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方灼華由山崎賢人親自陪著,去他家赴宴。
及至看到了席面上的客人,她著實吃了一驚。
除了山崎賢人,在座的居然還有幾個她的相識。
李岱和浣月在席面上,坐得很近。
李岱現是濟城警察局長,被日軍邀請赴宴,也能理解。何故浣月也在此。難道因為他二人的關系?濟城李家大少爺李岱和梨園戲子浣月,是多年的情人,這在濟城是不公開的秘密。
此外,還有一個人,看到方灼華進來,他舉起酒杯,笑吟吟地向她示意。
是沈岸,他也來了。
浣月向他輕輕擺手,算是打過了招呼。不知道為什么,她心里隱隱地,總覺得有些不安。
席面最上首的日本老頭,身穿日式和服,留一撇小胡子的,當是這家的主人,日本作戰部的山崎將軍了。他就是賢人的父親。賢人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面書生模樣,他的這位父親卻面帶肅殺之氣,就是他帶著可惡的日本兵,占領了濟城……想到這里,方灼華不由覺得心里怒火升騰,她已經后悔來赴這個莫名其妙的宴席了。
在座的,還有一個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人緊坐在山崎將軍的下首,身份應當是十分尊貴了。他穿著日本軍服,肌肉十分結實,古銅色的皮膚,臉上有一道駭人的疤痕。這道疤痕順著他的右側臉頰,直切下來,好像在他的臉上,擰了一個小小的麻花,極為恐怖,讓好奇的人,也不敢多看兩眼。在他的身后,站著一個保鏢模樣的人,身材也同樣魁梧,麥色皮膚,滿臉短胡茬。
方灼華不知道,她在打量別人時,也自有人在密切地注視著她。
他看到她來到時,心下直吃了一驚。
她怎么會來到這里。
山崎這個老頭,心里打的什么算盤?
自從那天在教堂里遠遠地看見了她,不由自主地跟上去,直到懺悔室……回到濟城,這是第二次見她了。
不見還好,見面則心如刀割。
那個文弱的日本小生,是山崎老頭的兒子吧。此刻正坐在她的身邊,眼神一時半會地,都離不開她,滿是溫柔。
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緊緊地攥著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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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作戰部將軍山崎野夫舉起了自己的酒杯,他的中文說得極好。“歡迎各位來到寒舍。鄙人自幼喜愛中國文化,犬子受本人影響,也多受中國文化熏陶。今日特設一小宴,邀請鄙人濟城的朋友,小聚一番。同時,也為我的新朋友接風。德川課長,或者說,李課長,他是天皇特派濟城特高課課長,我的新的伙伴。歡迎!”
李課長也舉起自己的酒杯,與山崎野夫和在座諸位客人相敬。
于是,在座的人就都知道了,那個臉上有著一道可怕的疤痕的人,原來就是日本人在濟城新派的特務頭子,李仁宇。
“鄙人喜歡中國文化,也喜歡中國歷史。鄙人最喜歡的一段中國歷史,就是楚漢之爭。浣月小姐,可否請你賞臉,給大家唱一段《霸王別姬》?”
被山崎野夫點名,浣月站了起來,她今晚的臉色有些蒼白。
浣月亮開了嗓子,等她唱到“漢兵已掠地,四面楚歌聲。君王意氣盡,妾妃何聊生。”這幾句時,山崎野夫帶頭鼓起了掌。
“好!好!”他示意浣月坐下,又自顧自說了起來,“鄙人非常欣賞楚霸王,他是一個英雄。他最后敗給了劉邦。他曾經有一個非常好的機會,除掉劉邦,只可惜,他沒有好好利用。來,我們大家干了這一杯。”
眾人舉杯,聽著他這一番話里有話的言論,各有心事,暗自心驚。
酒過幾巡,眾人略食果饌,這一場宴席,實在吃得心累。
“李局長!”山崎野夫又點名李岱。
李岱站起來,向他舉杯示敬。
“李局長,”山崎野夫繼續著,“濟城的日常治安,還多賴李局長維持。”
“山崎將軍客氣了,這都是李某應盡的分內之事。”
“鄙人前日聽聞,濟城外某個村莊,居然有人敢襲擊憲兵隊。而且,襲擊之人,到現在還沒有抓到,還請李局長,多多用心,早日將犯人抓捕歸案,震懾人心,絕不能入辱沒了天皇軍隊神威。”
在座中國人當中的有義之士,聽了山崎野夫這一翻歪曲的謬論,哪個不是義憤填膺,但現居日本人鐵腕之下,又為了長遠之計,少不了忍耐。
“山崎將軍,您說得是,”李岱面無表情,“當下警局也是人手不足,李某定當竭盡所能,早日將嫌犯抓捕歸案。”
“李局長,事有輕重緩急。”山崎盯著他,面色陰沉,“當下,抓住這個膽敢偷襲天皇軍人的嫌犯,才是最緊要的。”
李岱再次站起來,向著山崎致歉并表示一切聽從山崎將軍的調遣。
山崎笑了,他似乎對李岱做出的姿態很滿意。“李局長,鄙人一直知道,你是明事理的人。”
他拿起自己手邊的空酒杯,把玩著,臉上的表情,轉而又變得陰晴不定。
在座的一些人,看到他這個樣子,不由得又捏了把汗。
“李局長。鄙人知道,你明事理。所以,你應該理解,有的時候,有些犧牲,是必需的。”
山崎話剛落下,一隊日本憲兵,沖了進來,圍住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