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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無塵子的紅塵往事

此時。

皎潔的月輝之下,翠竹海深處,高聳的青瓦閣前。

蕭寒在三人面前一遍一遍跳著《廣空夜月舞》,不停地在冰舞式與火舞式切換。

仿若不知疲倦,一直舞動著美絕驚艷的舞蹈,渾然忘我。

李忘憂最先學會火舞式,繼而慢慢掌握了全部的《廣空夜月舞》。

鐘靈是第二個學會的,掌握了《廣空夜月舞》之后,又開始欣喜若狂,重復地練習著。

無名少女因為是木相功法的關系,學的較慢。不過有了煉丹的經驗,木與火的轉化非常快,很快也學會了全部的《廣空夜月舞》,只是將冰舞式和火舞式盡數改為了木舞式。

由蕭寒領舞,李忘憂在后,鐘靈居左翼,無名少女居右翼。

四人在迷人的月色共舞。

舞姿美輪美奐,整齊劃一。

無名少女開始邊跳邊哼著不知名的曲調,四人聞聲,跟隨著無名少女的節奏舞動著四肢,變化著陣型。

一時間,呈現出無名少女領舞,蕭寒在后,李忘憂居左翼,鐘靈居右翼的隊形。

三人完美地隨著無名少女的歌聲翩翩起舞,圍繞著周身或是紅藍白的三色真氣,或是綠色的一抹極光。

月兒高掛在漆黑的夜空,將世間萬物的一切看在眼里。

何處無月,何處無舞,但少佳人作伴而已。

相同的月色下,無塵子不停徘徊在純陽殿中。

“你真的要去?”高大石像忽然開口道。

“要去。”無塵子停下身形,說道。

石像居然能說話!

那可是雕刻著開山祖師爺呂洞賓真人的石像!

“執意要去?”石像再次開口,聲音洪亮,震起地上陣陣抖動。

“別婆婆媽媽了,你不過是祖師爺的一絲神識而已!”

無塵子直接揮袖而走,臨走前說道:“我去意已決!”

合體期的修行者,能合元神入天人合一境界,擁有著莫大威能。

無塵子便是。

雜書所言的一步千里,那就是形容合體強者。

無塵子在空中接連閃爍,施展著比縮地成寸還要高明的神通,小挪移之術。

小挪移之術取自挪乾坤,移形換影,乃大挪移之術的簡化版。

不過大挪移之術與失傳三境一般,早已斷了傳承,再也沒出現過修行界。

無塵子經過許久的苦苦思量后,還是選擇前往陰陽合歡宗,見一面李梅梅。

反正陰陽合歡宗又沒合體,他去的話,如虎入羊群,勢不可擋。

不過無塵子考慮到自己身為正道門派純陽宗的精神領袖,還是喬裝了一襲青衣。如此以來,即使情急之下施展了純陽宗的法術,被人發現了也可以嫁禍竹老前輩,坑自己人,何樂而不為呢?

無塵子在小挪移之術的連續施展下,過了不久,便來到了陰陽合歡宗的治轄范圍。

“許久未曾來過啊,還是原先一樣俗氣。”

無塵子發出感慨。

只見腳下的陰陽合歡宗的地域盡收眼底,待無塵子落地后,火樹銀花不夜天正好形容合歡宗。

所謂陰陽合歡宗,修行界正道一般稱為合歡宗,或者直接稱呼,邪魔外道。陰陽合歡宗取修行中的陰陽調和為名,合歡則很好理解了,正是二人或者二人以上的水乳交融了。合歡宗有著不為正道所喜的煙柳之所,或者說,整個修行界的煙柳之處,大多數是陰陽合歡宗旗下的主業。大大小小的城池里,煙柳之處總有許許多多,形形色色,各項服務,價格可謂是應有盡有,口碑頗好的唯屬陰陽合歡宗。

無塵子快步走過眾多煙柳之地,深怕自己一不留神,便晚節不保。

在強大的毅力下,終于來到了陰陽合歡宗的門派所在地。

為什么強大的合體強者,不直接傳送至宗門內呢?

那是因為每個宗門傳承數百年,有的甚至是數千年,都有自己賴以為生的護宗大陣。一個人的力量隨強,但能力終其全力也是有限的。更不用說如今后三境的提升功法皆已經斷了傳承,功法斷了傳承,可沒說陣法斷了傳承。有很多古老的門派,還有著甚至對抗大乘期的古法陣。

任憑無塵子為合體期,在陰陽合歡宗這個老牌邪道面前,在它的宗門大陣覆蓋范圍下,還是要老老實實的步行。

“算了,就當強龍不壓地頭蛇。”

無塵子從門外翻身入內,在心里安慰道,全然沒有臨走前自己所想象的虎入羊群之感。

只要在護宗大陣的覆蓋下,就不能太隨意地使用位移類的神通。

這里是陰陽合歡宗的大本營,可不是他隨意掌控的純陽宗。

既然如此,那就一步一步尋找!

無塵子身形一動,幻化出數道一模一樣的分身,他們快速分散,共同的目標就是找到一個人。

舞女,李梅梅!

感受著分身時不時傳來的資訊,無塵子大搖大擺地走在陰陽合歡宗的一條鋪滿紅花的路上,一路上也沒有人對他注意,很快他就來到了目的地,合歡宗,宗王府。

他看了一眼牌匾,只見宗主府三字由黃金紋燙而成,在通體發亮的黑玉做出的牌匾上,即使黑夜也散發著奪目光亮。

他有些喜歡了。正道,邪道,只是有了修行者的善念之分而已。邪道很多的功法都有可取之處,被正道心儀喜愛。同時,正道中也有邪道互補所需。

總而言之,只是一個行善,一個行惡罷了。跟功法、建筑等等無關,只是自己的善惡觀不同。

無塵子想到了自己的純陽殿牌匾,雖然看似華麗,但好像沒有宗王府聽起來直觀、霸氣。別人一開口自己是合歡宗,宗王。自己一開口是宗主,總覺得‘王’比‘主’在稱呼上要強很多。

無塵子隨性想象著,走入了宗王府內。

宗王府值夜的弟子們,對其毫無察覺,即便是無塵子走到了他們眼前,他們也看不見。

神通,神隱。

無塵子收到分身呈報的消息,李梅梅就在宗王府內。

無塵子腳步從一開始的緩慢繼而加快,繼而再加快。古樸平淡的心境,正在悄然激起浪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無塵子來到了李梅梅所在的分殿,輕聲叩響了三下。

“咚咚咚”

“誰呀?”李梅梅的聲音從門內傳來。

李梅梅此時正在抄寫下個月獎勵合歡宗弟子比試的功法秘籍,聽到有人敲門后,方才推門而開。

“這么晚了?該是誰呢”李梅梅從門外望去,四周只是空無一人。

待李梅梅合上門后,正看到無塵子正背對著她,回眸一笑。

“韓雷,你找我何事。”

李梅梅沒好氣地說道。

無塵子望著眼前的老嫗,雙鬢白霜,白發蒼蒼。當年絕美的容顏冠為純陽宗的人間佳人,如今已是一個駝背的老太太了。

“我不像你。年紀這么大了,還能無比地風流快活。”

李梅梅察覺到韓雷肆意地目光掃量著自己,譏諷道。

“師妹。”無塵子說道。

“別喊我師妹。”李梅梅怒道。

“你如今……”無塵子追問道。

“我當年成親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是合歡宗的宗王夫人!”

