帝境,把老師您替換下來。”
云中君也是嘆了一口氣,看著游子安誠懇的模樣,也明白這是自己的學生在心疼自己,感慨之余,心底也升起了一絲溫暖,揮了揮手說道。
“罷了罷了,你老師我這兩百年都熬過來了,還差你這十幾年的時間么,去好生休息幾日吧,贏宣與那條畜生,出手也太狠了些。”
游子安拜別老師,轉身緩步離開。
待游子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崖畔時,一道滄桑而嘶啞的聲音,出現(xiàn)在了崖畔。
“云小子,這就是你十年前的那個學生?”
云中君是人族三百年來唯一一位晉入帝階的強者,堪稱當世最強,而那道聲音,卻是如此簡單甚至有些戲謔的稱之為云小子,這樣的一個人物,又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云中君也沒有生氣,而是仿佛在對著空氣自言自語般的說道。
“正是我那劣徒,不知寒前輩有何指教?”
那道聲音再次響起,虛無縹緲無法琢磨。
“劣徒?呵呵,你還真是謙虛,這等天資,千年難遇,看來用不了多久,在此陪伴老夫的,定是他無疑了。”
云中君笑呵呵的說道。
“寒前輩莫急,小子這身體再撐個兩三百年是沒有問題的,其間,這片天地應該會出現(xiàn)更多的帝階,待那時,小子想看看我們這些人,能否與前輩戰(zhàn)上一戰(zhàn)。”
那道聲音也是笑呵呵的回應道。
“是嗎,那我很是期待那天的到來。”
然后那道聲音便消失無蹤,只留下云中君一人,獨自坐在寒風中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