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盛武館，武樓一層，角室內，林木白微偏著頭，安靜的站在一旁，不語。

楊小月見銀發老者正是剛才從大門口過去那位，又瞥見林木白發紅的耳朵，心里暗暗好笑。

隨即，將滿含期待的視線轉向張老，靜待事態發展。

張老向后一倚，微靠在椅背上，面上浮起一抹為難之色，欲言又止。

銀發老者好整以暇的給茶碗續上水，淡淡開口道：“晚上李老樵的酒肆，五斤醬牛肉，老井燒管夠。”

“成交，就這么定了！”

川劇變臉似的，張老臉上的皺紋瞬間舒展，連忙答應，寫書哪有吃牛肉喝燒酒來的重要。

林木白似乎早就對此習以為常，一臉淡然。

楊小月瞧的一腦門子黑線，心說：“牛肉，就這？”

“女娃娃，姓名可否方便告知？依武館的規矩，辦書牌需要你的名字，住址之類的信息，登記....

呵呵，放心，武館只是需要一個符號辦理書牌，不必在意。”

這時，一旁的銀發老者開口打斷了某人內心的吐槽，其最后一句，頗有提醒的意思。

楊小月微微一笑，秒懂，略一沉吟，道：“張老，您稱呼我小羊，楊小羊都行，嗚..住址寫客棧地址可以嗎？”

“客棧？”

張老眉頭一皺，銀發老者在一旁搶先開口道：“當然可以，就這么寫吧。”

說完，他隱晦地看了張老一眼，張老先是一怔，隨即‘嗯’了一聲，不在詢問。

有銀發老者發話，張老親自辦理，整個辦理書牌的過程異常順利。

不多時，書牌便已辦好了。

“這是書牌？”

楊小月接過銀發老者遞過來的佩飾，纖指摩擦著佩飾邊沿的花紋，細細觀瞧。

這是一塊杏子大小，通體月白色的圓形石佩，正反兩面刻著頗為古樸的小篆，正面，楊小羊，反面，興威武館。

“小姑娘，用這枚石佩就可以借閱武樓里面的秘籍了。”

銀發老者指了指林木白說道：“你先和木白去武樓轉轉，熟悉熟悉借閱流程，若有什么問題就直接問他吧。”

而后，楊小月向二位老者道了謝，跟著林木白去了武樓。

張老聽兩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這才疑惑的問銀發老者，道：“老秦，這書牌不合規矩啊！？”

“規矩？”

老秦冷笑一聲，不屑道：“什么規矩，吃拿卡要的規矩嗎？不知所謂！”

張老眉頭一皺，說道：“老秦，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是孫德才，那種事我現在不會干，以后也不會干。”

“不是對你...”

老酒狠狠灌了一口茶，嘆息道：“當初老兄弟們建立武樓的初衷已經不再了，現在武館上來的這群新人，天天只想著摟銀子，早晚得出事兒。”

“唉...”

張老也嘆了口氣，頹然道：“誰說不是呢，咱們興威武館是武館啊，不是錢莊...掉錢眼兒里，算怎么回事兒啊！”

一番長吁短嘆后，他不解的問道：“但是，這些和那個小姑娘有什么關系？”

“沒關系，只是想結個善緣罷了。”

老秦盯著窗外的天空，喃喃道：“我總覺著那個小丫頭不一般，一個破書牌也不損失什么，何樂而不為呢？”

張老一滯，無語的翻了個白眼。

.........

楊，林二人一邊走邊說著話，林木白講解借書事項和規則，楊小月仔細聽著頻頻點頭。

兩人行至武樓二樓，林木白抬手指向那一排排書架道：“楊姑娘，從二樓開始才是真正存放秘籍的書館。”

“哇哦，好多秘籍啊！”

秘籍數量過于龐大，楊小月臉上劃過一抹驚嘆之色，剛往前走了兩步，忽心中一動，問道：“林少俠，這武館里可有住宿和練習武藝的地方？”

“有啊，武館里最不缺的就是練武場地，至于住宿之所，也有，不過，不過...”

說到住宿，林木白神情略微猶豫，楊小月追問道：“不過什么？”

“呃，楊姑娘，在武館住宿是另外收費的，五兩銀子一天。”

林木凡用今天白菜五文錢一顆的語氣說道。

“啥？”

楊小月驀地一呆，反應過來后，黑著臉，氣咻咻道：“五兩？你們這是搶錢啊！”

要知道，在這個武俠世界的銀子，真的很值錢，普通百姓人家五兩銀子省著點用，夠一家人生活大半年的。

怪不得興威武館日進斗金呢，這也太貴了...