李梅梅斥道,繼續說道:“你一個正道門派的領袖,跑來邪道找一個婦人作甚!”

“我有些思念你了。”無塵子說道。

李梅梅渾濁的眼神,有些濕潤。她感慨一嘆,一切似乎都已經晚了。

時間追溯到三百七十年前。

南海郡城里,一聲啼哭,李梅梅出生了。

李梅梅出生在一個漁民之家,父母都沒有什么文化,家境也貧寒。

韓雷當時四歲,跟隨父親出外游歷。

一場姻緣巧合,就這樣發生了。

仙人撫我頂,結發共長生。

一名還在襁褓中的嬰兒,就這樣被仙人認領為純陽宗的弟子。

得益于此,連帶著整個小漁村,都變成了純陽宗的保護范圍。

李梅梅父母親,得意過上富裕的生活。

三百六十年前。

“師兄,你等等我。”

李梅梅稚嫩地聲音,嬌滴滴地響起在韓雷耳旁。

“師妹你真慢!哈哈。修行也一樣慢!”韓雷哈哈大笑道。

李梅梅卻并不氣惱,理所當然說道:“師兄修行天賦一直比我強呀。”

韓雷笑聲戛然而止,對著李梅梅認真說道,“師妹,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比我強的。你來到了純陽宗,當要知曉,我們純陽弟子不相信天賦,只相信努力!”

李梅梅感動地哭了出來,泣聲道:“嗯!”

三百五十九年前。

“師兄,為什么我很努力了,還追不上你的境界。”

李梅梅疑惑不解。

“我打娘胎開始就已經在修行了。父親當時用了很多天材地寶。”

韓雷解釋道。

“噢。”李梅梅自卑地低下頭。

韓雷瀟灑地用食指將李梅梅清純動人的臉微微抬起,笑道:“我是師兄,修習時間比你長,你肯定很難追上我。”

“可我想追上你。”李梅梅泣聲道,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為什么呀?”韓雷不解。

“我想用盡全力保護師父、師娘還有你。”韓梅梅堅定道。

三百五十三年前。

“師妹,你跳的真好看。”

韓雷看著眼前青春靚麗的李梅梅,在門派比較中,使出的動人舞姿,不禁癡迷。

“討厭。我回去在你面前跳個夠。”

李梅梅嬌嗔道,用手指戳了戳韓雷胸懷。

三百五十年前。

“師父,我想去陰陽合歡宗學一些舞曲。”

李梅梅跪在純陽殿上,懇求道。

純陽殿上的中年男子,一語未發,只是眉目間,不停有真氣閃爍,顯然是動了真怒。

韓雷見狀,也跪求道:“父親,您就答應李師妹吧。”

中年男子神色稍緩,方才沉聲道:“起來,你是我純陽宗的宗主傳人,豈能跪在地上,為一女子求情!”

韓雷長跪不起,將頭深埋在衣袖之中。

“你們一個個都翻了天了!”

中年人勃然大怒,揮袖之間,真氣化為一道道火鞭,抽打在韓雷身上。

韓雷一聲不吭,李梅梅泣不成聲,拼命求饒。

晚上,純陽殿分殿。

一中年女子小心熬著膏藥,唯恐里面的藥材效力沒有發揮出來。

李梅梅將韓雷背至分殿,中年女子著急地哭道:“你們兩個不要命了啊!”

李梅梅長跪在地,泣聲道:“師娘,我錯了。”

韓雷嘶啞地說道:“母親,要怪就怪我。”

那時候,正邪兩道,遠沒有如今這般融洽。正邪不兩立,互視為仇人。

深夜,純陽殿分殿。

“師兄,還疼嗎。”李梅梅耐性地擦拭著韓雷身體上,腫脹發紫的鞭傷。

“不疼。”韓雷有氣無力地說道。

李梅梅便將師娘熬制的膏藥,小心翼翼地敷在鞭痕處。

“疼!疼疼疼!”韓雷的眼淚直直掉落下來,哭喊道。

“那我小力一點。”李梅梅泣不成聲。

三百四十九年前。

“師兄你別送我了。”李梅梅紅著眼,望著韓雷。

韓雷思緒萬千,愣愣出神。

李梅梅偷學陰陽合歡宗的舞蹈功法,傳于其他師姐師妹,被師尊責罰出宗。

韓雷斷然不想如此,也要鬧著李梅梅去陰陽合歡宗。

“你如果去了!我純陽宗的臉面何在!”純陽殿上,中年男子引發真怒,純陽殿頓時產生了白茫茫一片,滾燙的蒸汽,那是水霧遇到了極度強的高溫!

“雷兒,你是宗主傳人,一言一行,都代表著整個純陽宗,代表著整個正道門派!”中年女子哭道,“你是未來的純陽宗宗主,可別把數百年的基業盡數所毀!”

“師兄,師兄,師兄?”李梅梅扯著韓雷的衣袖,韓雷才回過神來。

“總有一天,我會把純陽宗打造成能容納你的地方。”韓雷哭道:“師妹你等著我!”

韓雷隨即頭也不回的走開。

只是,李梅梅從后背抱緊了韓雷,哭泣道:“師兄,對不起,都怪我偷學了陰陽合歡宗的武學。”

韓雷大聲哭泣著,只覺無比悲傷,心如刀割,萬念俱灰。

今天他心愛的師妹就要離開了,也不知道哪天還能見面。

宗門的枷鎖,無情地將他拷牢,他想反身,卻要承擔地是純陽宗傳承數百年的基業。

與師妹相識的二十一年,看著她長大,帶著她爬上高高的竹子,一覽四方湖的湖景。

與她一起吃飯,一起修煉,一起入睡。

她在純陽宗門比試的動人舞姿,讓全宗人為她的美絕驚艷所折服。

他開心又失落,既想著師妹能出風頭,受到應有的關注,又不想師妹跳的舞被別人肆意欣賞。

他與她還有太多太多,沒有一起做過的事,可是如今,人卻要離開了。

當年那個襁褓中的嬰兒,與有著好奇眼神的四歲稚童,分道揚鑣。

三百四十三年前。

“雷兒,梅梅師妹寄來了信。”

中年婦女開心的拿著信,進入了韓雷的房間。

“噢,我先看看。”

中年男子也在,他在指導韓雷練習純陽不傳之秘法。

中年婦女沒好氣的說了句,“不行。”

旋即微笑道,“雷兒,這封信我們都沒拆開,你自己拿去看。”

韓雷平靜地接過李梅梅的信。

他來到了純陽殿正殿,在呂真人的巨石像下,閱覽起來。

信的篇幅不長,如此寫道:

致韓師兄,師兄我在陰陽合歡宗過的非常好。這里雖然是被正道所不屑的邪魔外道,但是其實他們本心都非常好的。除了那些無惡不作的壞人,其實合歡宗中有很多像師兄一樣的好人呢!我在這里學習了很多,也收獲了很多。我就要結婚了,請您一定要來。

韓雷平靜地識海里,此時正卷起一股滔天巨浪。

“她要出嫁了。”

“嫁的人不是我。”

“她會幸福嗎?”

