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府里掛起了白帆，正廳里停著一個黑棺，火盆里火焰吞噬著黃色粗糙的紙錢，卷起著黑色的紙灰，嗚懨懨的哭聲壓抑著每一個過來上香人的心。

不少人都沒有想到還要多待幾天，一來是訃告也不用送了，人都在了，過來上個香，跟韓三爺說個節哀。二來是找到兇手，畢竟誰都知道韓大少爺是死于蠱毒之下。

仆人往來匆匆地，頭或是臂上都系了個白帆，不僅要忙著喪事的禮節，還要伺候這些本來祝禮的江湖人。

女眷們基本上都被除了在正廳里哭，還有就是進了后院偏房，誰叫來了那么多的陌生男人，再鬧出什么私通的話，估計韓三爺真的是家門不幸了。

晏平借著找兇手的話，帶著一條白巾折成一半縫成三角帽，拖著長長的兩條白尾，混進哭喪的隊伍，低頭裝做哭的樣子，時不時用眼尾掃一眼上香祭拜的人，無趣地打量著每一個人，看著迎賓送客的韓二少爺韓靖馳，又看著好像老了好幾歲的韓三爺。

他有些惡意地想韓老爺這輩子都不會再想辦什么宴席了，世上的悲事之一估計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青浪沒有注意到晏平，怎么講作為一個客人，他過來上了香，看見頭戴白花韓夫人，眼角帶淚，跪坐在蒲團上，韓依依靠在她的懷里，都是一身素白麻衣，默默遞上自己連夜抄的往生經，遞給低頭燒紙的她們。

“多謝?！表n夫人半垂著眼，半福著身謝道，身姿清瘦，怕就這樣跌倒。

青浪忍住了攙扶的心，輕聲說：“微薄之力，希望逝者安息?！睅е约憾紱]有料到的溫柔。

“嗯。”輕輕應了一聲，韓夫人清淺的眼里含著淚看向青浪，清澈眼眸里倒映嘴嚴抿嘴的自己，白的臉上哭久了眼角帶著紅，似雨打梨花一般。

青浪看見那雙好像是含情一樣的眼里，默默看著自己，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有點不知道怎么講的出來的感覺，就草草說了一句告退，急著走出的腳步帶了些落荒而逃地狼狽。

韓夫人看著走得有些急的藍墨的道士，輕掩嘴角，咳了幾聲。

“娘，你又不舒服了嗎？”韓安安抬頭看著，一雙哭紅的眼，擔心又不安地問。

韓夫人低頭輕輕好像是勉強笑著，充滿慈愛地看著精致可愛的女兒說：“沒什么，安安，累了嗎？”

韓安安有些不開心地悶聲說：“還好?！?

“不想在這就去找你新認識的小道士玩吧?！表n夫人又跪坐在蒲團上，拉著女兒的手，貼著女兒的耳邊說。

韓安安搖了搖頭，有些用力地回握了韓夫人的手，帶了些哭聲地問：“娘，你會不會也這樣離開我？”

韓夫人看著女兒的眼，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擊中了，不知道怎么說，只能摸摸女兒白嫩的小臉，似承諾地般淺笑說：“不會?！?

走出靈堂的青浪，風輕輕吹拂著臉，摸上自己的心，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心跳得那么快。

作為一個幾乎在山上修行的二十出頭的道士，平時接觸的女人要么就是一些賣東西的大媽，要么就是愛恨分明，清爽干練的女俠，而女俠都是不怎么遇到的，所以他沒有怎么接觸過女人，情竇未開，遇到這樣的情況，就下意識的有些無措了。

“你在這里啊，害得我好找?！蓖蝗簧砗髠鱽硪粋€熟悉的清脆女聲。

青浪停了下來，轉身看到了一身青色衣裙的楚嫣然，站在一棵冒出嫩葉的老樹下，又看了一眼四周，沒有什么人，空空蕩蕩的。他有些奇怪地看著她，疑惑地問：“你找我？”又想到之前她的話，確實是找他，又問，“做什么？”

楚嫣然被這直白的問，搞得有些不好意思，說：“也不是找你，就是看能不能遇到你。”向青浪走近，“聽說你看見那蠱毒發作的樣子，問問你?！?

臉微微發著燙，眼不自在地看向青浪的身后，她就是不想白白出門一趟，見識一下沒有見過的，可惜有奶奶看著。

青浪站在原地，不知道她怎么好奇上了這件事，試探地問：“你會蠱？”

“不會?！背倘伙w快地回道，有一些惱羞成怒，“有些好奇鏡花蠱，沒有見過，你說不說?！?

青浪想了想，這也不是什么秘密，不過那天沒有怎么看到楚嫣然，概括道：“怎么講，人死后后背會有那花枝，上面開滿了花，好似要溢出來?；ǖ臉幼佑行┫袂懊娴奶艋?，但是那花又比桃花嬌小，不仔細看想在背后紋了身一樣，不過不會存在很長時間，會消散。”他對花不怎么了解，只是知道一些常見的。

楚嫣然想了想，像桃花，有比桃花小的花，腦子不禁想到了什么說：“你這么講，倒是有些像櫻花?！?

