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光亮在來回的游離,忽近忽遠,時明時暗,但不論如何,我始終無法看清光亮的真實模樣,我懊惱的往前走了兩步,想要靠近那光源,可是它始終和我保持著距離,任何想要靠近的努力都是徒勞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我是在夢里,我從未做過夢,不知道做夢是什么樣的感覺和感受,當下,只感覺一切異常的真實,這種真實不是指周圍漆黑的環(huán)境和那個詭異的光亮,而是這種清晰的、明確的感覺,和上一次的夢境比起來,這次我甚至可以前后的走動。
黑暗中,我突然聽到了一些聲響,這還是我第一次在夢里聽到聲音,難道在夢里是可以聽到聲音的嗎?如果一切感官都和現(xiàn)實世界一樣的話,從前的人是如何辨別清醒和夢境的呢?
正當我想要仔細去聽那聲音的時候,我醒了。
有一只灰色茸毛的小貓,坐在我的床鋪上安靜的看著我,見我醒了,它迅速的躍上窗臺跳走了。
看來昨晚來小小不速之客的就是它了
我起身拔掉了腦機連接線。
我又做夢了,夢里的真實感還留存在我的記憶里
而且現(xiàn)在看來,德魯特和蓋婭即使通過腦機連接器也仍然沒有發(fā)現(xiàn)我做夢的事情,這真是太好了
“現(xiàn)在是幾點了?”
我問德魯特
德魯特有那么幾秒沒有說話,我突然意識到我的問題多么愚蠢——醒來的時間當然都是固定的,沒有人會蠢到在醒來的時候詢問時間,我真的是太不謹慎了
該死,它一定是有所懷疑了
還好,很快它便做出了回應:
“七點半了,安安主人”
我暗自松了一口氣,但也更加困惑了,為什么它們都無法觀察到發(fā)生在我身上的“錯誤”呢?
“安安主人”
“嗯?”
“您的母親已經(jīng)為您準備好了早飯”
媽媽回來了?!
我興奮的沖出房間,看見媽媽在廚房里忙碌著,培根煎蛋的香味溢滿了整個餐廳。
還是這熟悉的味道
我深深的吸了兩下鼻子,一種久違的幸福感充斥著我,我開心的小跑到她的身后抱住了她,把她嚇得差點丟掉了手里的鍋。
“你這孩子!”
我笑嘻嘻的松開她,抓住她的手晃著撒起嬌來:
“嘿嘿,這不是好久沒見到母上大人了嘛”
是啊,好久沒見了
在我考上藝術(shù)學院后,媽媽陪伴我在這座大城市生活了5年,等我完成了藝術(shù)學業(yè),她用她的積蓄買下了我之前準備藝考時期進修學習的畫室送給了我,之后我便在那里開辦了我個人的繪畫工作室,偶爾我也會在工作室給一些準備參加考試的學生上上課,我很喜歡這個畫室,它承載了我的整個少女時代的記憶,在那里我還認識了我最好的朋友珺珺,更更重要的是——這是媽媽送給我的畢業(yè)禮物,我永遠記得媽媽把鑰匙交給我的那天晚上,我興奮的像個四五歲的孩子。
也正是那天晚上,媽媽告訴我,她不喜歡大城市濃重的工業(yè)氣息和連綿不休的雨天,她想要回到老家,那里有她的回憶和青春,她想要把老宅開成一家民宿,留一間屋子做做手工藝品,這是她多年以來的愿望。
我欣然同意了,這么多年來媽媽獨自照顧我,付出了很多,也犧牲了很多。
現(xiàn)在的人早已不懂得犧牲,只知索取,即使是親人之間。
過度智能時代,物質(zhì)極易滿足,卻也無形中擴大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距離媽媽回去老家已經(jīng)兩年多了,雖然文明已經(jīng)高度發(fā)達,全息影像通話技術(shù)也非常成熟,但是媽媽一直堅持用書信和明信片的方式和我溝通著,從她的文字和照片中,我見證了老宅一步一步改造成了民宿,也見證了媽媽忙在其中樂在其中的幸福,我也由衷的感到開心。
“你又在這兒說什么胡話呢?”
媽媽寵溺的拍了拍我的腦袋,將我從回憶里帶了回來。
我嬉笑著沖她做了個鬼臉。
“快吃吧,你最喜歡的培根煎蛋”
“嗯!”
我拿起盤子里的早飯就開始狼吞虎咽,雖然德魯特的廚藝不錯,但是媽媽的手藝永遠是最棒的,更何況我已經(jīng)想念這味道好久了。
“媽!你也一起吃啊”
我嘴里咀嚼著培根,含糊不清的招呼著。
“我還不餓?!?
媽媽坐在對面拖著下巴看著我,臉上掛著心滿意足的笑容。
真好啊,也許是媽媽終于過上了她自己夢想中的生活了,總覺得她更加年輕了。
想到這里我也開心的笑了。
媽媽看到我坐在那兒沖著她傻笑,抬手就在我腦門上拍了一下:
”在這兒傻樂什么呢?還不快吃,吃過了趕緊去上課“
我委屈的摸了摸腦袋說
”剛回來見到我就趕我出去上課,太不人道了“
媽媽聽我這么一說,抬手又準備拍我,我趕忙捂住腦袋嚷嚷道
”媽!我今天也沒安排給學生上培訓課嘛!“
”什么培訓課不培訓課的,一大早盡說胡話!安安,今天畫室上課第一天,你可不許在這兒瞎偷懶!好不容易給你報上的名,你還想不想考上你心目中的藝術(shù)學院啦?……“
什么?!
我被她的話驚呆了,愣了有好幾秒,有一種天旋地轉(zhuǎn)的感覺
不過還好,很快我就反應過來了,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媽?。 拔掖舐暤拇驍嗔怂?
”嗯…嗯?“
她被我突如其來得大吼聲嚇得愣住了。
我的淚水突然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兩年了,我一直沒有回去看望過媽媽,只有書信和電話的來往,但是我真的沒想到,還年輕的媽媽會換上阿茲海默癥(老年癡呆)。
一瞬間,自責和內(nèi)疚沖擊著我的內(nèi)心,我難過極了,我想到即使是得了阿茲海默癥,媽媽卻還記得我住在哪里,還記得要來找我,還記得要為我做我喜歡的食物……
我一定要治好她!不論會多么困難!
我堅定的看著還愣在那里的媽媽,暗下決心。
”德魯特!“
”德魯特!幫我查詢一下阿茲海默癥的相關(guān)信息!“
沒有回應。
怎么回事?
我真的惱火了,提高了音量喊著。
”德魯特!“”德魯特!!“
依舊沒有回應。
這時媽媽反應過來抱住了我,聲音里充滿了驚恐和害怕
”安安,安安,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可別嚇?gòu)寢尠?!怎么一早上一直在說胡話,又哭又笑的!你真的別嚇?gòu)寢尠?!?
”不是啊…媽……“
我剛準備解釋,卻聽到媽媽喊起了一個名字
”沃森!快幫我聯(lián)系一下醫(yī)生!“
“好的,主人!”
回應的聲音立馬就出現(xiàn)了。
而此時,我的腦袋里卻是一聲轟鳴,一股寒意從頭頂蔓延到腳底,使我僵在了原地。
沃森——我大學時代的家用智能管家,早已被”蓋婭“淘汰停產(chǎn)兩年多的二代家用智能系統(tǒng),大學畢業(yè)后沃森就被回收,換成了德魯特。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沃森,已經(jīng)”死“去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