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査，我下個月結婚了。”

打電話過來的是米格，因為異國有時差，兩個人已經很久沒有聯(lián)系了，蘇小査也并沒有告訴米格自己的病情。

“你也不等等我！著什么急嘛！”蘇小査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說道。

“下個月就畢業(yè)咯，我們說好的畢業(yè)結婚的哦。”

“真好呀。”蘇小査拉長了聲音撒嬌般軟綿綿地說。

“還有，你跟我們‘溫神’一起來哦。”米格說的“溫神”是溫如斯，因是高中的萬年第一而得名。

“好，一定來。”蘇小査的記憶渾濁一片，米格那頭的語言也亂序闖進她的耳朵，她覺得困意襲來，只想睡上一覺。

“那就說好了……”米格說完，電話掛掉。蘇小査的手機屏幕重新亮起的時候，終于有幾分清醒。

白清意還在睡覺，安詳地像一只家貓。蘇小査把毛毯輕輕地搭在她身上，歷澤臣進來了。

蘇小査用手指比了個“噓”的動作，歷澤臣欲言又止，走過來看著睡著的白清意，不經意就會笑的樣子讓蘇小査感受到多余的滋味。

走廊里。

溫如斯拿著本子疾步往蘇小査病房走。另一個實習醫(yī)生何越汀趕上來一把拉住他：“你就這么把出國進修的機會讓給我了？”

溫如斯不說話，掃了他一眼，徑直走向了更衣室。

“喂，你下班了？”身后的何醫(yī)生壓低聲音努力地喊到。

“休假。”溫如斯頭也不回地轉身進更衣室。

“實習生還帶休假的？”何越汀見他走不見了，音量降了下來，自言自語地嘀咕著。

病房里。

蘇小査漸入夢境，溫如斯穿著蘇小査送給他的情侶衛(wèi)衣站在她床側。

歷澤臣趴在白清意躺椅的邊上玩手機，絲毫沒有注意到溫如斯進來了。

突然從手機屏幕里映出后面有一個人歷澤臣嚇得噔一下站了起來，眼神直直地戳在溫如斯身上。

“進來也不打聲招呼。”歷澤臣奶兇奶兇地抱怨道。

“正準備打招呼。”溫如斯面不改色地說道。他說話的樣子真的像一座冰山。

“你來了。”蘇小査睜開眼睛：“就打了個盹，做了個夢。”蘇小査醒著的時候，溫如斯是一座融化的冰山。

“什么夢？”溫如斯坐過來，扶蘇小査起身靠在后面。

“我……不記得了。”蘇小査其實在懊悔夢里的那個蘇小査為什么沒有接爸爸打過來的電話，她想聽聽爸爸和自己會說些什么，會交代那個阿姨的事情嗎。

“我問過醫(yī)生了，下個月三號我我沒有安排化療。米格結婚。”她頓了一下補充道：“你陪我去吧。”

蘇小査的這句“你陪我去吧”和溫如斯的“我陪你去吧”同時說出口，兩個人四目相視，溫如斯攬過來蘇小査，緊緊地抱在懷里。

你，一定趕快好起來。溫如斯在心里切切地一字一句地重復著這句話。

“我會努力好起來的。”蘇小査貼在溫如斯胸口說。

陽臺邊白清意已經醒了，拽著歷澤臣的胳膊還在裝睡。

半個月后。

初二那天。

米格的婚禮在男方家舉行。男孩子是杭州的。

蘇小査光著頭，對著酒店的落地玻璃，漆藍色的夜空和五彩斑斕的城市交相輝映。“喝杯水，把今天的藥吃了。”溫如斯蹲下來，把水遞給蘇小査：“乖。”

蘇小査接過來，藥掉落進喉嚨，聽見藥丸的碰撞聲。

夜深了。

蘇小査躺在溫如斯的懷里，兩人側著面朝窗外。溫如斯的手臂輕輕地環(huán)著蘇小査，蘇小査扶著他的手臂，貼在溫如斯胸口：“米格比我先結婚哎。”

