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心見他不說話，心知他定有被騙的過往，也不再追問，只是轉身望向山下。太玄道山門矗立在風雪山山腰，雖然是山腰，但已足夠高，高到初秋便已開始降雪。所以，從這里往山下望去，可以看到遠處的青陵皇城，還有已經倒塌的七彩山。

過了多時，其余的四人才連滾帶爬，總算趕到了山門之前。他們看到楊小風和鬼心，都豎起了大拇指，也不介意地上的殘雪，紛紛四仰八叉地躺下來，不住地喘氣。

兩個守衛山門的太玄道弟子看這四人的囧像，想笑又不敢，只能憋著氣，臉色變得通紅。因他們知道，很快太玄真人首座大弟子方雪城便會前來考問這些入門通關的人。

在那后面上來的四人終于掙扎坐起來的時候，天空之中一道橙色流光劃過，再看山門中間，已經站了一個英俊的年輕人。

他身穿藍色長衫，背負長劍，甚是英姿颯爽。

山門的兩個弟子立即拱手齊聲喊方師兄。

方雪城微微點頭，走至六人面前，朗聲道：“諸位能夠在日落前到達山門，總歸是跟太玄道有緣。之所以讓大家在此等候，是因此處需拜山門。想必大家都已看到石柱之上的警語，這是八百年前月牙城主齊靈仙所賜，教太玄道弟子常懷衛道之心，不畏生死。”

這時，又有幾道白光劃過，落下來幾個太玄道弟子。想必是跟著方雪城而來，但御風而行的速度卻慢了許多。

方雪城繼續說道：“拜山門！”

他身后幾個弟子長劍自動出鞘，在白光的纏繞之下，懸浮在山門兩側。又有一個弟子給每個人分發了兩炷點燃的檀香，引導著這六人走至山門中間。

有弟子高喊道：“天地無欲山川則剛，玄心懷道生死有常，拜山門！”

六個人依次在懸浮的長劍之下穿過，三拜之后，將檀香插入了香爐之中。方雪城站在香爐之后，手指一捻，一小團橙光在空中流轉，逐漸形成了碑文形狀，只見上面寫著：塵世情緣同歸去，一入太玄無生死。

有弟子繼續引導六人依次拜那幅碑文。

首個拜完之后，那一十四字之中，“無”字閃耀了一下。接著第二個拜完，則是“去”字閃耀了一下。

到鬼心時，卻是“塵”字閃耀了一下。隨著“塵”字閃耀，周圍的太玄道弟子竟然發出了驚嘆。

楊小風排在最后，不知其中含義。當他拜完之后，半空中的那一十四字無一閃耀，反而那橙光竟然黯淡了幾分。

方雪城搖搖頭，嘆了一口氣。他本以為楊小風既然是胡知敬的弟子，即便是沒有修煉玄境，但資質應是不差，沒想到竟然連最末尾的字都未閃亮起來。

這幅碑文是無上至尊所賜，用來測試入門弟子的潛力。越是靠前的字閃耀則資質越高，之所以鬼心所測之字，會被太玄道弟子驚呼，那是因為近百年來，也僅有方雪城入門之時，才有“塵”字閃耀。

方雪城對這六人中的鬼心高看了一眼，畢竟資質奇高，反倒是對楊小風失去了興趣，眼見著碑文消失，他才緩緩道：“諸位若是最終入了太玄道，無比記得這警語和碑文之話，莫要違背了太玄道初衷。后天天玄真人便會從南海諸島歸來，大家便要接受最終的入門儀式，這兩日先請住在客房。”

他轉身要走，忽然又回頭道：“后天入門儀式，請勿以紗遮面。若是因面容原因，大可放心，太玄道重本心，無關面容。”

六個人見著方雪城走了，這才跟著一名弟子往客房而來。中間得知碑文的作用，都不禁羨慕鬼心。但是，鬼心卻毫無驚喜之色，只是漠然前行。

但是對于楊小風的結果，有人說是不是出錯，也有人讓他不要往心里去，畢竟后天的努力才更加重要。當然也有暗中譏笑的，但無人表露出來。

此時，夜色已降臨，風雪山顯得格外安靜。

六人所居住的客房，坐落在靠近山門的僻靜之處，主要供云游或者拜訪之人使用。曾經大朝天子前來請求太玄道誅妖，也同樣住在此處客房。

楊小風進入客房之后，摘下面紗，這才終于舒展了一下身子骨。這三關和拜山門下來，讓他神經始終處于繃緊狀態，畢竟能否進入太玄道，關系到是不是能夠通過修煉玄境驅逐身上的妖魂。

不過，碑文測試的結果讓他又有一些失落。一十四字，竟然無一亮起，這說明自身的潛力如同在眉心洞一樣，太過平凡。

鬼伯教授的秘術未能有半分突破，玄境會不會有大成？

他心中的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幾乎要否定自身修煉前途。但是，鬼伯的一句話讓他還是決定嘗試。鬼伯曾經在楊小風修煉之時，告訴他修煉秘術除了自身潛力和努力，還需要機緣。特別是機緣，更重于其他。