“她過的還好嗎?”

“她會不會想起我?”

“她已經不屬于我了。”

憤怒、悲傷、高興、憂愁、深深的思念化為濃稠不堪的雜念在韓雷腦子里揮之不去,雙眼越發鮮紅,長發飄飄,無風自動。

巨石像突然開口。

“呔!”

巨大的聲音驚醒了入魔的韓雷。

比六年前還深痛的悲傷感,難以言表,韓雷萬念死灰,長長的血淚流個不停。

三百四十二年前。

陰陽合歡宗宗王傳人與長老李梅梅大婚。

舉宗歡騰。

韓雷走在陌生的城樓里,望著眼前的景色,驚嘆不已。

雖是白天,但仍舊熱鬧非凡。

高高的燈籠掛起,里面的燈芯似乎從未熄滅過。

到處是酒樓茶室,街道上是熙熙攘攘地人群。

最多的還是舞女。

陰陽合歡宗的舞女。

她們高挑地完美弧線,在小小的臺面上玉足輕點,翩翩起舞,用身體劃著美妙弧度。

韓雷無悲無喜,拿著請帖,快速穿過人群,來到了陰陽合歡宗。

晚上。

燈火通明,舞龍舞獅接在宗門內游走,好不熱鬧。

還有煙花。

無情無盡的煙花徹夜直響,表達著陰陽合歡宗對兩個天籟之人合婚的美好祝福。

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華麗,也沒有想象中的難受。

韓雷坐在宴席上,戴著一副白玉狐貍的戲子面具。

眾人以為是唱戲的獨角,在偷懶休息,皆無人在意,反正今天是陰陽合歡宗舉宗歡慶的大喜日子,來的都是客,珍饈美酒應有盡有,只管喝便是。

李梅梅身著新婚紅衣,卻筆直朝著韓雷走來。

白玉狐貍,她不知道。但二十一年的朝夕相處,認出他來,又有多難。

“師兄,我敬你一杯酒。”

李梅梅長跪在地,將杯中酒高舉過頂。

滿座嘩然。

李梅梅一飲而盡。

“你認錯人了。”韓雷起身邊走。

“閣下,來了都是客。”

宗王傳人,今日的新郎官高呼道。

韓雷不管不顧,依然離去。

宗王傳人揮一揮手,將試圖攔截的手下遣散。

一場盛大的婚禮,在這個小插曲里,又重新開宴。

韓雷躺在合歡宗最高的宗王府的屋頂上,腳邊是數不盡的酒葫蘆。

他望向人群中最熱鬧的地方。

在那燈火闌珊的大舞臺,李梅梅開始跳起了一只昔年只跳給韓雷跳的舞蹈。

因為她相信,那個白玉狐貍,一定在某暗處一直觀看自己。

這首舞,便代表著自己與他,終究是緣起緣滅。

此時夜空廣闊,圓月高掛,正是八月十五。

人群那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韓雷這里只覺萬籟俱寂,獨自躺在最高樓,喝著悶酒,觀看完了整個婚禮。

淚流滿面。

八月十六日。前夜。

“你確定要習得此法?”巨石像開口道。

“我確定。”韓雷點點頭。

“好,傳你《純陽太清訣》。從今日起,凡事紅塵往往皆味泡影,凡事今日種種為明日果。從今天起,賜你道號無塵。”

“多謝。”韓雷深鞠一躬。

“你是開宗以來,天賦最強的弟子。”石像笑道。

“我不信天賦,只信自己努力。”無塵子搖了搖頭。

無塵子握緊雙拳,暗自發誓。

“我一定要改變純陽宗,以一己之力。”

三百四十年前。

“你說什么?”中年男子驚訝道。

“我說。”無塵子懶洋洋道,“梅梅生了一個男娃。”

“這可真是可喜可賀。”中年男子道。

無塵子離開了壓抑的純陽殿,他剛突破到了新一層境界,意氣風發。

“要不去南海郡城轉轉?”

無塵子心有所想,旋即縮地成寸來到了純陽宗門外,朝南海郡城御風而行。

“救命啊!”一聲女子驚呼,吸引住了無塵子。

無塵子輕飄飄地落在高大樹上,確定沒有被樹下面的人有所察覺之后,觀察起腳下所發生的事情。

凡事都要小心謹慎。

“你們不要過來,救命啊!”女子撕心裂肺地喊道。

無塵子瞧著女子模樣不過二十歲,衣衫不整,大腿以下毫無遮蔽物,顯然是被對面三名歹徒所為。

女子不過初踏修行,根基漂浮。

三名歹徒倒是煉氣期,真氣凝而不散。

無塵子右手持劍,雙手抱臂,靜觀其變。

“你喊吧,你喊破喉嚨也沒有人搭救你的。”一名光頭說道。

“破喉嚨,破喉嚨。”另一名刀疤臉的歹徒譏諷道。

三人哈哈大笑,充滿了癲狂。

女子喊救多時,聲音早就沙啞不堪,眼睛里不停流著淚水,陷入了絕望。

“唉。”一聲嘆息,響徹林間,驚起無數飛鳥。

無塵子踏著虛無的空氣,一步步緩緩下降,如下空中樓梯一般,走了下來。

只見他每走一步,足下就會生出一層厚實的真氣,供他踩踏。

手中寶劍也早已出鞘,濺起了三道血線后,渾身散發著妖異紅光返回了宿主的劍鞘之中。

名劍,赤炎。

等到無塵子踏著虛無的“天梯”走到年輕女子跟前時,三道如泉涌的巨型血泉在三名歹徒身上傾瀉而出,不多時,就化為三具肉干。

他們發不出慘叫,喉嚨連同心臟,都已經被赤炎劍自上而下,從口中嚼碎。

年輕女子從未看到如此慘狀,直接嘔吐不止。

“你叫什么名字?”無塵子懶散問道,雙手依舊環臂,右手持劍。

年輕女子吐完之后,軟弱無力地說道:“我叫環環。家住南海郡城,雨花樓。”

無塵子點了點頭,發出輕聲驚嘆,:“我記得雨花樓是吃花酒的地方,好像是……”

年輕女子羞紅了臉,小聲說道“正是煙柳之所。”

無塵子“嗯”了一聲之后,就沒了下文。

年輕女子柔聲說著,說到最后忍不住結巴道:“公子要是不嫌棄的話,環環可以帶您吃一碗花酒。還…還有參觀…花…花房。”

無塵子提起環環,說道:“我對房中術沒興趣,受到所練功法影響,我對凡塵的事物現在并沒有一絲感情。不過下次我去雨花樓的話,會翻你牌的。”

環環只覺天地之間忽然旋轉,肚子已經沒有貨可以吐了,但是頭卻暈沉得惡心,等自己清醒時,發現人已經在雨花樓門口了。

“小環!你這是什么樣子嘛!”

