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有些灰暗，連帶著每個人臉上都陰云沉沉。

穆誠將手里盛好的粥放在芫兮桌前，看著她郁郁寡歡的樣子，心跟針扎了似的，他試圖想要說些什么，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芫兮有一勺沒一勺地喝著粥，連著幾日沒有睡好，沉甸甸地心事卻無法訴說。

凝香自昨夜回來后，心情越來越煩悶，想著來到冀州已經三日了，濟川一點消息都沒有，難道真的有事耽擱了？還是根本沒打算來找她，越想越覺得鬧心。

站在門外的紫衣，心里卻著急萬分，這壓抑的氣息都快讓他無法呼吸了，等會還有正經事，他可不想一路上都膽戰心驚的。

“公子，時辰差不多到了，我去將馬車備好？”紫衣忍不住打破沉默。

“去吧!”穆誠想了想，又拉著芫兮的手問道：“阿芫，我等會要去漁陽鎮察看疫情，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但是我又怕你會不習慣，看你精神也不好，我。。。”

“我去！”凝香聽了連忙答道，好不容易能出去透透氣，她可不想錯失良機。

穆誠沒有理她，小心翼翼地繼續問道：“阿芫，你要去嗎？”

“疫情？那里很嚴重嗎？”芫兮聽了，立刻緊張地問道。

穆誠點了點頭，沉聲道：“整個漁陽鎮連帶著附近幾個村落的人幾乎都染上了瘟疫，死了很多人，我得去那里呆幾天。怕你悶想帶著你，可是那里也很危險，又怕你不安全。”

“我去，正好我會一點醫術，還可以治病救人。”芫兮精神了許多，暫時將心事拋下，想著能盡一份自己的力，心情頓時舒暢了許多。

穆誠見她面色好轉，知道自己以前真的是忽略了，感覺一下子豁然開朗。

“好，不過到了那里，自己要小心謹慎，避免感染。”

“我也去，我可以和芫兮一起治病救人，順便有個照應。”凝香向芫兮眨了眨眼，她可不想一個人呆著。

穆誠皺了皺眉頭，凝香會醫術是不錯，可是用得全是奇方怪藥，做出來跟有毒似的，奮戰殺敵還行，這照顧人的事就。。。。。。。

“你就別去了，到時候可顧不上你。”

凝香嚷嚷起來：“用不著。芫兮，我不想一個人呆著，我要跟你一起去。”

“就帶上她吧，不然她一個人悶著，也挺無趣的。”

芫兮想著不讓她去，又指不定搗鼓什么幺蛾子，萬一真出了事，擔心得還不是他們。

“那好，為了方便你們都換上男裝，一刻鐘后出發。”

凝香高興地跳了起來，給了芫兮一個大大的擁抱，在她的臉上狠狠親了一下。還未來得及說什么，就被穆誠用力一把抓開，一邊用手帕給芫兮擦了擦臉，一邊憤憤地瞪著她。

“你給我離阿芫遠一點，再動手手腳地就滾回去！”

凝香做著鬼臉，吐了吐舌頭，一邊往屋外跑一邊大聲說道：“我不僅親了她，還一起同床共枕，沐浴更衣呢，那香香的特別好聞！”

穆誠氣得臉鐵青，拳頭捏得嘎嘎作響，芫兮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一路要是沒了她，得少了多少樂趣。

“你還笑，以后不準同她一起睡，免得被她帶壞了。”

芫兮卻望著她，滿眼贊慕。“她挺好的，多可愛啊！”

天空飄起了小雨，一行人坐著馬車正穿過一片白樺林，魏琰帶著官兵走在前面，穆誠和芫兮的車在中間，凝香緊隨，后面還有紫衣、白羽以及眾多侍衛護著糧食和藥品。

芫兮透過窗外，看見幾片金黃的葉子落了下來，重疊在厚厚的殘葉上，如一只只蝴蝶打濕了翅膀，疲倦地靠在想要飛舞的地方。

穆誠將絨毛錦色披風拿起來給芫兮系上，捂了捂她冰冷的手，溫柔地說道：“小心點，別著涼了。”

又將她傾斜的玉簪重新插好，一雙眼睛直直地掛在她的臉上，一刻也不想離開。

“阿芫，沒想到你穿男裝的樣子，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那你喜歡嗎？”芫兮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喜歡啊，你什么樣子我都喜歡！”說著，親了親她的額頭。

芫兮沉默了一會，感覺連日來的糾結急需找到一個出口，她不想陷入紛亂無序的死胡同，只想將自己的一顆心安安穩穩地放在穆誠手中。

“你知道嗎？凝香說她喜歡上了一個人！”

穆誠微微凝了凝神，問道：“她給你說的？”

“恩，她說那人對她若即若離的，她有些傷心。”

穆誠想起那日在驛站時，不過凝香做事一向不長性，誰知道這次是不是真的？于是淡淡地說道：“她總是一時興起，也不知有多少真心，你別理她。”

“就像是當初在阜城鬧著要嫁給你那樣嗎？”芫兮幾乎是脫口而出。

穆誠微微一愣，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芫兮，看著她似要探究又有些逃避的眼神，覺得這里面有蹊蹺。又回想起好像是有這么回事，但是那不過是一場鬧劇，怎么芫兮突然會問這個？還這么在意！難不成凝香胡說八道些了什么？不會這兩天是因為這個才郁郁寡歡的吧？

穆誠深吸了一口氣，“你很在意這個？誰告訴你的？”

芫兮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而后慌忙地解釋道：“我問凝香的，我不是故意要問的，只是我有些，有些。。。。就算你真的喜歡過她也沒關系，我想過了，雖然我承認我是有些失落，但是只要你現在喜歡我，我就很知足了，我。。。。。”

