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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三。心愿

——若干日后,高燒不退,頭暈惡心,呼吸窘迫,間隔性吸氧,——

張陸蘊醒來的時候,有一瞬間不知身在何處的恍惚。無所事事的日子沒有變換地交替,只有眼前時不時地白花一片和四肢軀體日益見增的無力感在提醒著他時間的流逝。

“——”耳邊的話筒中傳來“噠噠”兩聲敲擊屏幕的聲音,是李穎若在呼喚他。

「第二題你解錯了。」

啊,對,他在和若若看題——

“嗯?”錯了嗎?張陸蘊點開她發來的題目努力集中注意力,然而眼前冒著白星和像是灌了鉛的腦袋實在讓他力不從心,完全無法清楚地去思考,只好賣慘:

「完了若若……你說腦子要是給燒壞了該怎么辦?[委屈臉]」

“——”李穎若緩緩閉上了眼,緊握住了手中的筆,平靜地、宛若平常一般回道:

「人傻不要怪病毒。」

“哪有……”張陸蘊瞇著眼,透過蒼白的臉色和緩地笑著,

「哎,傻就傻點吧,反正這么多年也沒見你嫌棄……」

“——”李穎若有些玩笑地發出了“ho”的氣聲,

「你終于承認了。截圖存檔了,病好后可不許抵賴。」

“呵……”張陸蘊也從喉間發出了輕笑,輕快卻磁性地聲音在李穎若耳邊回蕩,仿佛他就在她的身邊,“……病好后,再決勝負,小傻瓜。”他說。

李穎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很早以前,張陸蘊一直比她堅強,比她勇敢,在這一點上,她不如他,所以幫不了他。她唯一能為他做地就是陪著他,以兩人之力,為彼此努力地粉飾太平。

然而,就這一句,只是這一句,李穎若堆積多日的憂慮,伴著早已洶涌的思念似洪水決堤,一個不注意便讓它涌上了心頭泛濫成災。

「好,」她抹了抹鼻子,「等你。」

“嗯。”張陸蘊的聲音有著因病消磨出來地虛弱,可是語調里卻依舊存著他獨一無二的樂觀與魔力,仿佛無論身處什么境地,面對什么危險,他都不為所動,波瀾不驚,一笑而過。

所以她很好奇地問了,「張陸蘊,你后悔過嗎?」

“嗯?”他不解,反復難退的高燒終是讓他做不到像以前那樣才思敏捷了,對于跳躍度過高的話題反應還是慢了一拍。

「留在國內沒早些回來上課,你后悔嗎?」她解釋,重問。

哦,是這個啊!

“沒,”張陸蘊毫不猶豫地回答,是堅定地,也有幾分任性地。確實,是他不應該久留,但他信命,如果命中注定要磨煉他,那怎么都是躲不過去的,只不過誰都沒有想到,偏偏在他們將要畢業、步入社會的這一年,年節離他們假期結束那么接近,然后偏偏也在這一年,爆發了大規模的疫情。世事無常,總是能出人意料,說的就是眼下這情形吧。

「假期結束沒有回去上課,是有些貪心了,」張陸蘊寫道,「可是只翹兩周課就可以在家過完年,這個誘惑太大了啊。等到年節末,還可以去祭拜父親,了了掛了這么久的心愿,在時間上順利得像老天安排好的一樣……」

雖然,最終還是沒能完成約定。其實說起來,那只能算是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和他隨口聊起的事了。那時父親和他說,等他畢業的時候,他們爺倆找個酒吧好好喝兩杯,誰知也是生死無常,轉眼人就不在了。一晃這么些年,他一直在國外讀書,甚至連在父親去世的日子回去好好祭拜祭拜他的機會都沒有,而如今他真的要畢業了,父親的日子也剛好在過年尾,所以就想著怎么也要拖兩周再回學校,然后備上壺好酒,到父親墓前和他喝兩杯,也算是圓個心愿吧。結果,還沒等到日子他就出事了。

「……所以說啊,做個好學生,別逃課才是真理啊。」張陸蘊感慨。

然而,消息發出去還能沒等來回復,張陸蘊突然一陣胸悶氣短,他無聲地大口努力吸氣,第一時間按了靜麥,希望能不讓李穎若察覺出異樣。

可是,李穎若雖不能出聲,但是耳朵不傻,遠距離通話本身沙沙作響的雜音突然消失不見,她又怎么可能察覺不到,只是不敢去猜。

在空白的時間里,李穎若很努力地在捕捉著張陸蘊的任何動靜,安靜得仿佛她才是靜了麥,然而在她感覺很漫長的一段時間里,電話的另一頭是一片寂靜。李穎若知道,張陸蘊一定很痛苦,這份痛苦傳到了她這里又多了一層無力和悲哀,因為她既無法舒緩他的痛苦,也喚不來醫務人員,亦甚至連開口出聲安慰都做不到,她所能能做的最好的事情竟就只有默默的等著。