“小環!你怎么了!”

“發生什么事了?”

“這不是帶去過夜的小環嗎?”

“怎么了?怎么了?”

眾說紛紛下,無塵子悄然離去。

隨著修練《純陽太清訣》的進展一日千里,無塵子感覺到自己對感情回歸似乎越加明顯。

“看來如果能熟練掌握了《純陽太清訣》之后,我就不用這么冷冰冰的對待他人了。”

無塵子在環環的梳妝臺上,盯著銅鏡面前,自己冷淡的臉。

他嘗試著笑一笑,銅鏡中的人嘴角未曾動過一絲,只是眉毛向下稍稍傾斜了。

無塵子用手捏出了一個笑臉,銅鏡的笑臉卻又緩緩收回,直至恢復如常。

“公子大人,您又來了。”

環環推開房門,驚喜發現。

“嗯,是的。”無塵子面無表情地說道。

環環早已習慣這位外表冷冰冰,內心卻火熱要緊的救命恩人,從身后拉出另一名嬌媚丫頭,笑道“這是雨花樓新來的雨花倌,貝貝,還不給大人問好。”

貝貝嬌滴滴說道:“公子大人午安。”

無塵子點點頭。

“啊,忘記跟公子大人說了。”環環一拍額頭,忙說道:“雨花倌就是……”

“我知道。”無塵子開口道,“未來的頭牌。”

“公子真是聰慧的緊。”環環笑道。

貝貝則是怯生生地躲在環環后面。

無塵子站起身來,躺在了環環的廂房上,說道:“我小憩一會兒,你們聊,不用管我。”

貝貝有些好奇地望向這位俊美容顏的公子哥,一襲白衣,一柄紅劍,真是威風得緊。

三百三十二年前。

“公子,您又來了。”環環坐在自己的梳妝臺上,看著銅鏡映照下的無塵子,白衣紅劍,器宇軒昂。

“嗯,又來了。”銅鏡中的無塵子笑了笑。

“公子,我是不是老了。”環環無奈道,只見銅鏡上的美麗女子,繁多青絲下,開始出現一條條白絲。

“人都會老的。”無塵子雙手放在環環肩上,輕輕觸摸著她的肌膚。

“可你總不會。”環環無奈道。

“我也會。”無塵子頓了頓,輕聲說道:“一定會。”

“咚咚咚”

門外傳來了三下敲門聲。

環環正在打點容狀,連忙嬌呼一聲,“進來。”

貝貝應聲推開房門。

無塵子只見昔日的少女,如今已長得亭亭玉立,美艷動人。

“公子大人!”貝貝發現了無塵子,連忙跑去,緊緊抱著無塵子,不肯撒手。

“貝貝真是的,還請公子大人不要見諒。”環環梳著自己的青絲,望著銅鏡中的無塵子。

無塵子感觸著胸間傳來的香軟,慢慢伸手,摸了摸貝貝柔順的頭發,說道:“你如今都到我胸口了。”

貝貝把頭埋進無塵子的胸懷里,心里卻想著:

“我才不是原先那個只到你大腿的小丫頭呢。”

貝貝良久才松開無塵子,嬌嗔道:“公子大人,我已經長大了!”

“當然。”無塵子笑了笑。

三百年時間匆匆而過,轉眼已是三十二年前。

無塵子從當年一襲白衣,手持紅劍,氣宇軒昂的公子哥,如今已是兩鬢微霜。

今天是清明節。南海郡城的荒山群落之中,雨花樓買下的牛角山上。

無塵子望著眼前兩處墓碑,一個刻著環環的碑文,一個刻著貝貝的

百年時光如彈指時間。

無塵子望著環環和貝貝的墓穴,只覺音容相貌猶在,宛如昨日。

“公子大人,你總不會老。”

“公子大人,我已經長大了。”

“公子大人,我老了嗎?頭發也出白絲了。”

“公子大人,貝貝老了嗎?”

“我要死了嗎?”

“我也要死了嗎?”

“公子還是如此年輕,我已經是一名老嫗了。”

“公子,奴婢不想死。”

“公子大人,人會有來生嗎?”

“遇見您真好。”

“那天您救了我,我還沒怎么多謝呢。”

對鏡貼花黃的年輕女子音容相貌宛如昨日,只是青絲在一點點變白,皮膚漸漸生出斑紋。

“她們已經死了兩百年了。”

無塵子吶吶道。

……

回到現在,陰陽合歡宗,宗王府。

“師兄,你又出神了。”李梅梅柔聲道。

“年紀大了,很多陳年舊事都浮現在腦海里,揮之不去。”無塵子嘆息道。

“是啊,我們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老了。”李梅梅同樣嘆息說道,一絲狡詐地神情在昏黃的眼眸中一閃而過。

無塵子自然沒有發現。

“師兄你看。”

無塵子順著李梅梅的手心,發現她取出了一面白玉狐貍。

“你居然還留著。”無塵子滿是回憶之色。

李梅梅無奈道,“當年不知道誰,一個人在這屋頂上喝悶酒,人走了就算了,還留下一地酒葫蘆和這個白玉狐貍。”

無塵子靠近李梅梅,想要將狐貍面具拿過來仔細瞧一瞧。

誰知此時,李梅梅雙手閃爍間,居然直接伸向無塵子的臉上,揭開了一層皮!

人皮面具!

此刻的無塵子,瞪大眼睛,不可思議之情溢于言表。

宗王府內,空氣陷入了寧靜。

良久,無塵子才開口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梅梅笑道:“兩百多年前,師娘還在的時候,給我寫過了一些信。”

“虧你還記得。”

如今記得兩三百年前的昔日好友,又剩幾個?

