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寄住在外公家后,我覺得每天過得都很充實。外公是個樸實的農民,他一直住在農村,平時就喜歡到路上去走走。常常與他作伴的是那只狗。這樣的生活我很羨慕。
我認識很多新朋友,最讓我感到好奇的是住在隔壁的白禱砝同學。我們經常一起回家。他在班上乃至學校里都不會和其他人說話。當我向班上的同學問到這件事時,他們只說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么,就是全鎮上的人都不怎么待見白禱砝一家人。
那天晚上,外公正好在家。我們坐在小小的沙發上。
“外公,你知道白禱砝家是什么情況嗎?為什么鎮上的人都那樣對他們呢?”
外公嘆了口氣,嘴里抽著土煙。
“其實也沒什么,以前發生了一些事。”
“給我講講唄,外公”
“好吧,那還要說到白禱砝的爸爸,他是當時鎮上少有的幾個大學生,大學畢業后,他就回到這里,先后在一些貧困村里做村官,因為他能力很出眾,解決了很多村的貧困問題,過了5年后,他就先后當選了達尾鎮的副鎮長,鎮長。”
“原來他的爸爸那么厲害。”
外公停下喝了一口水,接著又繼續講。
“他剛開始做鎮長時,干的還不錯,很受百姓的愛戴,也是受他爸爸的影響,他們家的日子過得也很讓人羨慕。那時,他的父親,也就是白禱砝爺爺,因為得了重病提前退休了。所以很多居民都認為他爸爸能繼承他爺爺的精神,帶領百姓致富。”
“6年前,當時,因為國家的政策,鄉村都在大搞旅游,達尾鎮也積極響應。很快就成了全縣有名的旅游鎮。那時周邊不管是城市,還是村鎮的人都來這里旅游,大伙的日子過得相當好。直到有一次,鎮政府要擴大鎮的旅游范圍,打算將后山的峽谷開發出來,而百姓因為那里有太多耕地就不同意。結果鎮長沒有聽大伙的意見,悄悄派工作隊去施工,可能是工作隊粗心,導致一個正在那里玩耍的小孩被挖倒的山石砸死了。”
“然后呢?”
“然后,鎮上的居民就埋怨起了鎮長,后來又查出鎮長受賄。最后白禱砝的爸爸就職去了鎮長的位置,可盡管如此,居民對他們家的怨恨也始終沒有結束。又加上他爺爺的病一直在惡化,家里欠了很多外債,于是他的爸媽不得不外出務工。這一去就是5年,從來沒有回來過,哪怕是過年。也因為這樣,那孩子一直都特別恨自己的父母,不過也正常,畢竟遇上了這樣的事,真是個苦命的孩子。”
“哦哦,原來他家還有這樣的事啊,那禱砝還真不容易,家里一下子變成那樣,瞬間從天堂掉到了地獄。”
“不過,有些事是容易被誤會的,只是大家都沒說穿。”
“啊?什么誤會?外公知道什么嗎?”
“沒什么,沒什么”
外公沒有再回答我,聽了白禱砝家里的故事,我很難想象他是這樣的心情,并且持續了很多年。又回想起,當我問他家里的事時,他總是會生氣,頓時覺得自己很過分。真希望他能好起來。我很想幫他,可我能做的也只有留在他身邊,成為他的朋友。
窗外,街道邊的路燈亮著,路上不見一個人,遠處一片漆黑,一片死寂,偶有燈光閃爍。房子外的雜草瘋狂的生長,而等到第二天人們看見后,卻如昨日一樣。
我正端著桌上的水杯,看著愁眉苦臉的爺爺時。他的功能機突然來電話了,來電顯示上面備注著“兒子”。
“喂,強盛嗎?”
“爸,是我,小砝回來了嗎?”
