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專訪《硅谷百年史》作者皮埃羅·斯加魯菲:硅谷是“集群中的集群”

皮埃羅·斯加魯菲(Piero Scaruffi)簡介:皮埃羅·斯加魯菲出生在意大利,后來移民到硅谷,是一名神經科學家和自由作家。他對硅谷歷史的研究產生了廣泛影響,出版了暢銷書《硅谷百年史》。他還在人工智能和認知科學、音樂、電影等領域有深入研究,出版了很多相關領域的書籍,曾經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開設“知識的歷史”“心智理論”等課程,并曾擔任哈佛大學和斯坦福大學訪問學者。

問:我們先從《硅谷百年史》這本書講起,寫這本書的想法是怎么產生的?

答:這不是我的主意,我當時認為這是個愚蠢的想法,這是我朋友阿倫·拉奧的主意。他在舊金山做風險投資,看到我在個人網站上寫文化、歷史方面的東西。當時我在寫關于搖滾音樂的文章,要知道沒什么人會從嚴肅的角度來看待搖滾音樂。我也寫爵士音樂,寫印度和中國文化。然后他就問我,你已經在硅谷30年了,為什么不寫寫硅谷的歷史?一開始我說不行,這是個愚蠢的想法,沒人會感興趣的。我是對的,在硅谷沒人對歷史感興趣。

之后阿倫就開始自己著手寫,而我當時在嘗試找世界上那些文明中心之間的共同點,希臘雅典、意大利佛羅倫薩、法國巴黎……還有中國、印度、伊拉克、土耳其伊斯坦布爾,看到在某些時候突然爆發出文明。我嘗試去找到這些地方的共同點,但我沒有找到,所有這些地方都是不同的。如果說有一個共同點的話,那就是不可預測性。如果你生活在古埃及,別人問你下一個的世界創造力中心在哪里?你肯定答不出來。之后我想,在我們這個時代,哪個地方是世界的文明中心?在50年前,大家不會預測到硅谷會是下一波改變世界的浪潮的中心。所以我開始對加入這本書的寫作感興趣了。我們的書不僅僅討論特曼、肖克利、喬布斯、扎克伯格這些人物,我們也討論社會文化因素。

問:您在書中對硅谷100年的發展歷史做了詳細回顧,其中有大量事件和細節,它們都非常重要。在您看來,如果一定要找出最關鍵的轉折點,會是哪些?

答:一個是建立仙童半導體的時候。當時這幫年輕人決定離開他們的老板,開創全新的事業,他們有制造晶體管的不同想法。他們的第一個顧客是NASA,他們用的不是自己的錢,而是從風險投資中獲得資助,那也是風險投資開始不斷給初創企業寫支票的時候,之后他們衍生了很多初創企業。

第二個重要時刻是1971年英特爾發明了微處理器。之后出現了軟件。硅谷之前是硬件的天下,大家說這里的一切都跟“硅”相關。然后出現了阿帕網,這個原本只是用于學術研究的東西,衍生出了互聯網。然后網景公司發明了瀏覽器,這是另外一個重要的時刻,因為從那個時候開始人們可以接觸到海量的信息,然后以此為基礎進行商業活動。比如之前你想買雜志,你可能通過電子郵件告訴對方你想要買,對方發郵件回復可以,你再寄一張支票給對方,對方給你寄雜志。這不是電子商務。而有了網景后,賣家可以在網上展示雜志,顧客支付后就可以完成交易。所以,網景改變了世界,改變了硅谷。

互聯網泡沫在2000年左右破滅,對硅谷來說是最嚴重的一次衰退,很多人預測硅谷要完了,所有的預測都是悲觀的。然后在2004年臉書成立,危機中的幸存者從錯誤中學習,所以這是硅谷發展中的另一個重要時刻。

問:確實都是很重要的轉折。在這些發生之前,20世紀初無線電廣播產業在這個地區就已經很繁榮了,您怎么看待這段歷史在硅谷形成中的作用?

答:它奠定了一個電子愛好者群體的基礎。當時聯邦電報公司成立,后來變成無線電工程技術的領跑者。在圣何塞也建立了無線電站,要知道當時無線電站可是稀有之物。所以從20世紀開始,就看到這里的人們在推動工程技術,很多人雖然有自己的正式工作,但他們會把無線電技術當成自己的愛好,這是一個很好的基礎。

問:在帕洛阿爾托的惠普車庫門口立著一塊加州歷史遺跡的牌匾,上面寫著這里是硅谷誕生的地方。很多人都認為1939年惠普的成立是硅谷的起點。

答:是的,這是以斯坦福中心論出發的結論。但我認為那段時間的特殊之處在于斯坦福大學教授弗雷德里克·特曼鼓勵學生創業。即使如此,當時又有多少斯坦福大學的學生創業呢?所以我認為以斯坦福為中心的理論有點過于夸張了。我認為也應該歸功于威廉·肖克利,他真的創辦了一個事業,雇用了一幫有才華的年輕人,尋找風險投資。

問:您去過中國多次,有時候是演講,有時候是作為游客,您觀察到硅谷和中國之間在創新上存在哪些文化差異?

