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鹿半夜醒來，口干的厲害，跑到客廳發現忘記買水了，于是跑去24小時便利店，他用人體感應付完款后，外面的雨忽然大了起來，他便蹲在便利店的墻角，像一只受傷的小貓咪。他目光一直盯著掌心顯示器，有很多話想和莫小蘭講，但寫下來又刪掉，他覺得自己好矯情，一握掌把顯示屏收了，抬頭望著對面的高樓，有錢人越住越高，恨不得住到云端，窮人只能躲到了地下室。

燈光真的很美，莫小蘭特別喜歡看城市的燈火，有一次阿鹿帶著她去山頂看，兩個人肩并肩坐在山頭的亭子里，莫小蘭開心了很久就像個孩子。

雨越下越大，仿佛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汽車在公路上飛馳，阿鹿把外套的帽子戴上鉆進雨里，回到家躺在床上，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他在一家餐廳做服務生，每天上午十點上班，匆匆趕到餐廳的時候，星光把制服遞給他說，怎么又遲到了，早上叫你還不起來，要是讓店長知道有你好受的。

阿鹿一邊換衣服一邊說，不是有你嗎。

星光雙手背著撐在桌沿，然后用力一躍坐在桌子上看著阿鹿說，喂，和小蘭怎么樣了？

阿鹿愣了一下，然后快速地把衣服穿上拍了怕星光的肩膀說，分手了！

星光跟上來問，怎么就分手了，你們在一起多少年了？

阿鹿說，又沒結婚？

星光停住腳步說，你有新歡了？

阿鹿敲了一下星光的腦袋說，新歡你個頭，好好干活，等下被店長看見了要扣工資了。

晚上下班，阿鹿和星光兩個人慢慢走回去，路燈晃晃，星光走的快一些，雙手枕在后腦勺，星光是天生的樂天派，永遠都是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他一會兒踢踢路邊的石子，一會兒眺起來摘樟樹的葉子。

阿鹿說，你別跳了，我頭暈。

星光湊過臉來看著阿鹿說，小小年紀頭暈什么，我們去唱歌吧。

阿鹿說，不唱了。

星光說，你不是分手了嗎？單身快樂，有很多美女也會去。

阿鹿說，你去吧你去吧，我有些頭疼。

星光嘆了口氣說，其實人生沒必要那么認真，反正我們也改變不了什么，我是從那年學校解散的時候就放棄了，智慧芯片被研發出來，大家都知道學習沒用了，改變不了命運了，有錢的人去買芯片，窮人也沒心思再學習了，好吧，這個爛人間活著就好了，快樂就是賺到了，我反正這一輩子不娶媳婦不生小孩。

阿鹿想起那年年邁的老校長含著眼淚把學校解散，那些不知道命運的孩子飛快地奔跑，阿鹿拉著莫小蘭說，我可以出去掙錢養你了。老校長顫巍巍地走下講臺，眼淚在縱橫的溝壑里流淌，星光把書本撕碎扔向空中，像為死去的人發喪一樣，可是歡聲笑語顯得那么不協調，那一天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慶祝，富人們慶祝地位江山永固，窮人的孩子在慶祝再也不用受學習的折磨。

一切都過去八年了，那些孩子長大了，有力氣的成了街邊的搬運工，成了澡堂的搓澡工，長的帥的成了大堂門口的保安，成了KTV里的服務員，像阿鹿星光這樣平庸的，只能去給別人端茶倒水，沒有知識的人只能去做這些普通的事情。

本來這些人是會被垃圾一樣清除掉的，幸運的是富人們還留著最后一點善良，他們覺得這個世界一定要有等級才精彩，如果全是富人，那么沒有優越感的人生將會變的毫無意義，于是有一條法規出現了：很多行業受到了保護，不能使用物美價廉的機器人，這樣貧窮的人才有了一份可以活下去的生計。

走到了路口，星光說晚上實在寂寞一定要去酒吧喝一杯，阿鹿搖了搖說說再見。路面上樹影，這個季節已經到了秋末，走上天橋，望著車如流水，阿鹿看著醫院的方向，不知道莫小蘭的媽媽是不是已經病好了。

他靠在欄桿上，打開手機，翻看著以前和莫小蘭在一起的視頻，遠處有城市保安隊攔住行走的人要查看身份證，阿鹿摸摸了口袋，幸好身份證在，如果沒帶的話又是一場麻煩，去保安局吃點苦頭在所難免，他迎著保安走過，把身份證拿出來抓在手上。

保安攔住了他，沒等他們開口，阿鹿就把身份證遞過去，他們拿出機器掃了一下然后還給阿鹿，臨走的時候保安說，喂，小子，最近晚上別總出來，消失了可沒人管你！

阿鹿點了點頭，腦袋里一直咀嚼著“消失”兩個字。天空一片橘紅色云緩緩飄過。

星光在酒吧總是如魚得水，雖然他長的不算帥，但是能博得女孩子的好感，這一點讓人羨慕不已，他只要一說話，總有女孩子喜歡聽，雖然他常常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但是那些姑娘總可以聽的津津有味。

他常常驕傲地和別人說，那些人可以買來智慧，但買不到幽默。這個世界最大的財富應該是幽默。

阿鹿常常在半夜會被星光的電話吵醒，因為每次他總是錢不夠，阿鹿說，我又不是銀行，我要交房租吃飯，每次給你了之后，我一分錢都存不下來。

星光說，好了，快點救急，我會還給你的。

阿鹿嘴里說著，還還還，我還不清楚你嗎？說了多少年的還，你還過一次嗎？

但他還是會把錢給星光轉過去。

星光常常會被別人追在街上打，因為和他曖昧的姑娘太多了，整條街常常都是雞飛狗跳。

阿鹿拿了一杯水放在星光手邊說，總有一天你的風流債要還的，你會被人打死的。

星光拿起水杯猛喝一口說，你知道我這輩子沒什么出息，奉行的人生準則就四個字：及時行樂。我們一輩子成不了超級人類，抵抗不了越來越多的疾病，誰知道哪一天就死了呢？所以快樂最重要。

阿鹿說，別那么悲觀，也許有一天會改變的。

星光站起來冷冷笑了一聲說，等別人把財富送到你面前？等別人來伺候你？你別想那么多了，我們最好的出路就是去城市保安隊上班，去幫助那些富人維護窮人的世界，你想那樣嗎？狐假虎威地走在大街上，沒有人尊敬你，只是害怕你。

阿鹿拍了拍腦袋，忽然間想起了莫小蘭，好像已經有很多天沒見了，他這個時候也不想和星光繼續糾纏下去，他回頭看了星光一眼，這個時候他拿著又在網絡上和別的女孩聊天，已經忘了剛剛被人追了兩條街。

阿鹿走到樓道口，看見一個姑娘仰著頭在找什么，他問了一聲姑娘，姑娘說，星光是住這里嗎？

阿鹿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回頭大叫了一聲，星光，找你的。

姑娘踩著黑暗的樓道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