溫如斯沉默良久：“你愿意嫁給我嗎？”一邊說一邊不知道從哪里將一個小盒子遞到蘇小査面前，閃閃發(fā)光的戒指在這曖昧溫熱的氣氛里異常光亮。

“我……我不知道。”蘇小査說著害羞的把臉埋在被窩里。

“你要不要答應我嘛……要不要答應嘛……”溫如斯突然撒起嬌來，一面去拉扯蘇小査的被子看蘇小査因害羞而泛紅的臉頰。

忽然，溫如斯一把越上了蘇小査的身體，目光直直的看著蘇小査，身體微微地顫著，昏暗的光影里他的臉從上面貼近了蘇小査的臉，嘴唇輕輕地落在了蘇小査的嘴唇上、鼻子上、額頭上……突然，他轉身從蘇小査身上下來，躺到旁邊看著蘇小査：“戒指呢？”沉重的呼吸聲讓蘇小査格外出戲。

“好像硌著我了。在我腰下面。”

“你怎么不說呀。硌得疼不疼呀……”溫如斯一邊扶著蘇小査一面伸手去蘇小査的腰下面摸戒指。

“哈哈哈好癢你別碰我……”蘇小査起身的力氣在笑聲里變成了零。

“你別扭……”溫如斯在黑暗里的呼吸聲急促起來。一個轉身吻上了蘇小査，將笑著的蘇小査摟地緊緊的，嘴唇貼在蘇小査耳邊低語：“我們結婚吧。”說完摟著她閉著眼睛，呼吸聲漸漸低沉。

蘇小査的心撲通撲通跳了好久，終于安定下來，握著溫如斯的手臂，入睡了。

第二天的婚禮上，蘇小査戴著白清意送的假發(fā)，妝容優(yōu)雅動人，竟然讓溫如斯差點忘記蘇小査還是個病人。

米格挽著她的合法丈夫何昭熙走到紅毯那頭，說“我愿意”的時候，蘇小査滿心的溫如斯，多到都快要溢出來了。

蘇小査看見婚禮坐席上的男方父母，突然看見去醫(yī)院看她的那個女人了。她是何昭熙的媽媽？

下午賓客們都在草坪上三三兩兩一起閑聊，“你怎么在這。”蘇小査走上前，站在那個女人背后。

女人對面的男人突然收起了和藹的笑容看看蘇小査看看女人：“儀和，這位是？”

女人轉過身笑著看著她：“小査來了。”然后對著男人小聲說：“老何，這是蘇臨浩跟葉子的閨女。”

趙儀和就一直把笑容燦爛地掛在臉上：“你來替你爸媽參加婚禮的嘛？怎么就出院了啊？要好好休息才是！”一邊拉著蘇小査的胳膊往大廳里去，把老何一個人丟在那里，隨即許多商業(yè)男士圍著去給老何道喜。

“你為什么替我爸去醫(yī)院看我？”蘇小査坐下來僵硬地說道。

“我們是老同學啊。你爸媽沒有和你提起過趙儀和嘛！”趙儀和故意裝出不開心的樣子，阿姨的小孩子氣消除了蘇小査的敵意和抵觸感。

“我很少和他們聊天的。”蘇小査聲音低低地說著，眼睛坦然地流放在草坪上。

趙儀和看著蘇小査，似乎明白了什么。“小査啊，我跟你爸媽上大學的時候是特別好的朋友。”

蘇小査心里暗暗地想些什么，繼而被阿姨接下來的話全部消滅。

“老何，嗯，就是你何叔叔。他是你爸的大學室友，圣意呢，是我大學的隔壁宿舍同學，我們四個人就是這么認識的。嗯，其實有些事情我是不想提的，但是我怕你心里面有隔閡。”趙儀和停頓了一會，眼神突然柔情起來，高聳的肩膀和挺直的脊梁都軟了下去。