電話里是一個稍顯疲憊的聲音。
“給,你爸,快接。”
爺爺把手機遞到我的手上,我面無表情地接過電話。李老伯家的看門狗叫了幾聲,樓下走過幾個晚歸的學生,久違的月光灑在窗臺上。
“喂”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卻說不上冷漠。我知道有無法反對的事,它如隕石落地,即便再怎么逃避,結果都是一樣。
“兒子……”
我們之間沒有了那么多的話題,他默默做聲,我啞口無言,中間隔著的究竟隔著什么?反正我無法理解他們的所做所為,即使是為現實所迫,那樣的行為加上好似贖罪的語氣,太令人討厭,他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行了,你不用每天都打電話回來,你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用管我們。”
我掛斷了電話,那是青春的叛逆和對自己經歷的的控訴,說著賭氣的話,心里卻感到無比的難受,每次都這樣,與剛開始想的完全不一樣,而到了下一次又有重復,不管對他說了什么,都會傷害到自己,我,就是這么矛盾嗎?把手機放在桌上。
“爺爺,我回房間了”
眼里的眼淚在打轉,爺爺低著頭。
打開房門,房間里一覽無余,沒有多余的東西,除了一張硬床就只有一個裝有幾件衣服的大紙箱。我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用手打在厚重的墻壁上,不堪一擊的拳頭血流不止。明明做了,為什么會這么快就后悔?我呆呆的坐著地上,眼眶濕潤。
我從沉舊的忱頭下拿出手機,我知道只有一個人愿意聽我訴說。看著窗外的黑夜。月亮不見了,只有一顆星星待著哪里,也許很快也要消失掉。
“萱悅,我要出差兩個周,接下來你要自己照顧自己,還有飯團。”
“啊!”
媽媽的話讓我不知該哭,還是笑。她走了我就不用天天被她罵了,會有很多屬于自己的時間。可爸爸又不能回來,家里就只有我一個人,可我連菜都不會切。早就該有所行動,不該早點預想到現在,而我選擇了等待。
“冰箱里我已經買了很多菜了,如果沒了,你就自己去買,實在不會炒菜就請王阿姨幫忙,我已經和他說了,如果實在不行就看看能不能請個保姆,反正不要去吃外面的東西,或是外賣,那些東西這么可能干凈。”
她是個自以為高尚的人,和別人說話總帶著輕蔑的語氣,盡管誰都明白她沒那意思,可她的說話方式還是會得罪不少人,而大家又懼怕她的官威,而敢怒不敢言,有時在背地里說她的壞話,又厚著臉來求她幫忙,成年人的社交是我無法想象的,虛偽或許是每個人都要學會的。
“我知道啦,可是,媽媽,你走了誰給飯團喂飯呀,有時候我下午不會回來呀,它‘一個人’在家會不會被餓死啊?”
“飯團”在地上安靜的坐在,垂頭喪氣,一副很失望的表情。電視里播放著電影,可沒有人在意。
“不然,你把它抱到學校里去,或者送到哪個同學家里去,這個不是什么大問題,自己想辦法就能解決了,別什么事都問我,你也這么大了,要學會自己的做決定。”
媽媽一臉不在乎的表情,你還在收拾行李,似乎沒想過我和“飯團”的感受。她總是這樣,外人都覺得她很冷血,強勢,缺失了女性的感性。對我而言,不管她露出怎樣的變情我都不會覺得奇怪,我早就習以為常了。
“那好吧。”
我笑著望向媽媽,她還在忙活,沒有看我一眼。
舅舅說我剛出生的時候,爸爸媽媽非常高興,爸爸抱著我笑個不停,媽媽躺在床上,也在微笑,可在我的記憶中媽媽就從沒笑過,老爸倒是個開心鬼,總逗我笑,我覺得我愛笑也一定是遺傳了老爸。
家里簡直是一塵不染,能看見的,不能看見的地方,都被媽媽認真清理了好幾遍。
“對了,萱悅,在家一定要把衛生打掃好,別等我回來看見這里成了垃圾場。”
“哦,知道啦。”
十二點,媽媽和“飯團”都已經睡著了,而我終于也將作業寫完了。同樣的夜間生活,不停的寫作業。我像一個機器。每天都在重復。只有完成任務后的那一刻,我才能感覺到無敵的快意。
粉色的房間,書桌上的瑩光筆躲在書堆里發光。我拉開窗簾,深夜的夜空好美。
4月28日我:別躲了,快出來吧,我知道你在。
白禱砝:嘿嘿,作業寫完了嗎,今天作業多嗎?