無塵子拿起白玉狐貍面具,仔細打量了一番,質地柔韌乃天蠶絲制,不在是當年那副普通布料所做。

李梅梅搖了搖頭,說道:“要是當年那副面具早就在時間的摧磨下化為灰燼啦。我死去的丈夫用天蠶絲和金絲重新鍛造了一番。你倒也是,別人喊你留下來喝酒你頭也不回的走了。你咋這么厲害?師兄了不起嗎?別人新郎官的場子你都不給面子。退一步講,我結婚你居然一個人跑去那么高的屋頂喝悶酒,你以為很瀟灑啊。”

無塵子望著眼前滔滔不絕講著陳年舊事的師妹,淡然一笑,她還是原來那個李梅梅。

李梅梅說了好久,說道口干舌燥時才停了下來,休息一番。

無塵子走到李梅梅許久未用過的梳妝臺,揭開了放置多年的蠶絲巾,重新看到了銅鏡中的自己。

一襲白衣與當年無異,只是少了把紅劍。唇紅齒白,劍眉朗目,只是兩鬢微霜,發有些許白絲而已。

三百年四十七年的時間里,只是對韓雷,也就是如今的無塵子,造成了一些侵襲而已。

他仍然是一個氣宇軒昂的英俊男子。

銅鏡中又映現出了另一個人的模樣。

那是一名老嫗,頭發已然全白,原先白嫩的肌膚也密布皺紋,昏黃的眼眸中雖然透露出強大的精氣神,但是相比于比她長四歲的師兄,她已經太老,太老了。

李梅梅嘆一口氣,說道:“我已經很久不敢照鏡子了。”

無塵子點頭,輕聲說道:“我也是。”

“你怎么是?”李梅梅不解道。

“我見過很多人照鏡子。”無塵子說道,又覺得不妥,沒有繼續說。

“我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李梅梅嘀咕了一句,沒有和他計較。

這位昔日的青梅竹馬,肯定也有他的苦衷,她能懂。

“《純陽太清訣》如今已經能完全控制了嗎?”李梅梅問道。

“說來慚愧,前前后后練了三百年,三年前才能完全控制。”無塵子點點頭。

“我能不能學?我也想變年輕。”李梅梅希冀地望著昔日的師兄。

“需要處子。”無塵子笑道。

李梅梅知道,這是譏諷自己當初為何不選他。

“多大了,還像小孩子一樣。”李梅梅搖搖頭,“你家的環境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師父在怎么可能選你,你是承擔宗門千年基業的宗門之主,再說了,我哪有選的機會。與其如此,還不如在合歡宗找到一個合適的就不錯了!”

“純陽宗千年基業幾個月前早毀了。”無塵子笑道,如浴春風。

那場驚天動地的浩劫,對他來說,猶如盡數打破了自己的枷鎖。

“那也是,后來呢?”李梅梅問道。

“沒了就建唄。”無塵子搖搖頭。

他還有下句話沒說。

有我在的地方,就是純陽宗千年基業在的地方。

如今的無塵子,經歷了三百余年的人生閱歷,對以前的往事早已看淡。

他最放心不下的師妹李梅梅,如今也是美人遲暮,垂垂老矣。

當年建一個能容納下她的純陽宗,他做到了,她卻結了婚。

現如今,她連孫女都有了。

果不其然,李梅梅開口向他詢問道:“師兄,我孫女李忘憂怎么樣了?還有曾孫女李豆豆呢?”

無塵子笑了笑,摸著李梅梅干枯卻有韌勁的白發,說道:“前些日子我尋到了千年份的火之本源,恭喜你這個當奶奶的,離看到曾孫女李豆豆復生又進了一步。小忘憂的話,最近和我徒弟鐘靈和新收的小弟子蕭寒玩得很開心。”

李梅梅這才眉開眼笑,說道:“多謝師兄。”

無塵子卻失落的低著頭,輕聲說道:“謝就不用了,我也有責任。”

李梅梅卻握緊拳頭,怒道:“該死的祁分。”

無塵子停止了撫摸,說道:“祁分已經被我解決了,剩下的留個禮物,送給我新收的小徒弟。”

原來,祁分化神突破失敗是有原因的!

那這個禮物又指的是什么?

金絲繡龍到底對于蕭寒是考驗,還是獎勵?

天剛蒙蒙亮,蕭寒便被無名少女從床上拖拽下來。

當然,還有鐘靈。

“我還沒穿衣服啊。”蕭寒惱羞,嗔怒道。

無名少女則聳聳肩,“竹伯伯吩咐的,趕快收拾洗漱一番,準備訓練吶!”

無名少女突然大吼一句,朗聲道:“我們的目標是!”

蕭寒和鐘靈立馬齊聲吼道:“千年火之本源!”

有了清早的這一出鬧劇,蕭寒和鐘靈兩人騎在變身成三丈長的熊貓身上,快速飛往竹海邊界,竹伯伯所在的地方,那也是臨近四方湖的地方。

不一會兒,便看到竹老等候在小竹屋外。

待三人落地站定后,竹老打了聲招呼,“你們好。”

“師傅好。”

“竹老好。”

“竹伯伯好。”

三人異口同聲道。

竹伯伯身形一閃,另外兩個分身就出現在了竹伯伯兩側。

“行啦。廢話不多說。宗門的比試時間就快到了,我們要抓緊時間修煉!”

竹伯伯朗聲道。

如前日般,將鐘靈和無名少女使用縮土成寸,轉移到了其他修煉場地。

此時,無關人員都走了。

蕭寒與竹伯伯相視一笑。

蕭寒先開口道:“竹前輩,我深刻反省了自己的不足,我決定要挑戰一下,在不使用《廣空夜月舞》的前提下,練習自己的進攻技巧。”

“哦,如此甚好。”竹伯伯點點頭,從蕭寒希冀的眼神中,從手心處變出一本通體火紅的古樸書卷,遞給了蕭寒。

竹伯伯說道:“這是八階心法《小赤陽訣》,脫胎于六階心法《赤炎訣》,你師傅無塵子筑基期也練是這個,當然了,他元嬰期練的也是這個。”

竹老所言的這個,自然指的是八階筑基心法《小赤陽訣》,以及六階元嬰心法《赤炎訣》。

“貪多嚼不爛,這門功法最好是筑基修煉。”竹伯伯不忘叮囑道。

“謹聽竹前輩所言。”蕭寒認真道。

實際上,純陽赤式就已經夠他用了。

只是如今碰到的不是元嬰的鐘靈,就是三丹境的無名少女,純陽赤式拿出來也不過爾爾。

“好了,你收好這本書,半炷香后就開始修煉。”

竹伯伯說道,隨即取出了一只玉石材質做的竹傀儡,說道:“這是筑基期強九的玉石竹傀儡,我只用筑基期弱三的神識操控,你小子比較古怪,選太弱的傀儡我怕經受不起你折騰。”

蕭寒扶額,在心里嘀咕著。

“我哪里古怪了。廣空夜月舞你以為不用玩命的跳,隨便就能躲的嗎!我一個煉氣期對戰挑個筑基期強九的竹傀儡,這才古怪好嗎!”

