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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現在能挽狂瀾于既倒的只有姚繼芳。

但姚繼芳有的是頭腦，是謀略，真要讓他去上陣砍殺，這不現實。

故而，破敵的前提——要有兵。

清軍從喜峰口殺進順義，隨即轉戰平谷、通州、昌平、三河、香河、延慶、遵化、懷柔、密云、灤城、遷安、永平，沿途燒殺搶掠，所過之地實施屠城，以至尸橫遍野。

居庸關、紫荊關守軍不可輕動；昌平總兵曹郁寬被清兵團團圍困，難以救援京城，反倒向朝廷求援；順義總兵韓楷、通州總兵薛橋、平谷總兵張賢三人降清，更指望不上；各地的勤王兵馬雖說早已出發，但終究遠水難解近渴。

清平皇帝頹然地坐回了蒲團上，默然無語。兵部尚書公孫觸面容悲戚，出列道：“陛下，事已至此，非人力所能及了。”清平皇帝閉上了雙眼，一言不發。關續當即出列，高聲喝道：“陛下！諸位同僚！京城之內尚有敢戰士卒三萬，只要能撐住八日，相信山東巡撫吳秉豐的援軍便會趕到！”

聽得關續之言，眾人原本暗淡的眼眸又有了一絲光亮。清平皇帝霍然起身，開口道：“如今清軍兵臨城下，眾卿皆應同仇敵愾，勿要再生事端！”

言外之意，清平皇帝要停止朝堂之上的黨爭。不得不說，清平皇帝的這一行為很不清平皇帝。要知道他最大的愛好就是讓手下臣子斗來斗去，但此時乃是危急存亡之秋，在清平皇帝看來，什么成見在這個危急關頭都應放下。

可他忽略了一點，黨爭至如今這個地步，已經很難放下了。但不管怎么說，群臣齊齊山呼道：“臣等遵旨！”正在此時，姚繼芳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便開口道：“陛下，老臣聽聞清軍曾送來一份國書，不知可有此事？”

不提還好，一提這個清平皇帝就來氣，他不悅地說道：“確有此事，朕不愿答允。”姚繼芳道：“可否讓老臣看看那份國書？”清平皇帝點了點頭，劉評便將國書自地上拾起，將之遞到了姚繼芳的手上。

姚繼芳展開一看，忽然笑了起來，道：“京城有救矣！”眾人聞言不由得心神一振，太子朱簡灼急聲道：“還請姚學士明言！”姚繼芳微微一笑，抖開了國書道：“眾所周知，鄰邦間來往國書都要有各自邦國的文字。諸位請看，這國書上只有漢文。”

話音未落，清平皇帝輕咳一聲，道：“太子、諸位閣臣、姚愛卿留下，其余愛卿暫且退下。”群臣雖都好奇姚繼芳要說什么，但還是躬身退出了皇極殿。

只要姚繼芳說有辦法，就有辦法！

這么想著，群臣心中大石落地。

殿內。

姚繼芳捋著長須，道：“這份國書上只有漢文、沒有滿文，我等可以假借答允清軍的提議，將國書打回，讓他們進行修改。待清軍補上滿文后，勤王兵馬也該到了。”眾人聞言，神色有異。

這個計劃看起來絕妙。

一旦施行，既能延緩清軍攻城速度，又能為明軍騰出更多準備的時間。

可惜，無法施行。

原因：這是明朝。

明朝與宋朝不同，朝廷向來沒有送禮的習慣。薩爾滸死了十萬人、沈陽死了六萬人，就算全死光，朝廷也不能求和。說破天，人死光拉倒，面子不能丟。

就算現在清軍兵臨城下，就算之后清軍打到紫禁城外，就算將來清軍打進皇極殿內，求和送禮也是不可能的。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崇禎自縊煤山，正是為此。當年李自成率領大軍打進北京，崇禎自盡殉國，臨死前留下遺言：“諸臣誤朕也，國君死社稷，二百七十七年之天下，一旦棄之，皆為奸臣所誤，以至于此。”

寧可自殺，絕不投降。

崇禎借自殺達成了三個目標。

其一，成功消除了變為俘虜的可能。

其二，成功表達了自己誓不妥協的態度。

其三，成功維護了自己的尊嚴。

這么多年都挺過來了，不能讓規矩壞在我們手里！

這是臣子們內心的真實想法。

即使知道送禮與求和能拖延一段時間，卻絕不能這樣做。

就這樣，清平皇帝斷然拒絕了姚繼芳的提議。因為這個提議有一個前提，就是對清軍說朝廷準許了他們在國書里的無禮要求，然后才能讓他們修改國書，以此拖延時間。

這絕不可能。

如果清平皇帝這樣做了，到時候沒臉去見明太祖朱元璋。姚繼芳被駁回了提議，陷入了沉默。既然這一招不能用，那就只能硬拼了。

清平皇帝隨即遣宦官前往遵化——清軍大營。與宦官一同前往的還有清平皇帝的一道諭旨，這道諭旨里嚴詞拒絕了清軍索要錢帛、領土、人口、糧草、武器的無理要求，并批判了清軍在京畿一地的暴行，表明了朝廷抗爭到底的決心。