她知道陸蘊要強,不愿讓她看見他的狼狽,也很在意她的感受,不愿讓她在他痛苦的時候承受無力的煎熬,那她就不要惹他分心,乖乖的耐心的等他就好。

“……咳。”那一頭,細微的吵雜聲和呼吸聲再次響起,李穎若的眼眶在不知不覺中濕潤,模糊了視線。

“……若若?”虛弱有些渙散的聲音縈繞李穎若耳邊,即使帶著輕微低喘的氣聲,張陸蘊音色中揮之不去的從容自若總是能輕易的帶給人信心和力量。

「題做完了嗎?」他發信息問,仿佛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在頭痛混亂中已經接不起之前的話題。

「沒。」她不點破,乖巧地接話。

「沒幾天就考試了,快去做吧。」他催促道。

「好。」她應。

應是應了,但一時間誰都沒有掛斷,只是靜靜地聽著彼此的呼吸聲,莫名的安寧。

可有聚終有散,即使牽掛,但總是要前行,她的生活里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在等著她,所以,

“若若,”他說,“我愛你。”而不等她回應,張陸蘊強撐著氣說完了最后這句便掐斷了鏈接。

另一頭,李穎若癡傻地握著耳機,淚水沒過臉頰。她一點點將頭埋進了臂彎里,一時間哽咽不已,淚如雨下。

在張陸蘊面前,她不可以讓自己比他先崩潰,但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請允許她放肆一會兒吧。

掛了電話,張陸蘊眉眼中蕩漾著緩緩地愉悅,可這份心情在提不起氣感到缺氧的壓力下,蔓延到嘴角時泛起了苦澀。

“哎,小伙子。”張陸蘊隔壁床是一位六十多歲的大爺,比他晚到幾天,但病情發展卻比他一開始發展得快了不少,可是大爺心態也很好,每天一手握著把蒲扇,一手拿著手機跟老友們搓著線上麻將,仿佛要將日子過成單純在家抗疫情一般悠哉。

大爺剛贏了一局,樂呵呵地一手抱著手機準備開下一盤,一手拿著蒲扇輕搖,頑皮地沖他好奇地問,“小伙子,和女朋友打電話啊?”

張陸蘊溫和地咧嘴笑了,抬眸看向大爺回應,“嗯。”

“嘖嘖,年輕人的春天啊,”大爺夸張給他擠眉弄眼,結果回頭發現手中牌局開了,連忙將拿著手機對近了研究自己的牌,一邊還在說,“看你們天天打電話這膩歪勁兒,熱戀期吧?想當年我跟我老伴兒剛談戀愛的那段時間啊,也是這么黏黏糊糊如膠似漆的,那戀愛談的叫一個轟轟烈烈,氣勢浩大……”

張陸蘊安靜地聽著大爺嘮叨,無聲地笑瞇了眼,熱戀期?都快七年了,早就老夫老妻了,不過是形影相隨的那種。

“……每次看你們一聊就能聊很久,真好。不像你大爺我,哎,當年是個話少的,老伴成天說我悶,結果等到現在老了,開始嘴碎念叨了,想聽的人卻不在了……”

張陸蘊見大爺臉上露出的是懷念和記掛,應是早已從悲痛中走出來,并不需要安慰的樣子,于是抿嘴沖大爺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兩天聽你說的少了,哎,這病真折騰人,不過還好你女朋友能說,雖然你不怎么說話了,但是你們電話還是掛了一個多小時,嘖嘖,真是……誒?我碰!”大爺聲情并茂地碰了老友一張等了很久的牌,然后美滋滋地側靠在了床邊,開始認真地盤算自己的手牌。

后面大爺還說了些什么,張陸蘊沒有聽清,他側躺在床上,一陣眩暈使得眼皮逐漸沉重,而內心是滿滿當當的,所以即使當光消失在眼前的時候,他的臉上仍掛著淡淡的笑意。

是啊,他的女朋友特別能說,只不過除了親人之外,只說給他一個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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