不過,多說無益。

蕭寒收好八階功法書后,先用白雪式將周身治療一番,頓感冰爽。

然后活躍了一番筋骨后,點頭對竹伯伯朗聲說道:“前輩,我準備好了!”

玉石竹傀儡迅速地接近蕭寒,耀眼的青光在傀儡雙手之間不斷閃爍著,轉瞬間便來到了蕭寒面前。蕭寒趕緊蓮步輕點三下,做了一個小翻滾后,躲過了竹傀儡的沖撞。

“沒有用那《廣空夜月舞》,只是簡單的步伐就閃避了。”

竹伯伯的嘴角上揚。

“有意思。”

竹伯伯加大了真氣的輸送力度,玉石竹傀儡開始渾身遍布著青光,而非原先只是纏繞在雙手之上,恐怖的氣勢隨著真氣的輸送,一點點增加。

蓄能類的絕技。

“不行,不能讓它成功。”蕭寒心想。

于是將丹田內的赤色真氣利用游身式附于在了雙足和雙臂,只見蕭寒蓮步輕點間,身形直接來到了傀儡后面,用極快的速度用手肘攻擊傀儡背后的脖頸。

“哼,上購了。”竹伯伯心里笑道。

只見玉石竹傀儡將蓄集的真氣盡數撤回,直接將真氣強行聚集在傀儡的后腦袋上,猛地向蕭寒砸去。

正是純陽鐵頭功!

蕭寒故技重施,使出蓮步踏地,在空中作了一個小翻滾,卸掉了傀儡的攻擊余波。

“好機會,我看你在空中往哪跑。”

竹伯伯喊道,控制著玉石竹傀儡,竟然直接把傀儡的頭解體,朝著蕭寒在半空騰躍的時機,爆射而出。

蕭寒在危機時刻,全力運轉身形。

鶴步,開!

只見蕭寒將渾身真氣從雙足之下移置到背部,身形如一只小巧白鶴般在空中忽然改變了方向,然后徑直加速,速度暴漲,再折返,再加速!

蕭寒卡在了竹傀儡失去頭部愣神的時機,飛速沖到了了它的胸腔前,那是蕭寒發現的命門,然后將另一只蓄力已久的手臂,上面纏繞著通體赤黑的恐怖真氣,猛烈地往傀儡胸口砸去。

只聽見“轟隆”一聲巨響,被喻為筑基強九身軀的玉石竹傀儡應聲碎裂,散發著濃濃的黑煙。

“真是個天才,戰斗天才。”

竹伯伯在心里評價道。

“好了,你趕緊抓緊時間修整一會兒。”竹伯伯說道。

“又要對抗訓練嗎?”蕭寒一遍活躍身體,一遍問道。

“是的,接下來要打三個。”竹伯伯說道。

此時,無名少女處、鐘靈處,竹伯伯都是這樣要求道。

“一柱香后,準備打三個。”

……

蕭寒迷迷糊糊地從床上醒來,發現四周安靜異常,環繞四周,裝飾一定是純陽宗的風格,大大的陰陽魚擺在房間正中間,只是不知道這個房間在什么地方。窗外也是嫩綠的樹木,總之所在的地方也不是翠竹林,更不是青瓦閣。

他躺在床上只覺渾身舒爽異常,腦袋是格外的放空。

于是他準備下床活動一番,隨著筋骨咔咔聲響動,一切都是無比的愜意。

這種感覺,自從那次連跳兩次廣空夜月舞之后,就許久,不對,就沒幾天出現過了。

說起這種熟悉的感覺,蕭寒愜意地臉上,馬上布滿吃驚,再轉變為惶恐。

蕭寒趕緊起身,只發現自己穿了件普通睡袍,顧不得那么多,他直接沖出了房間。

只見到,不遠處有一排排跟他穿一樣款式的睡袍,紛紛躺在床上安詳地睡著,不知道是活著還是死著。

再近處,有幾名傷患,渾身纏滿了宗門用靈蠶絲特制的灰色繃帶,正在無力哀嚎著。

穿著純陽宗醫館制式的藍袍幾名醫師與助理一同,在病患間穿梭不停。

發現了愣神在通道的蕭寒之后,一名漂亮的女助理停下了手中的活兒,對蕭寒微笑道:

“天人,您醒啦!”

“我睡了幾天了。”蕭寒眼皮跳了三跳,顫聲問道。

“幾天?”女助理搖了搖頭,笑道:“哪有幾天那么夸張,你才睡多久。”

正當蕭寒滿懷欣喜時,助理這樣說道:

“您睡了大半個月啦。”

蕭寒笑容瞬間綻放,笑得如春天般花兒一樣可愛,沉聲問道:“請問您這里有沒有類似除草藥方,可以除竹子的藥方。”

“竹子?”

女助理不得其解,思索一番才說道:“沒有除竹子的藥方或者藥劑。不過天人要是說竹子,現在全宗上下都在傳那根呂真人澆溉的翠竹王不見了。”

“什么時候傳的事情?”

蕭寒追問道,他覺得不能放過任何一處蛛絲馬跡。

“說來奇怪,就是你被鐘靈長老扛回來的那天才傳的。先是去四方湖捕銀光魚的普通弟子發現了翠竹海中那根通天巨竹不見了,然后再是執法弟子前去查看,確實不見了。后來宗主發了一則通告說竹老去修行游歷去了,反正沒有影響到宗門比試就好。”

“宗門比試!”

蕭寒豎起耳朵,抓住了關鍵詞。

“是的。”女助理說道:“就在明天。”

蕭寒忽然用手抓住了女助理的雙肩,如此近距離,即便是年長蕭寒七八歲的女助理,俏臉上也是露出一抹緋紅。

正當這時,周謀手拿著鮮花,進入了醫館。

“劉葉葉,我又來看你了。”

周謀說罷,就看到了宗主傳人抱著他心愛的劉葉葉,如此近的距離,不是要接吻,還能干什么!

周謀眼眶一紅,淚珠傾涌,鮮花散落一地,周謀痛苦萬分,只覺心如刀絞,肝腸寸斷,只好嚎啕大哭,委屈地跑開了。

蕭寒趕緊松手。

誰知道,劉葉葉的雙手卻猛然抓住了蕭寒雙肩!

劉葉葉漲紅了臉,嬌嗔道“難得你幫了人家的忙啦。人家被這個人天天追求好煩的,要不是看見哥哥面子上,早就教訓他了。不過既然現在被全醫館里的人看見了,那不如我們直接生米煮成熟飯吧~”

不是啊,我只是想問問宗門大較!

有沒有報名措施,是現場報名還是提前報名。

我想問這個啊!

蕭寒自然是奮起反抗,誰知這個叫劉葉葉的手勁出奇得大,一時之間,蕭寒竟然掙脫不了!

情況危急!需要一個奇跡拯救他!

