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輝煌的酒店大廳內，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靠在沙發上，他領帶白衫，翹著二郎腿上的皮鞋，似乎在等待什么。

悶悶的引擎聲從外面傳來，那瞇成一條縫的雙眼里就閃過一道精光。

站起身，身材臃腫的他卻行步如風。迎上苗穆三人，他就像一個發現財寶的奸詐商人，盯著眼前襯衫染血的男孩。

“女士們，還有先生——歡迎來到「Continental（大陸酒店）」！”

隨著男人的引導，三人坐到了大廳一旁的沙發上。

苗穆捂著嘴輕輕咳嗽——除了有些脫力外，那槍傷經過那些“醫護人員”的治療，已經奇跡般地好了大半，只是仍然還有些隱隱作痛。

據他們的說法，苗穆已經可以自由活動了。

接過紙巾，擦了擦嘴邊的血沫，苗穆把目光投到了對面男人的臉上。

兩人對視起來。

男人目不轉睛，輕輕揮動手指，茶海上的茶葉罐便自動升起打開，一只茶則從茶筒中漂浮而起，伸入茶罐里拾出幾錢茶葉，盛放到茶荷上。

在苗穆凝視的目光中憑空地做完這一切，男人終于開口，他不緊不慢，緩緩問道：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使者（Looper）」？”

“你怎么知道我是使者？——”

“你已經告訴我了。”

……被套話了。

男人微笑著，再次揮動手指，熱水倒入壺中。按序用茶夾溫杯潔具后，茶葉才從漂浮的茶荷上順著茶漏落入壺中。

再添溫水，洗茶沖壺。

直到開始正式泡茶，注意才再次回到對話中。

“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把我從晚飯到現在兜得團團轉……”男人感嘆著，“能把整個「HighTable（高臺）」從上到下攪得一塌糊涂，也就只有你才能做到了。”

“高臺聯盟……賞金、黑市——為魔能者提供自由交易與懸賞發布。”

“對對，”男人接話道，“說話不要說一半，我們還有正常業務，例如這間「酒店」：接待魔能者，「會員」制度。而且，如果不是今晚有「貴賓」在此，你連活下來的機會都不會有。”

男人說著，朝羅小忻抬了抬眉頭。

而小忻只是皺著眉，她并不想領著苗穆走進這棟大樓的門口，因為普通的魔能者一旦跨過這道門檻，就再也逃不掉了。

“我就長話短說吧——苗穆。”男人身體前傾，倚在茶臺上，“我保證。假若你能為「酒店」出些力，不出五年，你就能登上「圓桌」，成為「成員」之一。而我將成為你身后的那個男人。我出錢，你出力。用你的「時間能力」，還有我的「金錢」……”

“……”

還未等苗穆回答，一道光芒就從身邊閃現，白色刀刃刺破空氣，停在男人的脖子前。

一滴冷汗從男人鬢旁流下，他舉起手，制止了旁邊掏槍的黑衣人，又把目光放到這女人臉上。

淡黃的水晶燈下，是刀鋒般逼迫而來的陳墨。她的臉龐被黑暗籠罩，黑痣旁的秀眼里滿是仇恨。

這男人奪走了她的一切！

即便這世界再多光芒，也仍會有黑暗存在——而這黑暗，卻妄想在自己眼前吞沒掉又一處光明！

“胡頓，放他走！”

陳墨一字一頓地從貝齒間擠出這幾個字，她眼里的怒火似要將眼前的男人吞噬，烤成一幅完整的漆黑骨架。

刀刃顫抖著，甚至已經刺破了男人的皮膚，一滴鮮紅的血順著男人油膩的脖頸流下，然而他卻仍舊笑瞇瞇地，直視憤怒的陳墨。

苗穆寒毛直豎。

——情況不對。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男人探出左手，猛然一握！

陳墨雙腳離地，喉嚨似乎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死死鎖住，她掙扎著懸浮到半空，白色的刀刃從手中掉落，落到地上。

