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晌午清風和煦，我在食堂吃完午飯獨自坐在花壇邊，操場上人來人往，小路旁的柳樹枝葉洋洋灑灑地落，抬眼望去還能看見不遠處黑板報寫著天之驕子四個大字，校園廣播里播放著一首詩：

這時，

我站在摩天大樓的頂端眺望城市的燈火，

夢浮了又沉，心暖了又冷，情記了又忘，

路很窄世界也不大，

你卻已消失不見。

請原諒，不懂愛情的孩子。

愛情沒有永遠。

愛情只是一瞬間。

......

這樣一段不符合校規的情詩被肆無忌憚地朗讀出來，實屬不可思議。關于愛情，在我看來，不過是一首周杰倫的簡單愛就能輕輕松松地追求到自己心愛的人。可方園園曾經的為情輕生，陸河為心上人不惜做出雞鳴狗盜的丑事，簡直不可理喻。愛就愛了，不愛就拍拍屁股走人，何必像超市為大減價而擠破腦袋的人，非要頭破血流才算贏得痛快嗎？

不見得，但或許我沒資格，因為至今我還沒愛過。

國慶節放了七天假，前兩天我埋頭寫作業，方園園在網上約了我一次一起去逛街，我說沒興趣，但事實上，家里的供暖費沒交，我可沒那份心情。

進入十月，天氣日漸涼了起來，老藍這幾天忙著工地上樓房封層的事情，而田慧珍病了，一場重感冒來得突然，我翻了翻藥盒子找到感康讓她吃下一片，也許是藥物作用，她吃完不久就沉沉的睡著了。

傍晚五點，深秋的縣城被灰蒙蒙的天色籠罩，我穿上棗紅色的呢絨大衣，圍上白色圍巾，臨走前從廚房里抓起了兩個冰涼的餃子快速塞進嘴里，然后急急下樓去。

我知道田慧珍做小時工的地址，就住在方園園家前街，那是縣城中心地段，去年新建的高層住宅小區叫新月金城。

等了十分鐘的公交車再加上車程，花了半個多小時我才順利來到單元門門口，西北風呼呼啦啦無情地撲打我的全身，伸手摁下門鈴的號碼，幾下嘟聲后傳來男孩低沉著聲音問：“哪位？”

我立刻貼近門鈴，大聲問：“這是喬家嗎？”

“是的。”他回答。

“我來給喬奶奶做晚飯。”我說，緊接著聽見啪噠一聲，我打開門飛快地進入電梯里。

門牌號1001沒錯，紫檀色大門留著一條縫隙，我順勢打開，暖烘烘的熱氣襲來，我卻因為冷熱交替打了冷戰，站在門口朝客廳環視一周，高檔奢華的裝修風格，吊頂中央那盞巨大無比地金色水晶燈晃得我一陣恍惚，可眼前卻空無一人，輕聲試探地說：“你好，我進來了？”

沒人回應，可剛剛明明有個男孩給我開門的。

“那我現在去做晚飯了。”我說完，將外衣放在門口鞋柜上，隱約的聽見有嘩嘩地落水聲，換了好拖鞋直接找廚房，其實我想四處看看，但我盡量壓制住對有錢人家的好奇心，翻了翻窗臺上準備好的蔬菜，看看冰箱里的食物，又找到了各種調料，準備快速炒兩道素菜，再磨蹭沒準會錯過最后一班公交車。

半個小時后，我在餐桌上擺好飯菜，見沒人來時我伸手捏一塊白菜嘗了嘗味道還不錯，擦擦手指，朝客廳的方向喊去：“飯做好了！”

我屏息等了兩分鐘，聽見肚子餓的咕嚕咕嚕幾聲，側身又看了看桌上的菜，此時手機鈴聲響起，是田慧珍，她急著說：“你給我吃了感冒藥，我一下睡過了點，你在哪？吃飯了嗎？我馬上去喬家做飯，這都幾點了！”

我拉起椅子一屁股坐上去，說：“你別來了，我現在就在喬家呢，飯菜剛做好，半個多小時也不見人影。”

田慧珍松口氣，“那就好。”

“我準備回家，再晚就沒車了，你給我弄一碗熱湯面，我都要餓死了。”說完我快速地又捏一口菜放嘴里，饑餓感讓我頭暈腦脹。

田慧珍說：“老太太出遠門了，家里就剩下她孫子，你走之前得跟人家打聲招呼。”