似乎上天聽到了蕭寒的禱告,如果奇跡有顏色的話那一定是抹紫色。

如果非要加個聲音的話,只聽天空之上,一聲嘹亮的鶴鳴響徹云霄。

鐘靈如蓋世英雄般,身穿紫色長老袍,從劉葉葉手里奪過了被按翻在地的蕭寒,一擊鞭腿輕松破開了醫館的整面墻壁,騎著仙鶴揚長而去。

“鐘靈大師姐。”

“嗚嗚嗚嗚。”

蕭寒緊緊抱著鐘靈后背,不肯撒手。

“好啦好啦,別哭啦。”鐘靈一只手駕馭著仙鶴,一只手背過去揉了揉蕭寒的頭發。

“小師姐我哭的時候,怎么不見你安慰我啦。”鐘靈打趣道。

蕭寒只得哽咽的說道:“下次你哭,我…我也安慰你。”

云霄之下,蕭寒又一次鳥瞰起整個純陽宗。

從天而降到遇到鐘靈,再遇到籠中雀般的李忘憂前輩,古靈精怪的無名少女。

還有那天殺的竹老。

總之,在蕭寒的眼里,又能一次俯瞰整個純陽宗的地形地貌,讓他無比舒爽。

他看到了純陽殿那夸張長的樓梯,一直通往到天上懸浮的一座巨型空島,空島之上有數十個碩大的比武臺擺放著,還有中心一處最高的一座閣樓,閣樓下是一個超大的廣場,應該可以做表演舞臺或者演講臺,以及閣樓四周密密麻麻的觀眾席。

遠處眾多或高或矮的樓宇依山伴水而建,應該是供比試的純陽弟子居住。眾多黃袍的執法弟子穿梭期間,有的甚至從島下特殊的山脈通道飛出,均是負責最后一天的安檢工作。

雖然不知道為何能憑空產生出一座空島,但是真的很氣派啊。如此壯麗的空島里舉行門派大較,如果能參加的話,該有多棒!

蕭寒希冀著,能為李豆豆參加門派大較而戰!然后進入廣寒玉杯,目標千年火之本源!

“什么!”

“嗯。”

“真的嗎!”

“嗯!”

蕭寒和鐘靈展開了神仙對話。

與此此同時蕭寒得知了宗門大較是當天現場報名的,也就是說,他可以如愿以償的參賽了。

“太好了!”

蕭寒激動的抱起了鐘靈師姐,雖然因為身高太矮,更像是貼在鐘靈修長的大腿上。

鐘靈倒是無所謂,伸著手將心愛的小師弟頭發揉來揉去,不停改變著蕭寒的發型。

“不過,李忘憂前輩不知道能不能來。”

蕭寒嘆氣道。

“男子漢嘆什么氣。”鐘靈說道,“忘憂長老她想來就來,又沒人攔她。”

“可她不是說被人關禁閉了嗎?”蕭寒疑惑道。

鐘靈只好耐性解釋,說道:“從來沒有人提出過關她禁閉,只是她自己決定關自己禁閉的。而且因為李豆豆這件事情上,宗門中本身就有兩派斗爭。”

“贊同李豆豆的親和派,以及一正到底的保守派?”蕭寒說道。

“對!”鐘靈笑道。

“保守派現在基本上死的死,隱退的隱退。反正不管是親和派還是保守派,最終決定的人還是宗主一人。”鐘靈繼續說道。

“那宗主支持哪一個呢?”蕭寒問道。

他對于無塵子的了解真的太少了。除了贈與自己兩本書外,以及收自己為徒,基本上沒怎么出現過自己眼前。而且還收了一個這么壞的大徒弟,把李忘憂前輩和李豆豆害成這樣。

“怎么說呢?那要從好幾百年前說起。”鐘靈聳聳肩。

“這么久遠的歷史原因?。”蕭寒驚訝道。

“是的。宗主有一個師妹,現在是陰陽合歡宗唯一的宗王夫人,也就是說是和宗主一樣級別的人。然后她的孫女正是李忘憂前輩。”鐘靈解釋道。

如此說來,對于故人之后的李忘憂前輩,宗主肯定是站親和派。不過這樣一來,李忘憂的輩分好像出奇得高,畢竟奶奶與宗主同輩。

“我想李忘憂前輩看我比賽。”

蕭寒望著鐘靈說道。

鐘靈這才笑道,說:“我也沒說李忘憂前輩不來觀看啊。”

“師姐!你欺負人!”蕭寒羞怒道。

“哈哈哈哈哈。”鐘靈將拼命掙扎地小師弟高高舉起,開心地說道:“你和我,還有李忘憂前輩與小熊貓,今晚四個人又可以跳同一只舞。”

……

一輪新月高掛夜空,皎白的月光正盡情揮灑在人間的每一個角落。

空島之上,純陽宗每二十年舉行一次的門派大較中,按傳統在比賽前一晚上舉辦了一場甚大的開賽儀式。

純陽宗宗主,無塵子,發表了時間并不長,關于第四十八屆門派大較的演講。

演講內容無非是友誼第一,比賽第二。采取故意傷害者直接剝奪修行資格之類云云。

蕭寒從舞臺背后望著無塵子,宗主還是印象里的那個高瘦老頭。

蕭寒今晚穿著特質的禮服,從舞臺后面望著臺下數萬名同宗弟子,他有些緊張和膽顫。

只見臺下,黑壓壓地數萬名人群密布在臺下的座位。甚至沒有座位的駕馭者靈獸或是飛行法寶,在空中觀看著這次表演。

當著這么多同宗門弟子的面,一定不能搞砸!

蕭寒暗自打氣。

蕭寒望向后面的李忘憂、無名少女、鐘靈三人亦是如此。

“請樂師做好伴奏準備,下面出場的是李忘憂長老率領的四人舞,《廣空夜月舞》。”

人群中看到李忘憂登場時,全都沸騰了。

那就是傳說中美若天仙,溫柔似水的李忘憂長老嗎?

一睹李忘憂長老的仙人之姿,在她絕世的容顏下,迷倒眾多宗門弟子。

“忘憂前輩我們愛你!”

“李忘憂加油!”

“忘憂!”

“忘憂!”

“忘憂!”