苗穆早已把羅小忻從座位拉到了旁邊，用一只手把她護在后面。她害怕地捂住嘴，眼淚落了下來。

陳墨的臉逐漸因為缺氧而變得通紅，她的掙扎逐漸減弱。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大廳里終于回蕩起重物落地的聲音。

她劇烈咳嗽起來，眼睛仍舊死死盯著那名叫胡頓的男人。

“如果不是「酒店里不能見血」……呵呵。”男人整理衣冠，又對羅小忻微笑道，“塔小姐，真是抱歉，讓您受驚了。苗先生，我們的事日后再談吧——服務員！把二位領到我們最好的房間。記住，一定要是最好的。”

“放心，她不會有事的。”

聽到苗穆這樣說，羅小忻才安下心來，但還是不住地回頭看。

等兩人離開了，胡頓站到陳墨面前。

他掏出對講機，按下按鈕，眼神冰冷：“我以湛海市大陸酒店「管理人」的身份，對會員「刀鋒」宣判：由于襲擊「管理員」，你將被判處「降級懲罰」，即刻起，立即生效！”

到此刻，陳墨的眼中才蘊出眼淚。

回到沙發上坐下，胡頓給自己倒了杯茶。

“浪費了一壺好茶。”抿了一口茶，他說，“半個小時前我就在想，但是我想不明白。”

“你永遠也不會明白！”

“不，事情比你想的要簡單，我也從未對你說過謊話……”雜亂的大廳里，回蕩起胡頓平淡的聲音。“……小薇，收拾一下。還有，如果刀鋒小姐想要入住本舍，好好招待。”

“是。”

一個穿著馬甲的短發姑娘不知從哪出現，她走到陳墨面前，伸出戴著黑手套的右手。

看著胡頓遠去的背影，陳墨拾起了劍，撐著站了起來。

……

大面積的落地窗外，是臨近深夜的湛海市。

車道穿梭，赤紅的尾燈在高樓間閃爍，高掛的LED燈牌亮著，在酒店旁的外墻上照亮了半邊房間。

這房間的景色美是美，只是……

坐在柔軟至極的長沙發上，羅小忻望向不遠處的那張雙人床。

“為什么只有一張床。”

“要換嗎？”苗穆雙手插袋，在落地窗前眺望著地平線。

“不…不用了……”

“我睡沙發吧。”

“……我去洗澡。”

房間深處傳來水聲。蟬流光般飛出，停在苗穆的肩膀上，同他一同望著眼前的都市夜景。

“苗穆，現在「情況」有變。”

“怎么了？”

雖然在『回彈』的記憶里苗穆確實來到了這間“總統套房”，但他卻沒『看到』蟬的出現，還有它的話語。所以在此刻，他如中子星表面的中子簡并態物質那樣平靜的心態，也開始出現波動。

“三個月的「期限」，被時元產生的「時空漣漪」縮短了。而這個「期限」，現在是「兩個月」。準確地說，應該是「五十天」。”

“五十天嗎……”

“你知道「拉普拉斯妖」嗎？”

“我知道，那是一只‘妖怪’。它熟知宇宙中所有粒子的所有信息，因而能夠進行「推導」，使用推導來完全「預測」未來。”

“……原本以為，我也能熟知一切。但現在……”蟬的聲音縹緲起來。

市中心的明亮燈光照亮了夜空，透過霧靄，苗穆看到那天空。無云、無星的暗空。

苗穆的眼神變得迷離，回彈的記憶正在逐漸被『現在』代替。如果蟬就是『時間之神』，但現在，就連『身處』時間的祂也不知前路如何……

他輕笑起來。

“苗穆？”

“我在想，五十天后的期中考試，我要得一個「滿分」。”

發梢下的雙眼，深深凝視著這個世界。

隨著『定數』的消散，注定的『命運』將被重新掌握……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