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房了
吳大明單位的房子終于分下來了。吳大明評上高級職稱,又有了幾項專利,分房排名很靠前,分了一套寬敞的四居室。這是單位最后一次福利分房,需要員工象征性地交幾萬塊錢,也僅是當時房價的十分之一。吳大明立即從銀行里取了錢交了,拿到房門鑰匙。單位規定,員工在搬進新居后,再把舊居上交。房子是精裝修,讓吳大明頗為滿意。他可不想為裝修把自己累得死去活來。
那天,吳大明特意早一點兒下班,揣著鑰匙去了新居。
倒了幾趟公交車,他來到城市邊緣一個嶄新的小區。穿過翠綠的草坪,他走進一棟高樓。前廳大理石地面光潔照人,四壁鑲嵌著大幅壁畫,高高的大廳頂上是巨大的吊燈。
和城里老舊小區相比,這兒仿佛是另一個世界,這里有福利分房,也平民百姓購的商品房,無論是大院還是胡同人,在這里都只有一個平等的身份---業主。吳大明按下十樓的按鈕,電梯輕快地升了上去,從透明的電梯墻望出去,是廣闊的樓群和藍天白云,讓他心曠神怡。吳大明想,我終于在BJ有了根,有了真正的家,我終于不再是北漂啦!十年前我怎么能想到,有一天我能有這么一套大房子?苦讀十幾年,考到BJ的大學,又兢兢業業在單位干了這么多年,難道,都是為了這一套房子?
電梯停在十樓,吳大明屏住呼吸,走了出去。仰頭而行,找到了自家的門牌號。他把鑰匙輕輕插進漂亮的紫紅色防盜門,輕輕一轉,沉重的門便輕巧無聲地開了,一間明亮寬敞的客廳出現在他眼前。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呵,我的家!吳大明輕聲呼喊著,即使日日風霜刀劍,只要有這么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堡壘,人生就無比美麗!
這是一間三十多平米的客廳,南北通透,有前后兩個不小的陽臺。門口是廚房和衛生間,一條走廊通向臥室區。陽光從落地窗射進來,滿屋燦爛。四壁雪白,黑白花紋的大理石漫地,客廳上方有個別致的圓形吸頂燈。吳大明順手打開燈,頓時,燦爛的陽光中摻入了銀光。吳大明信步走去,一一觀看廚房、兩個衛生間和四間臥室。他最滿意的,是衛生間和廚房。那些晶亮潔白的池子、浴缸和馬桶,那些雅致花紋的高檔瓷磚,都讓他想起出差時住過的五星飯店。在自己家享受酒店的待遇,多么好呵!廚房里是天藍色的高檔櫥柜,名牌的灶具和吸油煙機,還有消毒柜和洗碗機。打開火就可以做飯了。
細細看過了房子,吳大明站在客廳當中,向著落地陽臺的大玻璃窗伸開了胳膊,他要擁抱生活,感謝上天讓他如此幸運。我是這套房子的主人,我要把全家搬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臥室。我要在客廳為女兒擺上一架鋼琴,給老婆擺上柔軟的真皮沙發。如果丈母娘愿意,她也可以跟著住進來,她可以住那間次臥,有陽光的兩間臥室,一間是我們夫妻的,另一間當然是女兒的,還有一間當然是我的書房。
吳大明的熱淚涌了出來。
四十一看房去
當吳大明回到家時,晚餐已經結束了。廚房里給他留了一小鍋面條,面條上除了星星點點的一點兒蔥花外,連青菜都沒有,而且涼透了。吳大明自己熱了面條,立在廚房匆忙吞下,刷了鍋,便來到客廳。
劉小同正在指導女兒練琴,于老太看著電視里的合唱大賽,不停地叫好。
見爸爸走進客廳,真真便歡快地跳下琴凳,撲到他的懷里,叫道,爸爸,我的捧捧糖呢?
今天爸爸忘掉了!吳大明摸摸口袋,遺憾地說。
怎么回事,晚回家也不來個電話?劉小同冷冷地說,媽等你吃飯,等了半個小時呢!
等那么長時間,就一鍋涼面條?吳大明心想,嘴上卻說,今天有一件重要的事兒。
什么事?劉小同瞪著丈夫問,不知從何時起,劉小同對吳大明本來就不多的一點兒溫柔也消失了,如今她的心都放到了真真身上。
房子分下來了,去看房子。
兩個女人的眼睛忽的一下都亮了,就像這舊舊的客廳里,突然亮起了兩閃亮的小燈。
房子有140多平米,四居室,就是遠點兒,在西郊。我去看房所以回來晚了。吳大明裝作隨意地說。
女人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天,這么大呵!于老太家只有90多平米,劉小同已得非常寬敞了。很多人家只住四五十平米,還樂得屁顛屁顛呢。
那得交多少錢呵?劉小同小聲喊出來。
這是最后一次福利分房,也叫房改房,我交了四萬塊錢,拿到了鑰匙。
有沒有產權,有沒有房產證?
劉小同急切地問。
當然有。
劉小同長長舒了一口氣,心里一熱,這回老公是個有產階級啦,而且,他那神神秘秘捂著的錢,終于花了。四萬塊人民幣哪,不是個小數字!
劉小同的口氣便軟了許多,房子的質量怎么樣?
精裝修房,30多米的客廳,四間臥室,兩個衛生間,廚房有全套櫥柜,買幾件家俱拎包就可以入住。
劉小同聽著,心中綻放了一朵大大的牡丹花兒,一片祥云從眼前飄過。她把乘機偷懶的真真攬在懷里,輕輕摸著女兒柔軟的頭發,幾乎耳語般地說,哪天,帶我去看看!
我也要去!女兒說,
好好,咱們都去!吳大明也興奮起來,這么多年,他頭一回在這個家里這么露臉兒,不知不覺腰桿竟也直了起來。
我不去。坐在一邊的于老太說。
吳大明不覺打了個冷戰。
只聽丈母娘說,我這兒住得好好的,憑什么要挪窩兒呢?再說,哪兒的房子,有咱這宿舍大院老房子更好?這兒的房間又高又大,墻厚厚的,冬暖夏涼。院子方方正正,哪兒都是古樹,鄰居還都知根知底兒。
在于女士心里,大院兒有她一生最美好歲月的回憶,有老劉年輕的身影,有兒子小時候拍照的花壇,一草一木的呼吸,都融進了她的生命。
聽了母親的話,劉小同差點兒笑出來,她心說,媽,都什么年代了,還把大院看得像是宮殿。她又很無奈,她明白,老人對老窩的依戀,只是想緊緊抓住即將逝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