“櫻花？”青浪想了想，他沒有什么映象，感覺這些春天樹上開的花都長差不多。

“不是三月的花，到四月初才有，那花我有一個師姐蠻喜歡的，種了好多?！背倘豢粗嗬艘荒樏悦５臉幼樱南胨€有這樣的一面，輕笑著解釋道。

不是這個時候的花，那真是可惜了，看了身旁的楚嫣然，若是當初遇到，她沒有把他師弟甩到墻上，搖了搖頭，自嘲了一下自己，輕聲說了句：“謝了?！?

楚嫣不在意道：“沒有什么好道謝的，我也是陪我奶奶第一次出月宮，剛剛出門，奶奶就和我說江湖險惡，尤其是對于女子，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的?！被蛟S是陽光明媚吧，春風輕撫，輕松地笑著，抱怨著剛剛下山的見聞?！斑@里比宮里好玩多了，不同的景，不同的人?！?

青浪想到自己的小師弟，都是愛玩的性子，說：“我師弟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偷偷跑下山了?！鼻嗬寺犓f著，和不遠處的麻雀一樣，嘰嘰喳喳，但卻不讓人心煩，有人喜歡靜，有人喜歡鬧，他并不反感她說喜歡這俗世。

兩人并肩走著，中間還隔了一步遠，能很清楚聽清楚對方說的話，又不會讓別人看見誤會。

“那個小鬼，哈哈哈哈，膽子真大，我小時候也想偷偷跑出去玩，奶奶知道我有這個想法，就騙我說外面有吃人的大妖怪，七頭八臂什么的，被嚇得要死就不敢出門了?！?

“她是擔心你，江湖人很多都不是好人，刀口上討生活了?！?

“我曉得，其實在宮里也不錯，有時候我們會比誰在對方的幻術里，最快發覺然后出來，我記得鐘師妹弄了個幻境，就是可以看到自己心里一直忘不掉的人，我師姐剛剛進去就嚇醒了，你知道看到了什么？”

“看到什么？”青浪順著她問。

楚嫣然還沒說，就笑了起來，一邊笑著一邊說著，“看到了師姑，拿著鞭子，叫她背書。師姑聽說這件事情后，又讓她加學了幾卷書，她就再也不跟我們一起玩了。”

“確實?！鼻嗬溯p輕一笑，他也想起自己在山上修行，不少師叔也是這樣教徒弟，徒弟一聽到自己師父來了，就藏起來。

這還是楚嫣然呆了一下，這第一次看見青浪笑，一般說他臉上表情看起來就是淡淡的，前面和她說話也是，有禮不笑也不露出其他表情，沒有什么表情，有也是淡淡的。有時候常常抿著嘴，生人勿近。

青浪聽著楚嫣然說話，有時問起了什么知道就回答，不知道就搖了搖頭，也不打擾她。

楚嫣然越說越是感覺到和青浪浪相處的舒服，不會無禮，聽著她絮絮叨叨地講著自己和同門師妹師姐的事情，還會聽她抱怨奶奶管得嚴。

一直走到青浪住的院子門口，離青浪門口有幾十步遠，就停了下來，楚嫣然愣了一下，注意到不遠處的院子，知道這是兩人分開的時候了，畢竟兩人孤男寡女的，她一個未婚姑娘不管怎么說也不能進一個男子的房間。

“那個，我們是朋友吧？”楚嫣然突然扭捏地問，眼睛偷偷瞄著他。

青浪突然有些手癢，想想摸一下楚嫣然的頭，但是想想下場，估計她會氣的跳起來，忍住笑意，點了點頭。

楚嫣然鳳眼微彎，嘴角上揚，笑道：“那你不許把今天的話告訴別人?！?

“不會告訴別人?！鼻嗬舜饝?。

楚嫣然看著他答應得那么爽快，放心地離開，走到了一半，突然轉身，大聲地說：“下次見面我會送你一個禮物。”

“不用?！鼻嗬藬[了擺手，拒絕道。

“別想歪，只是朋友間的禮物。”

“不會?！?

“等著，你會喜歡的。”丟下這句話，楚嫣然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鬼知道她出門到現在，除了奶奶，她都沒有怎么跟人說過話，要保持著一種矜持的樣子，她送他禮物，只是封口費而已，就是這樣。

青浪目送著楚嫣然離去，想了想剛剛的她那個樣子，扭捏又俏皮的樣子，不知道為什么讓他想到了以前在山下農市上遇到的一條小狗，怕人，又想吃他手里的肉，吃到了之后，立馬用屁股對著他，知道他離開又忍不住用那個濕漉漉的小狗眼偷偷看著他離開。

剛剛進門，就看見發現了什么秘密的一言帶著笑站在房門口，胸前還帶著泥灰，看了一眼院邊，好吧，還有一個小麻煩，無奈地看了看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