炙熱的吻吞噬掉了所有的話語，帶著輕微的怒氣懲罰著那顆躁動不安的心。

待心緒漸漸平靜，火熱的唇舌放慢了節奏，一點點安撫著彼此，直到柔情再次填滿。

穆誠將芫兮緊緊擁在懷里，心里又氣惱又疼惜，又歡喜又無奈。

“你都是我的妻子了，怎么還胡思亂想？我的心此生只為你動過，一動那便是生生世世。當年的事不過是凝香的鬧劇，我一直把她當妹妹看待，況且她也根本不可能喜歡我！”

芫兮還在為自己的胡亂猜測愧疚時，聽他這么一說，不由地好奇起來。

“為什么她不可能喜歡你？”

穆誠斬釘截鐵地答道：“因為我不會讓她喜歡！”

“可是我還是很羨慕她，那么早就能認識你，和你有很多回憶。”芫兮嘆道。

穆誠捧著她的腦袋，深深地看著她的雙眼，認真地說道：“阿芫，你聽著，這種失落我也有過，當初我曾為了你和商濟的師徒之情飽受折磨，后來，我想通了，那不過是你的人生經歷，只有我們共同創造的才是最美的回憶，況且你們不過幾年，而我們有十年，二十年，直到生命的終點，哪怕生死輪回，都不能抹殺我們的愛意。所以，不要糾結那些無謂的過去，好好珍惜現在的每時每刻。”

穆誠吻了吻她的眼角，不舍地摸了摸她的臉頰，將她又摟進自己懷里，哽咽著說道：“雖然我很高興，你能在意我的一切，但是答應我，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有什么心事都說給我聽，好嗎？”

“恩。”芫兮埋在他的懷里，緊緊地靠近他的心，那里是那樣溫暖而安全，自己怎么會如此愚蠢，愚蠢到作繭自縛。

只聽得穆誠又說道：“以后，我有什么想法也及時地告訴你，做什么事也和多多與你商量，這樣，兩個人就不會因為誤會而互相折磨了，你說好不好？”

“恩，好。”

芫兮如釋重負，這幾天的陰霾終是過去了，雖然外面陰雨綿綿，心境卻恰似晴天。

她摟著穆誠的脖子，一點一點地親吻著他的嘴角，輕輕地，柔柔地，直到那甜甜的吻再次纏綿悱惻。

約莫一個時辰，被群山環繞的漁陽鎮出現在了眼前，雨后的天空也放晴了，流光溢彩的樹林連成一片，一條清澈的河流蜿蜒貫穿整個鎮子，林林落落的木屋星羅棋布地分散在谷底，本該是世外桃源的仙境，如今卻透著落沒的氣息。

一行人走上了鎮門口，每個人都拿白布將口鼻掩好，腰間佩掛著辟邪香囊。

魏琰向鎮口的官兵出示了令牌，眾人駕著馬車進了鎮子。一不會兒，馬車在一座閣樓前停下，眾人都下了馬車，魏琰連忙走過來，恭敬地行禮道：“王爺，這是儲放糧食和藥物的地方，先得將物資卸下來，前面是病患區和隔離區，請王爺跟隨下官前往。”

“好。”穆誠又朝著身旁的芫兮說道：“我們去前面看看，跟在身后自己小心一點。”

芫兮答應著，看了看前方，只見來來往往的醫官、士兵忙碌地穿梭著，一時間心里沉重起來。

魏琰跟在穆誠身邊，邊走邊詳細匯報著疫情。“鎮上大約九千三百余人，目前死亡三千二百五十一人，感染者二千九百七十四人，都已經分別安置在了鎮西的病患區和鎮東的隔離區，嚴令禁止隨意出入、走動。”

穆誠點點頭，問道：“現有醫官多少人，百姓日常生活如何安排的？亡者尸體怎么處理的？”

“現有醫官五百人，病患區每日三餐都有膳房做好，讓官兵送進去；隔離區則每戶將物資分發到家中。而為了避免傳播，亡者尸體都進行了焚化。”

“恩好。”穆誠就接著問了一些患者的治療情況、物資的使用情況等。一行人朝病患區走去。

芫兮跟在身后，朝著身旁的凝香問道：“凝香，為什么要把沒有生病的人也集中起來？”

凝香想了想，回道：“我覺得是為了怕他們亂跑，萬一感染了就很難控制了。”

“是嗎？”芫兮想著既然那些人沒有患病，這樣隔離起來沒有辦法做自己的事，不是很浪費嗎？

芫兮邊走邊想，一行人來到了病患區。還未走近，就聽到里面咳嗽聲不斷，一排排屋子藥味彌漫，醫官忙碌的身影來來回回。

穆誠皺著眉頭，神情肅穆地和魏琰說著什么。芫兮聽著病床上的呻吟，看著因難受而扭動的身軀，不由地咬了咬唇，拉了拉穆誠的衣袖，說道。

“我想留在這里看看。”

“好，自己小心一點，我還要去那邊看看，讓凝香陪著你。”

穆誠對著她和凝香說道：“你們留在這里，自己小心，不要隨意接觸病人，稍后到鎮口的閣樓匯合。”

“啊，為什么我要留在這，我要去四處轉轉！”凝香有些不滿。

“誰說自己要治病救人的？鬧著來就做點事，好好保護芫兮！”

凝香頓時泄了氣，拉著芫兮的手說道：“走吧，小祖宗，先去藥房看看，看能不能幫上什么忙？”

芫兮抿嘴一笑，靠在凝香耳邊悄聲道：“別不高興了，過一會我陪你，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那我們一會去那條小溪，對了我還看見了北塔，還有那片柿子林，我想還有什么。。。。。。。。”

絮絮叨叨一路，兩人快步往東面的藥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