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玥站在走廊里,遠遠望著盡頭的那片銀色的門。里面躺著的那個情況危急的女人是自己的媽媽,他想著,像一個沒有血液的機器人,血緣關系又有什么意義?
可是,當他一步一步走近,那扇門上的“搶救中”卻格外刺眼,他的心突然被刺痛了。樓道的風從下面吹過來,吹的他眼淚都快要出來了,鼻子一酸,他捂著眼睛轉身蹲在樓道里,一個人在那里安靜地抽泣著。
蘇小査蜷縮在搶救室的椅子上,眼睛死死地盯著那扇門,一面急切地等待著門的打開一面又害怕它打開后傳來的那個消息。
她縮成一團,自己摟著自己的身體。溫如斯發來的消息一串一串地在手機上亮起又暗下去,她沒有心思去看一眼。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那扇門里面了。
天漸漸變黑了,蘇小査的手機也自動關機了。醫院很冷,冷的她使勁蜷縮成更小的一團。直到——
醫生推開門:“手術很成功,病人身體虛弱……”醫生的話說出來一半,蘇小査就哭出來了,一邊擦眼淚一邊起身跟著聽護士說:“病人家屬跟我來辦一下手續。”
戚玥出來跟著媽媽的擔架車到病房里。他遠遠地看著病床上那個蒼白的女人,靠在醫院冰冷的墻壁上,空調打的很低,他覺得有些涼意。
蘇小査進來以后,徑直走到葉圣意病床旁邊,坐在椅子上,守著。
溫如斯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定睛一看,走到蘇小査旁邊,貼著蘇小査站著,欲言又止。
蘇小査靠著溫如斯,頭發從耳后滑落在面前,遮住了半邊臉,有些狼狽。
溫如斯將她的頭發重新理好撥到耳朵后面。將自己的外套脫下,披在蘇小査身上。
蘇小査抬頭,想說什么。發現戚玥已經不在房間里了,溫如斯像一堵溫暖的墻,立在這。
戚玥從冰冷的醫院里踏出來之后,緩慢地走在醫院的大院子里,夜晚的外面溫度雖然不那么低,但是風卻很大,他依然不自禁打了個寒戰。他搓了搓手,坐在路邊的木椅上。
他就坐在那,想著蘇臨浩,看著天上明滅變幻的星星,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蘇小査守在病床上,總不見戚玥回來。葉圣意手上的那條傷痕和自己手上的那個有著難以啟齒的相似,她看著那道傷痕,很心疼葉圣意。
手機響了,有信息。是導師。
研究生畢業以后,蘇小査導師幫她聯系了國外的博士研究生院,目前在準備資料,兩個月后就去往法國攻讀博士。
她回過神來,拉住溫如斯的手:“我要去法國了。”
溫如斯心里咯噔了一下,從來沒聽她提起過這件事。“什么時候?”
“九月份,還有兩個多月。”
“去多久。”
“讀博。嗯……假期會回來的呀。”她抬頭看看溫如斯。
趙儀和走進來,風塵仆仆的,應該是從機場直接過來的。
“小査,這么大事情都沒跟阿姨說。”她的跟班,應該是助理之類的,把帶來的補品放在床頭柜上。
“已經沒事了。”
“本來就想來看看葉子。去了你家聽鄰居說的,才知道葉子住院了。”趙儀和摘下來眼鏡,蘇小査給趙儀和讓座,趙儀和坐在葉圣意床前,拉著她的手,眼淚滴在床上,暈濕開來。
“小査,我聽米格說你要去法國了。”趙儀和低沉地發出聲音,哽咽著,清了清嗓子。
“是的。想拜托趙阿姨照顧我媽……”蘇小査覺得這種請求對于一個沒見過幾面的人來說太突然且不禮貌了。
“當然。正好,小熙跟米格也結婚了,我就說服老何在這兒買了套房子,離你們家不遠,正好沒事的時候可以去跟葉子打打麻將也不錯。”趙儀和說到這里,有幾分欣慰。
蘇小査莫名地信任眼前這個沒見過幾面的女人,仿佛信任的不只是這個人,更是那段她不曾聽爸媽說過的交情。
趙儀和起身:“我剛下飛機,還沒回家。老何還在樓下等我,我先走了,等葉子醒了你們跟我說一聲,我再來看望她。”趙儀和這種看上去精明的女人其實也十分溫柔,往往正是這種后知后覺的溫柔使人欲罷不能。
蘇小査就深陷其中。
老何一定也是。蘇小査想。
趙儀和在一樓出來的時候,天黑得她都找不到老何在哪里。遠遠地看見凳子上有個男孩子躺著,她走過去想喊醒他別感冒了,才發現是戚玥。
“戚玥,你怎么睡這兒?”
“趙阿姨……”他揉了揉眼睛,急忙整理了頭發和衣服。“我想出來走走,就睡著了。”
趙儀和手機響了,老何打過來的。
她接通以后,老何就瞬間出現在這里了。
“這是戚玥嗎?跟老蘇長得真像啊這孩子。”老何說完,趙儀和就使勁用胳膊肘捅了他肚子。
戚玥低著頭,從包里拿出來蘇臨浩給的那個盒子。
他拿在手里也不說話,老何想說什么,被趙儀和給堵了回去。
過了一會,戚玥打開了盒子。遞給趙儀和:“趙阿姨,這個東西您知道嗎?”他遞過來的時候神情凝重得像晚上八點多的天空,鐵青得發黑。
“這……”老何指著想說話,又目瞪口呆。
“這是戚祖李給沈琪月的……”趙儀和指著盒子里的“長命百歲”的金鎖和一個琥珀項鏈,用幾乎沙啞的聲音對老何說,她怕戚玥聽見。
難怪他叫戚玥……
“這是你爸爸留給你的,你保存好。”趙儀和遞給戚玥,拉著老何急忙走了。
車上。
“你還記得那個孩子嗎?”趙儀和在副駕駛上,眼睛無神地劃過窗外絢爛的夜景。
“你是說沈琪月的孩子?”老何看了趙儀和一眼,確定一下。
趙儀和閉著眼睛,長嘆了一口氣:“我突然,好心疼葉子。”她說話時氣息都不平穩了。
“你別急,喝杯水。”老何遞給趙儀和一杯水,接著說:“那孩子又不是蘇臨浩的,沈琪月車禍去世,戚氏藥業集團倒閉,然后姓戚的就消失了一樣,他興許還不知道自己有個兒子。”
“老蘇啊,從來沒跟我們說過。”趙儀和看了一眼老何,淚眼婆娑。
“老蘇就是個王八蛋!就這么走了!”老何打了一把方向盤,眼眶也濕潤了。
“要不要,跟戚玥說。”趙儀和問老何。
“葉子不說,我們就別提了。”
“我也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