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茹的話沒有安慰到陸心溫，反而讓她愈發地想念秋零。她將頭偏向窗外，沒有理會媽媽端在手中的粥，梁月茹等了幾秒，收回了手。

“我去叫你朋友。”

梁月茹離開的時候帶動了床邊的椅子，椅子腿在地上短暫而快速地劃出刺耳的聲響，她回頭穩了穩椅子，大踏步走出病房。陸心溫轉頭看著她背影，她步伐很快，不帶一絲猶豫，更別提回頭了。

沒等一會兒林小蕊就抱著寶寶輕聲走了進來，陸心溫的眼神追在寶寶身上，余光瞥見跟在林小蕊身后走進來的美麗身影，頓了頓收回眼神。

沈諾枳看見她毫無波瀾的反應與林小蕊對視了一眼，踩著高跟鞋先林小蕊走到了病床邊。

“聽說秋零出去了？我還納悶兒怎么這么久了沒來找我畫畫。”

·只她和林小蕊在門口的那個眼神，陸心溫就知道沈諾枳已經知道了一切。她看著窗框喃喃自語：“畫不完了。”

“我畫完了。懶得等你們，空的時候把最后一點補完了。”沈諾枳指了指倚在墻邊的畫：“諾，給你們帶過來了。”

陸心溫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正對她的是畫作的背面。

“你怎么知道最后他會是什么表情呢？也許勾起的嘴角會落下……也許揚起的眉頭會放下……也許臉上的歡快也不見了……”

沈諾枳撫摸著她冰冷的手背：“不會的，在你面前他永遠會那么明亮。”

··“你相信他走了嗎？”

陸心溫看向沈諾枳的眼里充滿了無助和期待，沈諾枳沉默了許久都沒有給出答案。

“你相信了。”

陸心溫抽回手，不再看她。

“陸心溫，想知道秋零囑咐過我什么嗎？”

“不想知道。”

“他說，你畫畫的時候仿佛世界都是你的，沒有雜念的樣子特別美。”

“意思是我不畫畫的時候就不美了……”

“他說你那么厲害，一定可以成為很優秀的畫家，就算……沒有他陪著。”

“我不能。”

“你當然能。”沈諾枳抓過她的手：“只是需要時間。”

“我用了十八年的時間和他相遇，現在……卻要用余生接受沒有他的世界……是不是只要我活得足夠短，就可以——”陸心溫的話在看見林小蕊懷里蠕動的寶寶時戛然而止，她垂下眼：“我不可以。”

林小蕊接收到她的眼神，將寶寶放到她身旁：“再等會兒該喝奶了。”

沈諾枳深吸口氣將話題轉到寶寶身上：“他好像很少哭鬧，這么懂事，跟他父母一樣。”

陸心溫輕輕撫摸寶寶的臉頰，像是在回應沈諾枳，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我希望你不要那么懂事……永遠做個善良的小孩就好了……”

鄰市。

葉虎翻看到來自宋池娜的回信，立馬從床上彈起，撥通了她的電話。

宋池娜看見是秋零的來電，揮手阻止身旁的人繼續講話，接起電話笑著說了句：“恭喜你啊，被老天爺收走命之前見到你心心念念的孩子出生。”

“你的短信什么意思？”

宋池娜嘴角的笑容逐漸僵硬：“你不是秋零？”

“你的短信什么意思？”

“他在哪兒？”

“你說小心魏雅再找陸心溫麻煩是什么意思？”

“秋零怎么了？”

長久的沉默對峙以后，一句“他死了”飄進宋池娜的耳朵，她搭在桌上的手猛地收緊。深呼吸了好幾次之后，面對電話那頭“見一面”的要求，她穩住聲音應允下來。

兩日后。

葉虎踏進約定好的咖啡廳，看見坐在窗邊側頭的黑衣女孩提步走近，走到她面前，看見她那引人注目的鼻釘皺起眉頭：“是你。”

宋池娜回神轉過頭來，看見葉虎挑眉，原來是當年在餐廳護著陸心溫的高大個。

葉虎坐在她對面，眉頭一點沒舒展，搭在膝蓋上的手握成拳頭，隨時能應戰的模樣：“如果你又在跟魏雅耍什么花招，勸你收起這心思，哪怕秋零死了，陸心溫也不是你們能動的。”

“無論你信不信，我跟魏雅絕交了，跟秋零……算是朋友。”

“那魏雅怎么會知道陸心溫剛生——”葉虎質問的聲音突然停住，拿出秋零的手機：“魏雅電話是多少？”

宋池娜看著他著急的模樣，拿出手機報出了魏雅的電話號碼。

看著屏幕上被秋零備注著“刀疤”的姓名，葉虎猛捶了下桌子，力度大到咖啡漾到桌面，勺子在杯托里晃蕩作響。

“魏雅在哪？”

如果是他的一念之舉讓陸心溫和寶寶陷入困境，別說秋零不會原諒他，他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

“你想做什么？”

葉虎眼里燃起的怒氣仿佛要將魏雅生吞活剝，宋池娜收回手機嘆氣：“為了魏雅這樣的人搭上你自己的一輩子不值得。”

“我這人還有什么一輩子。”葉虎看向她：“不是說是秋零的朋友嗎？證明給我看。”

“我沒必要向你證明，你不是秋零。”

“但我絕不會背叛他。”

宋池娜垂下眼輕笑：“不是說去了鄰市嗎？為什么？秋零離開以后，最傷心最需要人照顧的應該是陸心溫和孩子吧？連我這個曾經是敵人的人他都會來拜托我在他死后照顧陸心溫，那么你呢？難道……他不希望你照顧他們？”

許久，葉虎的拳頭捏得快失去血色。

“就像……某天醒來發現自己失去了視力，世界一片黑暗，除了閉眼回憶以往光亮的日子，什么也做不了……秋零走的時候，大概把我的光帶走了。”

葉虎苦澀地笑了兩聲，笑著笑著紅了眼眶，一低頭，眼淚就落入懷中，宋池娜別開眼，看向一旁。

那天，他們在咖啡廳一直坐到打烊才離開，宋池娜問葉虎家在哪，葉虎笑答梧市沒有家，她不自在地客套了兩句離開，走到街角又轉身追上步伐緩慢的葉虎，問他要不要去她家借宿一晚。

葉虎想了很久，搖了搖頭。

宋池娜站在原地，看著他逐漸走遠的身軀，腦海里再次浮現出秋零蒼白臉上的笑容，她抹了抹眼角，深呼一口氣，大步走向月亮的方向。

葉虎沿著無人的街道走了很久，走到曾經有秋零的屋子停下了腳步，透過窗戶的光亮，他猜測里面留下的人都很好。想到如此，他便安心地提步繼續往前。

遠處拎著東西往家走的林小蕊使勁揉了揉眼，前方那個背影還是那么熟悉。她拎著厚重的東西追上前，啞了的嗓子無法將那個名字叫得響亮，她跑得很快，卻依舊趕不上那身影消失的速度。

“阿虎——”

那個身影沒有回頭，只留她停在原地不停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