蘇小査想打斷她，告訴她不必講下去了，但是始終沒說出口，她想聽，發(fā)自內心想弄明白這些事情。

“我和你爸是發(fā)小。”她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蘇小査，意思是你應該知道。可是蘇小査不知道。

她繼續(xù)說：“小的時候我還經常去你奶奶家吃飯，那時候啊，大人都說我像個男孩子，老和你爸打架。就是升初中那年，我在蘇叔叔家吃飯，等了好久父母還沒有來接我，我就睡著了。”

“來接我的是姑姑和姑父。我問誰都問不出父母的下落，但是直覺告訴我這不是一件好事，甚至我有答案了，卻又自己騙自己。”她的神情突然黯然下來，剛剛還神采奕奕的趙儀和像變了個人。

“很多天以后，姑姑和我說出了事情真相——如我想的那般，他們出車禍了。”趙儀和轉過身去，手指抹去眼角的淚水。

“對不起，阿姨。”蘇小査遞給她一張紙巾。

“初三那年，姑姑家發(fā)生了同樣的事情。姑父那邊的長輩的意思是不再收養(yǎng)我了。當時和蘇臨浩是初中同學，關系也很好，你奶奶家后來就收留了我，你奶奶家有三個孩子，本來就辛苦……”她停了一下，理了理自己的情緒。

“一直到上了高中，我自己在學校外面租了房子。才搬出來，不過偶爾會回去看望他們，實際上是叔叔阿姨他們喊我回去吃飯，尤其是過節(jié)的時候。”

“你可能不記得見過我，我以前常常去看望他們，不過你應該都不在。”

“我其實有點想逃避過去，所以我將學校報的很遠。但是，落榜了，于是和你爸讀同一所大學。我念的法律。與其說是朋友，更像是姐弟。你媽媽是文學專業(yè)的，在我隔壁寢室，因為都加入了辯論社，我跟你媽媽后來成了很好的朋友。也讓她認識了你爸爸。”

“我先通過你爸爸認識的老何，我們大學畢業(yè)就結婚了。”趙儀和說到這里看上去很開心，她收起了笑容接著說：“葉子對蘇臨浩一見鐘情，開始追他。蘇臨浩當時有喜歡的人了，但是我們都不知道，后來才聽老何提起，叫沈琪月，是我們高中同學，我讀高中的時候居然沒發(fā)現。差點在一起了，葉子不小心攪黃了他倆，當時蘇臨浩挺記恨葉子的。后來，你爸回家相親，發(fā)現來的人是葉子，就隨意地說了句結婚吧。”

但是，我們包括葉子都知道，蘇臨浩對沈琪月一直耿耿于懷，后來不了了之了。趙儀和在心里組織好了這段話卻沒有對蘇小査說，還是不要提了吧，她對自己說。

所以，真的很隨意……蘇小査在心里認真地想。

“所以，他們就這樣結婚了？”蘇小査瞪圓了眼睛看著趙儀和。

“嗯，還有了一個可愛的小丫頭。”趙儀和刮了一下蘇小査的鼻梁。“真是跟蘇臨浩長得一模一樣。”

“阿姨，我跟小熙敬您一杯，以后我們倆一起照顧您！”遠處米格挎著何昭熙走到跟前，發(fā)現有些不對勁。

“小査，你怎么狀態(tài)不太好啊。”米格和蘇小査在涼亭里聊天。

“她好著呢。有我在，哪里不好。”溫如斯走過來，坐在蘇小査旁邊，摟住蘇小査肩膀。

“溫神！”米格崇拜地看著他。

“什么瘟神……”溫如斯看著蘇小査。

蘇小査笑笑不說話。何昭熙走過來打招呼，然后對著米格說：“寶貝，米叔叔和阿姨喊我們過去呢。”

婚禮結束以后，蘇小査和溫如斯飛回了醫(yī)院那邊。靠在溫如斯肩膀上，蘇小査不愿意想趙儀和的話，只是和溫如斯五指相扣，看著手指上閃閃發(fā)光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