原身勤勤懇懇在風月樓打工一年，也就攢下十兩銀子，只夠在這里住兩天？

話說，原身確實命苦，因為她弟弟的出生，她這個女孩作為“賠錢貨”，被其父母賣到了風月樓。

當時，因她五官端正，買人的管事多給了一兩，就這樣，小小的她被賣了九兩銀子。

被賣以后，她一直過著童工般的生活，天天有干不完的活，還經常餓肚子。

冬夜里，在寒風凜冽中，住在滿是裂縫的房子里，裹著破爛的薄被瑟瑟發抖，第二日天未亮便要起床，泡在冷水里漿洗衣物……

夏日里，在蚊蟲叮咬中，一夜無眠，白天頂著滿身包和黑眼圈，繼續干一整天沉重的活計，如果不干活就沒飯吃，比起累，她更不愿意餓肚子。

小姑娘已經這么慘了，命運卻依然不放過她。

因容顏被人覬覦，骨子里的倔強讓她寧愿選擇有尊嚴的死，也不愿意用清白換取安逸的生。

想起原身區區十四年的人生，都是在屈辱悲慘中度過的，楊小月心里竟猝然涌現出陣陣心酸，宛親身經歷一般。

抑郁難過的心情過后，涌上心間的是濃烈的殺機。

楊小月指尖摩擦著劍鞘上的紋路，暗暗發誓：“楊小月，謝謝你給楊月再活一次的機會，你的仇便是楊月的仇，曾害你之人，吾必殺之！”

“貴是非常貴，但是有貴的理由，如果用對了，絕對物有所值。”

林木凡哪里知道某人翻江倒海的心思，繼續講述住宿的好處，楊小月稍稍平復心中翻騰的情緒，淡淡問道：“哦？怎么說？”

“住宿者，無需繳付借閱抄錄費用，這武樓里面的秘籍隨便看，只需遵守一條，秘籍只能在武館內看，絕不能帶出館外....”

林木凡指著堆滿書籍的書架，講述管內住宿者的福利，補充道：“若是姑娘只想修習一兩本，住在館內是得不償失的，借閱抄錄要便宜的多，但若是幾十本，那...”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靜靜看著楊小月。

“原來如此....”

楊小月眼波流轉間，已明白了住宿的價值，丟給林木凡一個贊賞的眼神，爽快的辦理了住宿手續。

手續辦完后，林木白領著楊小月來到武館的后院，他推開了其中一處院落的大門，道：

“這間是甲字院，到時會有侍女專門侍奉生活瑣事，楊姑娘只需專心練武即可，男女有別，在下就不進去了，若楊姑娘以后有何要求，可問詢侍女，也可到前院尋在下。”

楊小月點頭稱謝，聊了幾句后，忽然話鋒一轉，道：“林少俠，剛才書牌的事，謝謝你。”

林木白淡淡道：“屬分內之事罷了，不足為謝。”說罷，微微一笑，徑自轉身離去。

楊小月看著林木白挺拔的背影，慢悠悠的漸行漸遠，她突然有點不懂這個人了。

初見時，他是一個愛臉紅的靦腆大男孩。

后來，他在張老面前撒謊卻臉不紅氣不喘的，介紹武樓時，還可以裝高冷暗示自己。

他到底是個怎樣性格的人呢？

楊小月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索性不在理會，將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通通拋之腦后，轉身進院。

今晚她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需要出門，要去準備一些東西。

趕緊練武，積攢實力，努力逆襲才是正經事，哪里有時間猜測某個少男心里想些什么...

.........

夜，荷盛村，某街，一段沿街而建的青石臺上，有一排臨街鋪面，其中一間當鋪，門前懸掛著一面黑旗。

半空中，那面黑旗迎風飄蕩，隱約能看到旗面上，用赤金色的線，繡著‘麒麟’兩字。

楊小月悄無聲息的踏上臺階，走上青石臺，來至那間當鋪緊閉的木門前，按照書中描寫的暗語，敲門。

“砰..砰，砰砰，砰砰砰...”

敲出暗語后，啪嗒一聲，木門打開一個巴掌大小的孔洞，洞后露出了半張臉，那臉上的眼睛隱藏在燈光的陰影處，只能看見一點鼻子和臉頰上暗黃發沉的皮膚。

“夜深了，本店已打烊，客觀，明天請早。”

那張臉的主人，聲音宛若夜梟般，楊小月忍著耳朵的不適，淡淡說道：“赤金旗現，麒麟閣開，江湖來客，接是不接？”

話落，對方忽然沉默，楊小月不語，只是等待。

“咔，吱吖，嘎吱噶吱...”

稍頃，門后傳來咔咔幾響，木軸相互卡頓摩擦的聲音。

一陣門響后，那張半臉的主人，緩緩打開了木門。

屋里昏黃的燈光照在他的背上，看不清具體樣貌，只能看見一個身形微胖，披頭散發的黑色人影。

待門完全打開后，他側身站到一旁，道：“女客，請進”

“有勞了。”

楊小月微微一笑，沒有猶豫，輕移蓮步，走進當鋪，咔咔，木軸響動，披發男子再次推動木門，隨著散出門縫的光亮漸消，門外的黑暗逐漸合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