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臨上學前老藍語氣里不留余地的對我說：“今天晚自習放學我去接你。”

我側(cè)臉心虛的看了老藍一眼，飛快地推開門下樓。我知道他對我的信任隨著昨晚漫長的等待開始瓦解，而平時小謊言的嚴重性與此不值一提。當然，無論如何我深知小小年紀的愛恨情仇是無稽之談，正如我的固執(zhí)和虛榮也是。

我一路狂跑，早晨的空氣清涼如薄荷，飄進鼻中再輾轉(zhuǎn)入胃，終于感到?jīng)]那么氣郁和壓抑。

早自習人數(shù)寥寥，班主任比以往來的都要早一些，他神情嚴肅，板正的坐在講臺前，我路過他時看見他目光不滿地瞟了我一眼。

方園園低壓嗓音湊到我身邊說：“藍天藍，我今早看了校園貼吧，那些帖子通通不見了。”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她低頭小心翼翼地擺弄手機，快速翻到貼吧網(wǎng)頁，放在我腿上，繼續(xù)說：“你看看，一條消息也沒有。”

我抬頭謹慎地看了一眼班主任，又聽見方園園說：“你快看，是不是被陸河刪了？”

我草草地檢查一遍，果真全部消失，我篤定地自言自語說：“一定是昨晚我在車里的時候，他對陸河說了什么。”

方園園疑惑地問：“誰？”

“就是照片上那個男孩。”我回答，將手機還給方園園。

“我一直沒敢多問你，他到底是什么人啊？為什么你跟他的照片會被陸河拍到？”

我含含糊糊地說：“他是高二的，叫喬星耀，陸河借此想要陷害我，沒什么了。”

方園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聲咕嚕一句：“陸河真過分。”

而我的心思都在昨晚星空下的每一幕，喬星耀溫柔地聲音與笑容，還有他真心真意的承諾。

“昨晚放學我看見陸河在我家小區(qū)院子里等于婧雯，他好像喝了酒，心情不太好的樣子。”方園園抬眼看了看班主任，趴在桌上繼續(xù)小聲對我說：“我去跟他理論你的事，他用恐怖的眼神看我，對我吼，我上樓后從窗戶看見于婧雯回來陸河跟她沒說幾句就吵了起來，于婧雯還哭了，陸河生氣踢壞了院子里的垃圾桶，然后就走了，你說，他們是不是要分手了？”

我心神不定地聽完方園園的話，將課本從書包里拿出來，此時此刻，再也沒有什么比我好好學習更重要的事。

可在這之前我下決心做一件事，在手機上打下了幾個字：謝謝你，喬星耀。

指尖輕輕一觸發(fā)送鍵，小信封就像放飛的風箏一樣追不回來，而我竟有一絲莫名的歡喜。

這件丑聞終于過去，但我知道流言蜚語需要時間來沖散，好在我還有大把大把的時光可以揮霍。后來，我用很長一段時間來思考一個關(guān)于“贏和輸”的問題，但是，我沒有得到明確的答案。我沒有興趣傷害任何人的自尊，或許可以理解為這是捍衛(wèi)自己尊嚴的唯一做法。

當天晚自習放學后，老藍果然說到做到，他身穿灰色大衣站在校門口對面的路邊，要命的是他身邊竟然停著一輛自行車，還是很舊很老土的二八大梁樣式。

我大步快走穿過馬路，心情復雜地來到他面前，垂著眼睛不想看他，低聲說：“走吧。”然后獨自走了幾步。

老藍推著自行車跟上我，將我的圍巾遞給我，說：“坐在后座上，戴好圍巾，晚上風大。”

這時，我們身邊吵吵嚷嚷走過的人越來越多，我心情越來越差，扯開圍巾三兩下就圍成一個圈。

老藍騎上車，等待我坐好，我抓住他的雙臂，輕輕一跳一屁股坐了上去。老藍騎車速度很慢，正如他的性格一樣溫溫吞吞，從不急躁。路燈照在臉上的光忽明忽暗，而我的眼睛始終盯著腳下碾過的板油路，心里說不出的滋味。

