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別最終并沒有滿足刀一一八卦的內心。

他在喝完酒后就穿戴好斗笠蓑衣消失在了黑暗中，臨走前丟給了刀一一一塊銅牌，上書「來生」二字，并告訴刀一一說以后如果有了沒法解決的事，就將這塊牌子掛在腰間，到時候會有人找上他，讓他就報出蘇別之名就行。

騎在馬上，刀一一摩挲著銅牌，手感不錯，歷史感也很足，已經被把玩出了圓潤的包漿。

自蘇別走后，刀一一在客棧里過了一夜，他原以為會有官差敲門詢問些什么，沒想到一夜無事，這讓他有些奇怪。

思索無果，他也就不再追究，臨行前問了小二關于萬三千的為人，小二當時眉飛色舞地告訴他說萬三千其人在這山城囂張跋扈慣了，可以說得上是無惡不作。

“那倒是殺的不錯。”

刀一一坐在自己棗紅小馬駒上，隨著小馬兒的前行輕輕晃著腦袋。

離了山城，踏上小道，此刻的他正一路向東。

時值晌午，日頭剛盛，微風將這道路兩旁新生的樹葉吹得沙沙作響。

“俺的柴火呢？”

“俺那么大的一捆柴火呢？”

伴著樹葉的飄動，右側樹林里傳來一道稚嫩的童聲。

“吁——”

刀一一拉住韁繩，循聲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破破爛爛的粗布衣服的身影在草叢里尋找些什么。

“你好。”

刀一一從馬上下來，靠過去輕聲招呼，聽到他的聲音，那道身影也轉過身來，刀一一看清了對方真面目，看模樣應該是個年歲比他還小的小女孩。

只見她枯黃的頭發糟亂的用一根草繩綁著，小臉烏黑，一雙發紅的雙眸泛著晶瑩。

“哥哥，你看沒看到俺放在這里的一捆柴火？”

小姑娘看到穿著干凈的刀一一先是退了一步，然后才怯生生地問道。

刀一一搖頭，“抱歉，我也是剛剛走到這里，沒看到你的東西。”

小姑娘原本抑制住的淚水再次滴落，她沒說話，只是朝刀一一彎了彎腰就往別處尋去。

“欸欸欸，你先別走，”刀一一連忙喚住要離開的小女孩，跑到她的身旁，問道，“你的柴火怎么丟這個地方了？”

小姑娘見他也跑到這里有些不知所措，在城里那些穿的好看的同齡人見到她都是拿東西丟她還有朝她吐口水的，沒誰會靠近她。

“俺……俺去追花蝴蝶了，就把撿好的柴先放在那邊的。”

她似乎有些埋怨自己，朝不遠處的一塊石頭旁指了一下。

“你撿柴干嘛？”刀一一不解。

小姑娘則是歪頭看向他，先是疑惑之后像是想通了什么解釋道：“撿的柴可以賣錢嘞！”

“好多酒樓和客棧收柴火，一捆柴火兩個銅板呢！”

“俺之前也不知道，還是一個姐姐告訴俺俺才知道的。”

刀一一聞言，張了張嘴卻發現口腔發澀，又重新閉上嘴巴。

他自家也算是開酒樓的，可三年下來除了修行他并沒有注意過酒樓的一些雜事。

他的生活不說錦衣玉食，但吃穿用度也不算差。雖然知道外界有艱苦的民生，可此刻親眼得見心底難免有些異樣。

“你叫什么？你爹娘呢？”

“俺叫李來弟。爹娘和俺走散了。”

“走散了？”

李來弟點了點頭，隨后有些傷心地開始講述。

“俺們是從嶺南過來的。

俺們那經常打仗，俺們好多人都過不下去咯，所以爹和娘就帶著俺和弟弟們逃到了這里。

那天在城里，俺爹給了我兩文錢去買包吃，俺娘不樂意，她說省點錢別買了，讓俺待在她旁邊。

可俺爹說要去買，說俺一路上吃了太多苦讓俺買個肉包子吃吃。

俺聽了俺爹的話去買咯。

包子一文錢兩個，俺想著弟弟們也要吃，就買了四個。

可回去之后發現他們不在咯。

俺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

怕他們也在找俺，俺就沒敢走多遠，就一直在城里等著。”

刀一一聽完小姑娘的故事，有所猜測，心疼地看著她，“你在這等了多久了？”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等了兩年咯。”

“果然啊，”刀一一心里嘆息，“是把她扔下了啊……”

猶豫了一下，刀一一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雖然不忍但還是開口說道：“你就沒想過是你爹不要你了？”

她娘應該是想帶著她的，可他爹畢竟是一家之主啊。

李來弟本想躲開刀一一摸過來的手，她怕自己弄臟了他，之前有一個小姐姐就因為摸了一個人的衣服被活生生踢死了。

迎著刀一一的目光，李來弟最終還是沒有避開。

“之前有個姐姐也和俺這么說過的，”李來弟縮著脖子，不太習慣有人摸自己腦袋，“但是俺除了在這里等著，也做不得其他事嘞。”

手突然僵住，刀一一心里五味雜陳。

也是，除了等待，這個年歲的她什么事都做不了。

從身上掏出自己的錢袋，他倒出一小半，將錢袋遞給了李來弟。

“這些錢你拿著。”

李來弟見狀邊搖頭邊擺手，“不行不行，俺不能要，這些錢俺拿著俺就沒命嘞。”

刀一一一一開始還有些發愣，后來才想明白過來。

確實，像她這般年紀的孩童，哪能看守住這樣的錢財。

可怎么辦呢？給少了又于事無補，他在這山城也不認識什么人。

刀一一眉頭緊鎖。

“送回月城去？”

“咕——咕——”

思索間腸鳴聲突然響起，刀一一循聲看去，只見李來弟低著腦袋，小手拽著自己的粗布衣角，耳朵通紅。

“餓了？”刀一一語氣溫柔。

“沒……沒有。”李來弟聲如蚊蠅，抬起頭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哥哥，俺還得再去撿點柴，就先走了。”

她每天都是起很早過來撿柴，想早點把柴賣出去，午后還能找點雜事做做。

今天出了這茬子事，已經耽誤了很多功夫了。

她轉身剛想跑，卻被刀一一一把拽住。

“你叫了我這么多聲哥哥我還能讓你餓肚子不成？”

“來，跟我走。”

說完他就拉著李來弟一同越上棗紅馬駒，韁繩一揮，他們一行又原路返回。

朋來客棧。

小二哥看著刀一一回來湊上前來，“小爺，您這剛出去怎么又回來了？”

小二年紀不大，刀一一又是他招呼過的最特殊的客人，這幾天里他沒事就找刀一一嘮嗑，也算熟絡。

“別說廢話，快去弄點吃的。”

“好嘞，這就給您弄去，您先歇著。”

刀一一也沒管他，只是帶著李來弟坐下，看著小姑娘局促的樣子，安慰道：“別怕，有我在，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李來弟沒有吭聲，只是有些哽咽，她雖然才七歲，但生活的酸苦辣都已經嘗了個遍，唯獨沒有甜。

她有多久沒有體會到被人關心的滋味了？

自從那個姐姐病死在巷子里后，刀一一是第一個。

淚水滴在拳頭上，年幼的她發現她情愿沒有這份關心，她害怕自己以后會產生這種奢望。

“你以后就做我妹妹吧？”

李來弟抬頭，涌出的淚水還沒來得及落下，懸在她的睫毛上。

“你以后就一直跟著我吧。”

啪嗒——

淚珠砸在了地面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