人聲鼎沸,眾人同呼‘忘憂’二字,氣勢非凡。

李忘憂此時的心情難以言表,淚水已經浸濕了眼眶。多年來,她一直在怨恨宗門,為什么沒有人幫助自己。直到現在,看到了新一代宗門弟子的熱情與呼喊聲中,她才知道。原來宗主一直想建立一個這樣強大的純陽宗,如蕭寒、如鐘靈還有小熊貓,他們全都想幫助自己,只是原先自己,先鎖上了心靈的枷鎖。

無塵子躲在最高閣樓里的陰暗角落,獨自觀看著閣樓之下的最大演武臺,即將開始的表演舞蹈。

只見四人在樂師的伴奏下,整齊協調地開始表演,《廣空夜月舞》。

為首的李忘憂一襲紅衣,高挑的身材舞動著優雅舞姿,紅色的裹胸露出大片飽滿肌膚,在舞蹈中晃動不已。此刻李忘憂就如一道紅色的赤焰,將觀眾的熱情紛紛點燃。

居中的是同樣高挑的鐘靈,只見鐘靈在身材上完全不遜色與李忘憂,身穿的是藍色蘭紋裙,將修長白嫩的大腿盡數顯露出來,在舞蹈中,周身環繞起淡藍色的真氣火焰,卻有著冰霧般的效果,奇幻而又美艷。

擔任左翼的便是蕭寒,身著白色禮服,隨著音樂,晃動著火舞式的身肢。與其余三人遙相輝映。

擔任右翼的最后一位是無名少女,她好像長高了些許。身穿的是一襲青袍,隨著音樂的舞動中,渾身纏繞著猶如極光般驚艷的青綠色光芒,光芒隨著音樂的韻律不停波動,讓人大開眼界。

四個人在月色下宛如一體,譜寫了一曲動人的月下四人舞。

廣空夜月舞跳到了高潮處,觀眾們是如癡如醉,舞蹈者更是近乎忘懷。

曲中,舞罷。

呼聲沸騰。

“再來一個!”

“來一個!”

“來一個!”

“來一個!”

人潮人海中,同宗弟子們呼聲正熱,他們強烈要求再來一個!

李忘憂跳起了獨舞,三人對視一眼后,迅速下臺,將舞臺全交給了李忘憂。

看著閣樓下熟悉的舞蹈,無塵子的眼淚,撲通撲通跌落在地上。

那是李梅梅在大婚之日,向他跳起的舞蹈。

遙想當年,如果時光穿梭,他直接拋開宗門,選擇了和師妹一起,該多么美好。

可如今,三百多年時光過去了。

早已是物是人非,昔日的漂亮師妹,如今也變成白發蒼蒼的老婦人。

生命中這么多過客,都在自己短暫的生命中,結束了一生。

修真,修純真。

修生,修長生。

我已窺得長生一角,可無窮無止境的長生里,如此多我愛過和愛我的人,卻又皆化為一撥黃土。

青梅竹馬與我分道揚鑣。

新婚盛世夜,煙花齊鳴,花燭之夜我卻只得孤哭伶仃。

偶遇新歡之人,對鏡貼妝,已是白絲浮現。

美人遲暮或為枯骨,或為老嫗。

昔日舊相識,如今能僅存幾人?

無塵子想到如此,淚水打濕了長襟。

臺下,李忘憂剛好舞畢。

人群沸騰又熱鬧,亦如三百四十二年前,那場合歡宗的大婚。

只不過,都是跟自己息息相關,卻又都不屬于自己。

“只是凡人通病罷了……”

無塵子吶吶道。

純陽殿中的呂祖真人石像,乃純陽宗開宗者呂洞賓寄托的一絲神識。石像授于三篇無上道法之一的《太清經》于無塵子。可惜受石像本身神識有限,《太清經》也只被石像傳作《純陽太清訣》。完本的《太清經》,又稱《太清真經》、《太清真訣》,早就隨著失傳三境的消失而成為修行秘因。

無塵子也是后知后覺,方才知道自己所學的《純陽太清訣》乃《太清經》殘篇。受功法影響,無塵子在三百四十年前,身上七情六欲被盡數剝奪,因此也留下了種種遺憾。一直等到三年前,憑借一人之力,才將功法完善,徹底掌控。可三百三十七年來失而復還的喜怒哀樂突然浮現,又有誰能承擔這么大的痛楚和磨難!

僅此一點,無塵子便是修行界第一等的大毅力、大抱負者!

無愧于呂真人石像所言,宗內千年一出的第一奇才!

……

“忘憂前輩,我和師姐去現場報名了。”

蕭寒牽著鐘靈的手,朝李忘憂和無名少女兩人朗聲說道。

四人昨日便是在空島上宗門提供的住所過夜的,因為有著李忘憂和鐘靈這兩個雙長老標準,他們

住的房間靠近空島湖泊,湖水受陽光照射,波光閃爍,喚作浮光閣。

“好。”

李忘憂望著二人漸行漸遠的身影,揮了揮手。

“我也想去。”

無名少女抱著李忘憂修長的大腿不停搖晃,撒嬌道。

“宗門比試又不是妖獸比試。”李忘憂笑道,順手摸了摸無名少女頭頂上的小耳朵。

“可我也是宗門的一份子唉!”

無名少女泄氣地低下了頭,停止了搖晃行為。

“是啊,小熊貓也是宗門一份子呢。”李忘憂蹲下身來,以同等的身高盯著無名少女清澈的眼眸說道:“宗門也是在不斷改變自身,向著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的。我們不能因為眼前的困難而放棄,作為宗門的一員,我們要參與、見證宗門的發展。即使這屆不行,說不定下屆、下下屆,總有人會改變它的!”

“我知道了。”無名少女抬起頭,眼神迸發出強烈光彩,握緊雙拳說道:“我要做那個改變它的熊貓!”

李忘憂開心地將無名少女抱起,站起身來,將臉使勁往后者滑嫩柔軟的臉上亂蹭,柔聲說道

“即使空島大較不行,宗門也還有其他比賽可以讓妖獸參加的。”

話分兩頭,鐘靈帶著自己親愛的小師弟就去參加現場報名了。

所有參賽弟子,不論修行等級,全都安排在昨日表演的廣場集中。

無塵子撫著白須,站在最高的閣樓中,用著無形的神識一遍一遍掃過廣場,統計著比賽弟子數量。

待人數隔了半個時辰再無增加后,無塵子運起合起期的濃渾真氣,朗聲道。

“純陽宗,第四十八屆門派大較,現在開始!”

聲音不是很大,但卻化為聲波,以無塵子為中心,覆蓋了整個純陽宗領土范圍。

純陽宗內,無論是在空島之上的弟子,還是地面之上,皆清晰聽到了無塵子宣布比賽開始的消息。

全部人開始沸騰的時候,周謀與劉樹這邊就沒那么開心了。

他們也想報名,但是昨夜看到了月下四人舞,就一直耐不住空虛與寂寞。在周謀的提議下,他們又去了老地方尋歡作樂了一番。二人醒來便頂著碩大的黑眼圈,馬不停蹄往宗門趕去,結果剛到宗門便聽到了無塵子的聲音。

“周老弟,怎么辦。”劉樹哭喪著臉。

“還能怎么辦,回去唄。”周謀無奈道,他此刻是感情受創的情感脆弱期。

“回哪?宗門還是雨花樓?”劉樹問道。

“雨花樓啊,這還用問的嗎!”周謀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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