當老藍騎車路過十字路口時，聽見有人呼喊我的名字，我定眼看去，是李南北，他和幾個男同學走在一起。

我眉頭緊皺，希望李南北能看出我的表情，別再叫我。好在他似乎心領(lǐng)神會，騎車的人不是別人，是我爸爸。

老藍大聲問：“小藍，好像有人叫你，是你同學嗎？”

我回答：“他是我初中同學。”

“咱們用不用停下打招呼？”老藍繼續(xù)問。

“不用了，我跟他不熟。”我心煩地說。

老藍繼續(xù)騎車，速度隨之加快，而李南北正站在即將與我背道而馳的路邊看著我，我最后看他一眼，他臨走前伸出手臂朝我揮舞，不知在表達什么。

可沒多久，我身后開過來一輛黑色轎車，車速非常快，老藍一個緊急剎車依然來不及，眨眼間，我和老藍連車帶人就這樣突然被撞倒在地，我的腦袋結(jié)結(jié)實實地砸到了路牙邊上，手心胳膊還有膝蓋疼的無法動彈，老藍快速起身，沖過來將我扶起來，慌張地問：“小藍，你摔壞哪兒沒有？快給我看看！”說著檢查我的全身。

終于，我憋著的一股邪火朝他吼道：“都怪你！你非要來接我放學！”

老藍心里也有氣，可他咬咬牙忍下，見我還吼得底氣十足，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又拍了拍我身上的灰土，轉(zhuǎn)身去抬他的自行車。

緊接著，那輛黑色轎車下來了兩個人，一男一女，當他們走到老藍面前時，我看清了女孩的臉，竟是于婧雯，可身邊的男孩卻不是陸河，那男孩二十多歲，一身時尚西裝，黑色呢絨大衣看起來挺拔有型，根本不是同學模樣。

想來于婧雯也沒有想到事故對方會是我，她眼神閃爍，似乎有話欲言又止。

時尚男很歉意也很禮貌，一直跟老藍說對不起天太黑了他沒有看清。老藍則說年輕人開車要注意安全之類的。這時，于婧雯在時尚男耳邊低語了幾句，他拿出錢包抽出一沓錢想作為賠償，老藍義正言辭地拒絕，可時尚男手里的錢依然遞個不停。

我忍痛大步走了過去，對他說：“別墨跡了，你們走吧。”

時尚男一再重復地問：“真的不需要嗎？還是這些錢不夠？”

“一分也不需要。”我看見老藍正在檢查自行車，我揉了揉手心擦傷的幾處口子。

“你確定？”時尚男又問。

“不要。”我說。

時尚男笑著對于婧雯說：“不要錢算了，我們走吧，寶貝。”說完他獨自上了車。

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于婧雯，她走到我面前，香氣撲鼻，聲音如玉，輕聲說：“藍天藍，你真的沒事嗎？留些錢你和你爸爸去醫(yī)院檢查檢查吧。”

我抬眼看著她美麗卻仿佛帶著危險的眼睛，想起昨晚陸河在那個臟臭的衛(wèi)生間里頹廢瘋狂的樣子，忽然感到可悲，這種感受讓我回到了方園園跳河的那個夜里。

愛情，真是一件要人命的東西。

“你應該慶幸我沒有死掉，要不然他那點錢還不夠買我一根頭發(fā)。”我語氣帶著諷刺。

隨后我聽見時尚男的呼喊：“寶貝，快上車！”

于婧雯見我不理她的好意，捋順了耳邊的長發(fā)，“那好，再見。”說完轉(zhuǎn)身大步上了車，消失在我面前。

老藍騎車來到我身邊，伸手摸摸我的腦袋還有胳膊，再次檢查一遍，我嘆氣說：“我真的沒事，你受傷了嗎？”

老藍說：“我皮糙肉厚一點兒事也沒有，就是擔心你。”然后嘴里氣憤地念叨：“現(xiàn)在的年輕人個個都拿生命當玩笑，早晚出大事！”

“你操心人家干嘛！快回家吧，我媽又要等著急了。”我說著坐上了車后座。

老藍借機說了一句：“有一個你就夠我操心的了！”

我翻了翻眼皮，小聲咕嚕一句：“明天別來接我了。”

老藍沒有答應我，我也沒心思理會。因為頭頂上的夜空依舊繁星閃耀，正如那個人的名字，可我不知道那個傳說是否有一點點真實，更不知此時那個人是否能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