我:還好,一般。說起來,時間過得真快,我們認識快一個月了,“笨蛋”。
白禱砝:是呀,我既想它快點,又想它永遠停在這一刻。今天有什么事要和我說嗎?我洗耳恭聽。
我:還是你先說吧。你肯定發生了什么事。
白禱砝:你怎么知道的,真厲害。
我:感覺,第六感,所以你快說吧。
白禱砝:好
我:等等,還是打電話吧,如果你方便的話,我也沒聽見過了你的聲音。
白禱砝:行吧,不過我會很緊張的。
他的聲音不算好聽,鼻音很重,音調很低。聽起來也沒有大文的聲音溫柔,但能讓人記憶猶新,那是慢慢刻在心上的聲音,從耳朵進去,順著各個細胞組織進到心里。
他和我說了他的煩惱。主要就是不知道怎樣對待自己的父母,還有鎮上的居民。留守孩子的感受我十分能理解,他也是個獨生子,還要照顧生病的爺爺,相必生活一定不盡人意。我以前聽他說過這些事,然而能說的也只想理解。
有些事還是忘記了比較好,沒有那么多時間讓我們去體會失去。要邁出第一步,我不相信這世上有“世仇”,終究會了結的。我勸他主動去治愈他們之間的關系,與父母,與居民,盡管他很贊同我的看法,卻還是缺少勇氣。
再說完他的煩惱后,我也說了我的事,當我說話時,他一言不發,聽得無比仔細。我像演講者,而臺下的聽眾只有他一個。我并沒有把媽媽的事告訴他,只和他說了自己不會炒菜的事,還有一些小事。
他聽了以后,一改原來懶散的語調和剛開始的緊張,一下子給我說了多種菜的做法,他說的特別仔細,顯然每一個步驟都爛熟于心。當我夸他時,他只說這些都是小事。可我卻被這些小事難倒,我還真是沒用呀。他讓我炒菜時打電話給他,他要慢慢教會我他所會的所有菜的做法。我欣然答應了。
昨晚我們通了電話,她的聲音很甜,聽上去很可愛。一開始時,我一直在打哆嗦,她倒是很從容。我又一次在女生面前丟臉了。原來她一開始就知道我有心事了,女生的第六感很厲害。
我告訴了她家里的事。聽完她的一席話之后,我也明白了很多東西。對于父母,特別是爸爸,我總是自以為不可能原諒,可實際上我根本不能怨恨他們。如果誰問我恨不恨他們,我的答案一定是否定的,不管思考多久,我也不會恨他們,我是做不到的。
鎮上的人并不是討厭我,他們是在埋怨,在發泄,在等待道歉。而我高傲的時候處世方式才是讓我陷入自卑和敵對的黑手。我們不可能永遠為敵。我得改變。和她說完之后,我感覺一身輕松,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禱砝,你在做什么,一直盯著學委。”
阿睿的話打斷了我的思考。
“沒有,沒有。”
其實我也不知道干嘛會盯著優彤,明明在想昨晚的事,我不會真的把她當成優彤了吧?
“因為在一千年以后,世界早已沒有我,無法深情挽著你的手,淺吻著你額頭,別等到一千年以后,所有人都遺忘了我……”
廣播里的老歌,同學的談笑。優彤還在低著頭,不知道在做什么,所以她一定不知道我已經看了她很久了。
“五一,去哪里玩?”
“我們家要……”
兩個女生在談論著五一的安排。因為后天就是勞動節了。所以盡管今天是星期天,也要補課。難得的長假,真想去見她一面。
我好奇,你是誰?
“白禱砝,你到辦公室來一趟。”
王老師“鋒利”的說完之后轉身離去。個別同學看了一下我,很快又將目光收回,大部分同學不以為然,除了被老師突然的出現嚇了一跳,就有沒有其他感到驚訝的。一個周中,我至少要被王老師叫到辦公室兩次,基本上都在說我的成績,或是家里的情況。
“坐下說吧。”
辦公室里沒有其他人,她的桌子上擺在前天的測試卷,上面勾勾圈圈,已經批改完了,果然又要說成績了。
“不錯,白禱砝,你這次考得真好。”
她第一次這么和藹,名字叫得那么親切,真是前所未有的。當她把試卷遞給我時,我才反應過來,想起她剛剛說的話。看著試卷,比上次整整多了四十多分。
“另外,我也看了你其他科的成績,都有超級大的進步。總成績第一次進入全班前十。”
不敢相信,難道回報來了嗎?我不停的在心里問自己。
“接著要繼續加油,你要明白父母老師的良苦用心。其實你挺幸福的,你的爸媽每個星期都會打電問你的情況,所以別辜負了他們的期望。”
聽上去,王老師對我的行為,都是爸媽讓她那么做的,如果真是這樣,其實她還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種人。她是在兩年前到這里來的,總是一臉嚴肅,特別是對我。她是個“兩面人”,嚴厲和溫柔,究竟是哪個?我想,我有點明白她了。
回到教室我還在回想剛剛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