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一個穿制服的人,向我行禮,
原來是從前替我們送信的郵差,
他依舊穿黑呢紅邊的制衣,背著皮袋,手里握著一迭信。
只見他這家進,那家出,有幾家人在門外等他,
他挨戶過去,繼續說他的晚安,只管對門牌投信,
他上午中午下午一共巡行三次,每次都是刻板的面目;
雨天風天,晴天雪天,春天冬天,
他總是循行他制定的責務;
他似乎不知道他是這全村多少喜怒悲歡的中介者;
他像是不可防御的運命自身。
有人張著笑口迎他,
有人聽得他的足音,便惶恐震栗;
但他自來自去,總是不變的態度。
他好比雙手滿抓著各式情緒的種子,向心田里四撒;
這家的笑聲,那邊的幽泣;
全村頓時增加的脈搏心跳,歔欷嘆息,
都是盲目工程的結果,
他那里知道人間最大的消息,
都曾在他襤舊的皮袋里住過,
在他干黃的手指里經過——
可愛可怖的郵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