“你是不是在質疑你的測試結果？”鬼心的聲音在窗外響起來。

楊小風心中一驚，竟然沒有發現她。在青月門，楊小風的嗅覺和聽覺，異常敏銳，這是他在眉心洞修煉的成果之一，也是能夠持續跟蹤厲妖的技能。

但是，鬼心走至客房窗前，竟然沒有一點動靜，著實令他驚訝。但又轉念一想，也許確是測試結果擾亂了心境，才沒有發現鬼心。

楊小風起身開門，卻發現窗外并無鬼心的身影。等他回身，心中又是一驚，因鬼心已經坐在了客房的桌子旁。

“好身法！”楊小風關上被鬼心打開的窗戶，“難怪會有塵字亮起來，你的身法不知要高出我多少。”

鬼心仍然遮面，她看楊小風已經摘去了面紗，問道：“我還道你的臉已經在兩年前被毀，這么一看，還說得過去。”

楊小風見她提及兩年前的事情，不禁坐在她的身邊，問道：“深夜來訪，恐不是為了看我模樣。”

“當然不是，而是為了讓你看我的模樣。”鬼心說著將紗巾摘去。

楊小風看到了一張似乎有些熟悉的臉龐，這是一張俊俏而透露著冷漠的臉龐。他極力搜索了一番記憶，忽然一驚，劍眉一挑，低聲道：“你是水都監左衛吳心！”接著又搖頭，似乎覺得哪里不對勁兒。

“吳心眉心之間沒有紅點。”楊小風終于喚醒了兩年前的記憶，“曾經有人告訴我水都監的吳心是冥都府的鬼心，但后來我才知道那是魅妖幻化而成。如果我所猜不錯，你才是冥都府的鬼心。”

鬼心點點頭：“兩年前的事情，紙鳶已經告知了我。其實，天下幾乎沒有知道冥都府還有一個鬼心，但你卻知了。所以今晚我要將話說明白，以免入了太玄道之后，發生誤會。”

楊小風面對冥都府的鬼心，心中已無驚異：“冥都府混入太玄道，倒是為了什么？”

“我不會告訴你全部，但也不會一點不告訴你。”鬼心將黑紗重新掛在臉上，“太玄道欠冥都府一個真相。”

“二十年前百鬼屠城的真相。”楊小風逐漸記起紙鳶曾經說過的話，“但我相信不會這么簡單。”

鬼心點頭道：“當然，兩年前幽冥二老被妖族利用，充當了生死通道，讓風雪塔妖魂逃逸。這件事我想你當然記得，我冥都府也當然記得，但是到底是誰告知了妖族生死通道的秘密？為何妖魂逃逸之后的第二天，太玄道竟然當做沒有發生任何事？”

“太玄道有妖族奸細？”楊小風憑借多年的經驗問道，“如果這樣，唯一能夠徹查的方式，只有光明正大地進入太玄道。”

鬼心滿意地點點頭：“這是一筆交易，我希望你不要多管閑事，不然我也會將你被魅妖利用的事情公之于眾。”

楊小風看著即將離去的鬼心，道：“我模樣已變，你們如何注意到我？”

鬼心微微冷笑：“只要你進了青陵皇城，沒有冥都府不知道的事情。況且，你腰間的酒葫蘆，可真是太過顯眼。”

“這酒葫蘆有什么故事？”

“二十年前的胡知敬可不僅僅是燒火做飯的人，不然也不會將你的封印之痕抹去。”鬼心又哼了一聲，“至少，在太玄道，我希望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不然你可能再也找不到葉云兒。”

“葉云兒！”楊小風心頭一震，“你知她在哪里？”

鬼心沒有說話，轉身開門，悄然離去。

“她怎么會知葉云兒的蹤跡？”楊小風心煩意亂，不管鬼心所說是真是假，已讓他燃起了一絲希望。但冥都府混入太玄道，讓他心中又多了諸多的疑慮，會不會又重演兩年前青陵皇城的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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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日，一大早便有人敲了入門弟子的門，引著他們往懷仁峰而來。

此時大雪正自紛飛，整個風雪山腰以上，都已被白雪覆蓋。

楊小風仍然遮面，跟在一行人最后，左右四顧。只見層層院落之中，橫平豎直有著多條小道，穿插在院落之中。

他一時間也不知青竹小院到底在哪里，也許是白雪覆蓋的緣故，似乎經過的院落多數相似。

鬼心在前面偶爾會看向身后，她看楊小風并無特別異樣，心知昨晚已成功將他說服。其實，她哪里知道楊小風心中所想。

楊小風心中對于鬼心在遴選入門弟子的第二關之時，伸手拉了自己一把的事情，也懷著疑問。如果她不想讓自己多管閑事，為何還要幫自己進入太玄道？

所以，兩個人都是滿心的疑問，疑心不已。但至少在沒有影響之前，兩人必定會相安無事。

一行人穿過層層疊疊的院落，繼續朝著山頂懷仁峰走來。經過空曠而寬闊的演武場，穿過懸崖吊橋，走過一排排雪中矗立的石像，順著環繞懷仁峰的懸空山道直上，終于在午后到達了懷仁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