后來，那名宦官再也沒有回來。

聽說被剁碎了。

既然談崩了，就來真的。

清平三十五年，四月十八日。

九門外旌旗招展，清軍兵臨北京城下。

北京城戒嚴，清平皇帝駕臨德勝門。

城下的清軍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青羅傘蓋下的中年人，這中年人手持拂塵、身著道袍，不像是皇帝打扮。清平皇帝正瞇眼瞧著城下的清軍，便見禁軍統領雷安魁拱手道：“陛下，末將請求出戰！”

清平皇帝瞧了瞧身后的一眾大臣，笑道：“出戰？沒必要的。北京城固若金湯，有這么好的堅城不用，留著做什么？”雷安魁躬身道：“末將遵旨！”

清平皇帝捻著胡須打量了城下的清軍片刻，一揮拂塵，道：“不要耗著了，開炮吧。”雷安魁一聲令下，城頭的佛郎機瞬間開始了怒吼。

不得不說，這幾炮打得很有水平。

清軍懵了，一邊哭爹喊娘地躲避炮火，一邊咒罵著“蠻子”們的狡猾。

按照崇禎年間清軍入關的慣例，應該是先圍了城，隨后明軍出城，兩軍野戰。什么情況？怎么直接開炮了？！

不能怪清軍太笨，只能說清平皇帝太狡猾。

之前清軍兵臨城下，崇禎好面子，就是野戰，也不能讓清軍攻城。北京作為大明朝的首都，絕對不能被攻打。如果把軍隊開到北京城外，最后可以美化成“一次對清軍完美的阻擊”，完全能將清軍兵臨城下的事實遮掩過去。

可清平皇帝卻全然沒有這個負擔。

廢話，北京郊區都被禍害成什么樣了？

現實太骨感，再怎么美化也沒用。

此外，清平皇帝還注意到一點。城下的清軍中混有不少漢人的身影——都是順義、平谷、通州等地的守軍，叛變了。北京城對于這幫人來說，尤為神圣。

特別是當他們看到青羅傘蓋的時候。

那可是天下之主啊！

大明朝說一不二、一言九鼎的真龍天子！

一想到要攻城，這些人腿肚子直發軟。

清軍一邊狼狽躲避著猛烈的炮火，一邊等著炮擊結束。大部分人都在等待明軍換彈的時候，難道你們的佛郎機還能連發不成？

對不起。

能。

相比于明朝前幾位皇帝，清平皇帝對火器情有獨鐘。可能是因為煉丹的緣故，清平皇帝身邊聚集著不少研究火器的匠人。在這些人的奮斗下，明軍的火器水平越來越高。

除了長兩米、有準星、可左右旋轉的大樣佛郎機，明軍還配備了小佛郎機。此外，馬上佛郎機更是被地方軍隊多次指定生產。

很快，第一波炮火結束了。

清軍歡呼著自藏身地一涌而出，結果就遭到了第二波炮火的親切問候。

這下都傻眼了。

明軍為了解決換彈的問題，早在嘉靖年間就發明了子母銃。母銃即是炮筒，而子銃便是由石塊、火藥、鐵砂、鉛子組裝而成的炮彈。

為了避免場上現換彈的尷尬局面，明軍早已將子銃安裝完畢，開炮的時候直接往母銃里一塞就是了。這邊一點火藥，那邊的效果立竿見影——哭爹喊娘。

打完之后，一拉子銃，塞入第二個，便又打出去了。如此效率，堪稱奇跡。最普通的佛郎機都有四個子銃，而清平皇帝為了應對戰爭，特意命人研發了一種新的佛郎機。

名字一直沒起，但威力巨大。

很簡單——有二十個子銃。

這回可苦了清軍了，狼狽不說，不少人的馬匹都沒了。

以上情形，發生在九門之外。

基本上參與圍攻北京的清軍都體驗到了首都人的待客之道。

不太友好。

嗯，不太友好。

城頭上的清平皇帝卻沒有放下心來，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光這樣撐不了多久。很快，二十輪炮擊結束了。明軍正加緊換彈，趁此時機，清軍一擁而上，開始攻城。

“陛下！如今清兵攻城甚急，還請陛下暫避！”雷安魁高聲說道。群臣齊齊躬身道：“還請陛下暫避！”清平皇帝點了點頭，道：“也罷，你等務必奮勇殺敵。”

雷安魁行禮道：“還請陛下放心！末將定效死力守城！城在人在！”雷安魁沒有將后半句說出來，清平皇帝頷首道：“勝敗在此一舉，大明三百余年基業，豈可毀于旦夕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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