答:中國是個很大的國家,有不同的省份、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文化。在美國你也可以觀察到類似的情況,加州跟得州和紐約就很不一樣。所以把中國當成一種單一文化來和美國比較并不容易。不過如果要比較的話,最大的不同是政府的角色。在中國,政府的角色非常重要。在硅谷,我們很高興政府能購買科技公司的產品,但政府沒有計劃出個人電腦,政府不會決定我們要做哪些行業。但是在中國,政府會決定要發展電子商務、發展人工智能等,很多東西是自上而下的。這是其中一個不同。

另一個是創造性。很多偉大的想法一開始看起來都是愚蠢的。現在大家顯然都把手機變成了電腦,但一開始這是一個愚蠢的想法。還有互聯網,剛開始是一個軍事工具,只用于小范圍的組織,如果當時就想用互聯網連接全世界,那也是一個愚蠢的想法。所以當你有一個愚蠢的想法,聽起來不可能的想法,但還是有人愿意來聽,這就是一個很大的優勢。在中國,風險投資家會去聽那些流行的事情,比如人工智能受歡迎了,他們就會對人工智能感興趣。在硅谷則不同,他們當然會去聽那些受歡迎的東西,但他們也會去聽那些還沒有流行起來的想法。

還有一點是,中國還沒法吸引很多外國移民。這是一個巨大的差異。因為你可以了解硅谷吸引了來自亞洲、歐洲和美國其他地方的科學家和工程師們。世界上只有極少數地方有這個能力。

如果回顧硅谷的歷史,往回看50年、60年、70年,你會看到這個地方的人總是想改變世界。當然他們不一定都是好的改變,但有這種改變的抱負,從那些詩人、音樂家身上也能看到這種精神。當科學技術來臨時,也會受到這種精神的影響。如果你去看技術的來源,當然包括資金、大學教育還有一部分政府的作用,但很重要的還有這種精神,去做一些不同的事情的精神,這種精神存在于這片土壤之中,我所看到的中國在這點上還不夠。

問:您對硅谷成功模式的總結是什么?您怎么看待硅谷作為一個大學、政府和產業互動的創新生態系統?

答:我有時候會對經濟學家感到生氣。原因是,硅谷這里是一個不同的生態系統,我不認為經濟學家們真正理解這個系統。經濟學家喜歡談論集群,在硅谷出現之前他們的理論都是正確的。底特律是一個集群,一開始硅谷也是一個集群。集群是某個產業里面集中了一些大公司,其他公司提供產業鏈支撐。底特律是汽車制造業的集群,是一個典型的集群。但在硅谷,谷歌、臉書、英特爾、甲骨文、愛彼迎、優步、基因泰克、特斯拉、英偉達這些公司都是他們所在領域的第一,所以這里不是一個傳統的集群,硅谷的獨特之處在于它擁有這么多不同領域都很成功的公司。當馬斯克創業時,人們告訴他硅谷不生產汽車,現在怎么樣?現在硅谷確實就在造車。如果明天有人說我們要生產鞋子了,我相信他們也會在這里取得成功。所以,只把硅谷當成一個集群是不對的,這是其一。

如果你還是把硅谷當成一個集群的話,想想蘋果公司。蘋果是一個集群,但它并不局限于這個地理區域。蘋果手機在中國組裝,它的零件來自世界各地,所以這是一個虛擬的集群。不像底特律,產業鏈都在那里。所以硅谷發展了這種分布式供應鏈。

我的觀點是,硅谷擁有產生集群的能力,它是集群的集群。它可以產生全新的商業機會,比如優步在這里誕生,它所需要的配套公司可以在這里,也可以在全球任何地方,這是一個全新的概念。傳統的經濟學家不太能理解這個觀點。硅谷下一個大公司可能處于任何一個領域。

在傳統的集群里大家只會重視跟那個產業相符的創意,如果你在通用汽車公司里提出來一個創意,人們就會問:這個有助于生產汽車嗎?在硅谷,你從谷歌出來后可能去做房地產,或者任何其他不相關的行業。

所以,珍視偉大的想法、愚蠢的想法、不可能的想法,這就是硅谷的秘密。它吸引了全世界各地的人們還有資金來到這里。風險投資家來到這里后也會改變他們的工作方式。我認識一個風險投資家,三年前她從紐約來到硅谷。我問她你喜歡硅谷嗎?她說當然,一切都不同了,我雖然做相同的事情,但變成了一個不同的人。當你擁有這種精神,你就能產生集群中的集群。

問:作為一個長期研究硅谷的人,對于世界上其他模仿硅谷的嘗試,您會對他們說什么?

答:你不可能再造一個硅谷,因為硅谷是一個社會,你不可能復制一個社會,但你可以從硅谷學到一些東西。我一直跟別人說的是,因為我自己也是一個移民,所以要珍視移民的價值。斯坦福和伯克利的很多偉大科學發現就是由移民做出來的。你可以復制硅谷的某些方面,比如建立一個風險投資系統。但是如果社會不改變文化氛圍,你如何實施這套系統呢?你可以強迫風險投資往哪里投錢嗎?所以,世界上很多地方學錯了東西。他們只是看到了技術的一面,而忽略了擁有自己獨特的文化。

主站蜘蛛池模板: 拉萨市| 华阴市| 瑞昌市| 乌什县| 出国| 绥宁县| 孟州市| 沿河| 扶绥县| 清水河县| 广宗县| 鹤山市| 汉沽区| 巴中市| 全南县| 湟源县| 弋阳县| 尼勒克县| 岱山县| 鹤峰县| 安远县| 云浮市| 眉山市| 黔江区| 乐业县| 湘潭县| 嫩江县| 长泰县| 溧阳市| 寿阳县| 浪卡子县| 平凉市| 二手房| 康定县| 华阴市| 芜湖市| 正定县| 云浮市| 睢宁县| 岐山县| 武义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