“嗯。”我忍不住又夾了一塊吃起來。

“還有，你別忘了跟老太太孫子說今天結上個月的工錢。”田慧珍囑咐一句。

“多少啊？”我問。

“1500塊，千萬別忘了，我還等著有急用。”

“知道啦，那我掛了。”我最后夾了一大塊雞蛋，吃完舔了舔手指的油香。

就在我起身轉頭時卻突然發現身后赫然的出現一個男孩，墻邊光線昏暗，只見他身穿一套灰色睡衣倚在墻面上，肩上披著一條白色毛巾，濕漉漉的頭發垂在額頭間，仔細聽，他手上擺弄的手機還放著音樂，一首布魯斯風格的歐美歌。

我悶悶地低咳一聲，他朝我走過來，高高的個子顯得挺拔有型，天花板上亮晶晶的光斑交錯的照射在他的手上，寬廣的胸前，還有那張好看的臉光彩熠熠。

想必這個男孩就是喬奶奶的孫子，人帥又多金簡直天理不容。

他坐在我對面，放下手機和毛巾，抬眼仔細打量我一番，目光意味深長，我才反應過來，剛剛跟田慧珍通話時，我偷吃了幾口菜一定被他逮個正著。

耳邊傳來他清亮的聲音：“我沒記錯的話，今天中午來做飯的是田阿姨。”

“啊？”我怔忡一瞬，不知為何，剛剛偷吃菜的羞恥感在此時此刻就像一場濃煙四起的大火，頃刻間將那句田慧珍是我媽媽的話毫不留情地燒成了灰。

我的聲音低而清晰：“她，她是我姑姑，她病了，所以今晚我替她過來的。”

“哦，這樣啊。”他點頭說：“你轉告田阿姨明天別過來了，在家好好休息一天。”

“那明天你吃什么呀？”我問。

他盛了一碗米飯，抬眼反問我：“明天你不繼續替你姑姑來做飯嗎？”

聽這話的意思，好像我理所應該替田慧珍的班，我朝他撇一眼，將手機放在褲兜里，不以為然地說：“你自己不會做嗎？”

“我只會煮方便面。”他說完關掉手機音樂，動筷吃了幾口菜。

而我忽然想起田慧珍說的工錢，盯著飯菜想出了神。

他見狀伸出長長的手臂在我眼前晃了晃，說：“要不一起吃？我看你大概是餓壞了。”

果然被他發現，我皺起眉頭看著他的眼睛，見他卻嘴角一勾，笑了起來。

這一笑也許將我全部的自信吹散得干干凈凈，我決定要工錢的事還是留給田慧珍，反正我是辦不到，至少此刻我不能。

然后，我禮貌地說一句：“謝謝不必了，沒別的事情，我先走了。”

我只想快點離開眼前這個富麗堂皇的世界，去吹吹外面的涼風沒準會更自在，我轉身快走了幾步，聽見身后傳來他的聲音：“明天你還來嗎？”

“看心情吧。”我故意賣一個關子，明天的事情誰會知道，就好比我從沒想過能遇見這個好看的男孩，比電影明星還要好看。

我飛快地穿好衣服和鞋子，跑到電梯門口，心想如果明天我還能替田慧珍來這里，1500塊我非拿到手。

回到家中，我端起一大碗面大口大口地吃起來，沒幾分鐘，好吃的面條見了底，我喝下半杯水，對田慧珍說：“喬奶奶家真漂亮。”

她問：“你給那孩子做了什么菜？”

“西紅柿炒蛋和白菜豆腐。”然后，我機靈地撒謊說：“哦對了，工錢的事我給忘了，那小子聽說你生病，明天給你一天假。”

田慧珍在陽臺收衣服，用濃重的啞音大聲說：“那可不行！再說我就是小感冒，我還得去把工錢領回來，咱家要交供暖費了。”

“我爸不是說咱家用錢的時候可以去陸伯那提前預支嗎？”我問。

田慧珍說：“咱家買房子一半的錢，還有你的學費都是從你陸伯那拿的，最近你陸伯也不寬裕，再說兩千塊的供暖費怎么好意思跟人家開口預支？”

怪不得怪不得！在陸河眼里，也許我們全家跟寄生蟲似的沒什么兩樣。

想到這，我沒好氣地說：“媽，你明天去點滴吧，別為了這點錢弄垮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