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春日時節，秦定漠也是應景，穿了件薄薄的春衫，他慣是好看，算算年紀，這會也不過才二十一歲，原來正是少年意氣風發時候。

四人穿過畫橋，去這瓊苑，要穿過煙云主街。街道兩旁，多有名教坊酒樓，那些曼妙女子披著薄紗，或手抱琵琶，或滿頭珠翠，或捏著方香帕，往來人難免為這春色流連駐足。

可到了這秦定漠身上卻是另一番景象了，只見兩側滿樓紅袖招，這些膽大肆意的女子竟是全然不將身旁兩位女眷放在眼中了。

謝云玉冷著張臉，一手拉住秦水瑤，他手下暗暗傳力，秦水瑤知曉，謝云玉這是在告訴她自己的心意。秦水瑤與謝云玉向來情深，兩人好一對眷侶，就這樣攜手走過煙云主街，旁邊紅塵紛擾，果真皆是煙云了。

秦定漠同唐之瀾在身后望著前頭情深意切的姐姐姐夫，兩人之間氣氛卻是詭異得很。

“秦王爺莫傷了兩側佳人的心。”唐之瀾揶揄道。

“可是唐大人卻傷了本王的心。”秦定漠眼睛望向前方，道。

“秦王爺可別亂給之瀾叩帽子，這罪名之瀾可擔待不起。”

“可唐大人不也喜歡給本王亂叩帽子么？”秦定漠反駁。

今日，這兩人在一處，便是烽煙四起，也不知該說是誰的不好了。

“公子，春日時光好，要買一束花么。”兩人劍拔弩張時候，邊上一位賣花女子軟軟糯糯地說了句話。

兩人皆是將目光放在了那女子身上，這賣花女雖然穿著樸素，但長得格外水靈，尤其是那雙如杏子般的眼睛，只讓人第一眼，便被那眼睛吸引了去。

她那馬頭竹籃中也是盛滿了春光，牡丹、芍藥、棣棠……各色花各有幾枝。

“妹妹，你這些花倒是栽得好啊。”唐之瀾見著這賣花女，竟是莫名生出一絲好感，便上前搭了句話。

“謝謝姐姐稱贊。”賣花女孩天真，聽到唐之瀾贊賞，便嘻嘻笑了起來，這一笑又嬌又憨。

“我們家月容啊，最是耐心了。這些花都是她一人栽的。”賣花女身后那朱門竹簾后一女子探身，她笑盈盈望了月容一眼，突然臉上又多了一分凝重，嘆了口氣道：“這孩子命苦，出生后便由她阿婆帶大。以前是她阿婆帶著她這個小不點走街串巷賣花，如今她阿婆年紀大了，便是這孩子一人出來賣花。”

月容垂頭細細拾掇著面前籃子中的花，將枝條上的枯葉子都擇去。她挑揀得認真，仿佛沒有聽到那女子說的話般。

唐之瀾望著這小小的姑娘心疼地很，剛要開口，那月容卻是猛然一抬頭，笑得燦爛，捧著一束芍藥，道：“姐姐，這芍藥花好看得很，你要不要讓這位哥哥給你買一束。”

她這般燦爛笑容，卻是看得唐之瀾愈發心疼了。她伸手要月容手中接過花，可這花卻被一旁的秦定漠給截了去，“姑娘，我瞧著你這牡丹也開得好，我便再買幾束牡丹。”

月容自然是笑著答應，她選了幾束好牡丹花，將它遞到秦定漠跟前，脆生生地說著：“春日正是好時節，哥哥也莫負了這花兒。”說罷，她望了眼唐之瀾，“還是要將它贈與有緣人罷。”

原來，月容剛剛是瞧見秦定漠與唐之瀾兩人在鬧矛盾，想要從中調度才叫住了秦定漠。她這番話的意思，便是要讓秦定漠與唐之瀾兩人各自珍惜。

“你這丫頭。”那女子在一旁笑著嗔怪，月容嘻嘻一笑。

秦定漠手中拿著的是幾多束芍藥同牡丹，他將這花拿在手中走了好長一段路，花香撲鼻。唐之瀾在一旁也嗅到了那香味，這香味縈繞在兩人鼻間心中，你知我知，卻只是不曾明說。

“你……”

“你拿著這些花罷。”

兩人同時停住，張口。

唐之瀾看著懷中被那人強塞進的一捧花，愕然。

“秦定漠，我憑什么要替你拿這些花，我又不是你家小廝！”驚詫之余，唐之瀾竟是脫口直呼了秦定漠的名字。

“為何你拿不得，你莫不是要負了月容妹妹的一腔好意？”秦定漠也未留意唐之瀾剛才對自己的稱謂，張口反駁道。

“你……”唐之瀾無言，不知從何時起，同這秦定漠相爭時，自己成了落下風的那個。

秦水瑤同謝云玉兩人在前頭看著，臉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從這瓊苑出來時，秦水瑤與謝云玉兩人不知往哪塊去了，留下秦定漠同唐之瀾一處。唐之瀾憐惜手中花，正巧見那不遠竹林深深處，有一間佛堂，便對秦定漠道：“這花若是就此枯了倒是可惜，不若我將它贈到前處佛堂菩薩面前？”

“嗯。”秦定漠只應一聲。

唐之瀾便一人拿著花，往那廟里去。

這小廟隱在竹林間，竹影斑駁，將日光都遮了去。唐之瀾回頭對秦定漠道：“秦王爺，你便在此處等著我吧。”剛才從秦定漠那一聲嗯中，她已聽出了他的不悅，便不愿在麻煩她同自己一道進去了

“……好。”秦定漠原是想同唐之瀾一同入那寺廟，可如今唐之瀾這般說，他也不想將自己擔憂她的心思表露出來了。

唐之瀾拾階而上，那小廟門口大敞，只見中間擺著個巨大的水缸。唐之瀾入門，到了那水缸旁邊，那水缸及她肩處，她經過此邊時，心莫名悸動一分，便抬眸望水缸中看了眼，那缸里栽著些水蓮，片片綠蓮葉浮在水中，唐之瀾還望見了水中自己的倒影，那倒影里，自己烏發如水藻般散開，她只草草看一眼便將目光挪開了，不知為何，這處讓她莫名覺得心慌，她加快腳步往那主殿中走去，只想早些了事離開。

那主殿正中，供著尊菩薩。菩薩前面的案上，裊裊煙從小金香爐里升起，這主殿上便是彌漫著一股香味。那香味熏得唐之瀾頭暈，她跪在蒲團上拜了一拜，將花放在了案前，她抬眼望了眼菩薩，腦海中一幅畫面閃過，心中頓時大驚，連那幾束花也來不及擺好了，便是要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