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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鐵軍”縱橫

  • 建軍大業
  • 熊誠
  • 19280字
  • 2020-03-12 09:30:14

一、鐵血先遣團

湖南,是北伐軍必經之地,處于南北交通要塞,這塊肥肉惹得眾多軍閥眼饞,所以,要北伐,首先得解決湖南的問題。

可是,解決起來談何容易!湖南省主席趙恒惕搞湖南自治,明里是為了響應民意,暗則為拉民意之大旗作虎皮,不讓外省軍閥染指湖南,以求自固自保。可彼時北方的段祺瑞和南方的孫中山都不吃這一套,他們都想一統中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盤踞湖北的軍閥、儒將吳佩孚以馳援趙恒惕為名,悍然起兵攻占湖南,兵鋒直指長沙。節骨眼上,湘軍第四師師長唐生智受南方三民主義的影響,突然起了反心。蔣介石趁勢委派親信第四軍代軍長陳銘樞前往湘粵邊界的坪石策反,與唐生智就北伐之事密謀。最終唐生智決定反趙,率全師加入北伐革命陣營。之后不久,廣州國民政府任命唐生智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軍軍長兼前敵總指揮,唐生智部成為北伐戰爭的一支生力軍。

由于唐生智的選擇,北伐的時間也提前了。北伐本計劃7月份出征,但唐生智倒趙之際,擔心北洋軍閥反撲,一面電請李宗仁派兵援助,一面請廣州國民政府提前北伐。李宗仁當即親赴廣州請求率軍入湘助戰,并派手下鐘祖培一旅準備星夜兼程馳援唐生智。蔣介石大喜若狂,立即答應李宗仁出兵援湘,并撥發廣西軍費二十萬元,又調陳銘樞第四軍第十師和第十二師張發奎部入湘援唐。

此時,吳佩孚和趙恒惕的聯軍已經攻占了長沙!一封唐生智的急電報告,送達蔣介石手里。然而,一個問題卻讓他猶豫了,北伐軍打頭陣的入湘先遣團,任務很艱巨,派誰去,是個讓他頭疼的問題。

軍事總指揮部,一位身材高大、留著短須的軍官引起了眾將軍的注意,他身子有些搖晃地走近蔣介石,俯身查看《北伐軍事全圖》,然后又抬頭看看掛在墻上的湖南地圖,他就是化名加倫的蘇聯將領——瓦西里·康斯坦丁諾維奇·布留赫爾。

布留赫爾,1890年生于俄羅斯雅羅斯拉夫省一個貧苦農家,只讀過幾年書,便到彼得堡當學徒,后當鉗工。1916年參加布爾什維克黨,在一次大戰中腿受傷,手術后右腿截短了1.5厘米,因此走路左右有點搖擺。

1921年,布留赫爾任遠東共和國人民革命軍總司令,翌年任軍長。1924年,孫中山改組國民黨并實行聯俄容共政策,布留赫爾受蘇聯政府委派,化名加倫來華到廣州。在三年大革命期間,加倫一直擔任首席軍事顧問,蔣介石很尊重他,二人搭檔也比較合拍。

蔣介石把目光從鮑羅廷身上移到布留赫爾臉上,鄭重說:“如果我們等到全部北伐軍主力完全做好準備再行出兵援助唐生智,那就為時已晚,湖南全境將淪于敵手。刻不容緩,必須迅速出兵,以救湘急!你們認為派哪支部隊當先鋒好?”

“派葉挺獨立團!”加倫脫口而出。

“好!他們都是我的學生,非常好的學生,基本上都是一期二期三期的……”蔣介石看著第四軍軍長李濟深、第十二師師長張發奎說,“葉挺獨立團的軍事力量,我不懷疑。不過它的政治面貌似應加以注意!”

顯然,李濟深有點不明蔣介石的意思:“請總司令明言!”

“據反映,現在的獨立團似乎有些過于‘獨立’,對我的命令經常抵牾,甚至置若罔聞。這是不好的。任潮、向華,你們應該代表我去獨立團走一趟,把我的意思給葉挺和其他指揮官講一講。告訴他們,北伐軍只有一個總司令,獨立團不能太獨立!”蔣介石嚴肅地說。

當時的北洋軍閥有三大勢力:直系軍閥吳佩孚,控制著湖北、湖南、河南3省及河北保定,擁兵二十萬;原屬直系后自成一體的孫傳芳,占據江蘇、浙江、安徽、江西、福建等5省,擁兵二十萬;奉系軍閥張作霖占據東三省、熱河、察哈爾和北京、天津地區,連同受其節制的張宗昌軍隊,共有三十萬。三大軍閥共有兵力七十萬。而國民革命軍只有8個軍,共10余萬人,作戰司令部由總司令蔣介石、總參謀長李濟深、總參謀次長白崇禧、總政治部主任鄧演達、前敵總指揮唐生智組成。

顯然,國民革命軍的軍事力量與吳佩孚、張作霖、孫傳芳三大軍閥相比,明顯是敵強我弱。因此,蔣介石根據加倫的建議,提出了“打倒吳佩孚,聯絡孫傳芳,不理張作霖”,實行各個擊破的作戰策略,制定了正確的北伐方針。即先集中兵力北上,掃除吳佩孚的勢力;再揮戈東進,圍殲孫傳芳的兵力;最后北上,消滅張作霖的軍隊,統一全國。會議決定了先由國民革命軍入湘助戰,計劃攻克湖南后,再挺進湖北、攻奪武漢,國民政府也將由廣州遷都武漢。

1926年5月1日清晨,當第一縷晨光射穿薄霧,在遠處若隱若現的炊煙中,獨立團作為北伐的先遣部隊,從肇慶出發來到廣州。

提前北伐!這是葉挺之前沒有想到的,按他之前的想法,獨立團會隨大部隊一起出發,這樣的話,戰士們的刺刀劈刺訓練時間就更充足一點。由于槍支彈藥缺乏,葉挺把白刃戰訓練看作極為重要的一門戰術,葉挺和陳賡親自授課。陳賡要求“必須以真槍在野外地形或山地練習刺殺,不能停留在基本教練上面”。

同時,為了補充士兵的營養,周恩來也做了許多努力,要求后勤多想辦法。“中山艦事件”之后,葉挺又根據周恩來的指示,秘密調集了40多名共產黨員加入獨立團,擔任排長、班長。

葉挺對于軍官階層不擔心,這些都是獨立團的老骨干,他有些擔心由新兵組成的班組在戰場上的表現,這些新兵大都來自農村,因為家庭貧困饑餓而當兵,雖刻苦耐勞,然憑他以往作戰經驗,許多學生兵頭一次上陣,聽到子彈“嗖嗖”地從頭上飛過,看到對面敵軍吶喊著殺過來,就會驚慌起來,離開陣地,四散跑開。因此,中央學生軍督戰團就有對逃跑者就地射殺的權力!

有過豐富戰場指揮經驗的葉挺知道,此次戰役非同一般,萬一有士兵臨陣逃跑怎么辦?特別是軍官帶頭逃跑而得不到嚴厲制止,很可能馬上如同瘟疫般傳播開去,整個前線可能出現雪崩一樣的潰逃。為此,葉挺事先與獨立團官兵立下生死狀,臨陣逃脫者一律就地正法,包括他自己,同時以“猛沖、猛打、猛攻”作為首要戰術行動指南!

這天上午,一身整潔戎裝的葉挺匆匆走進了中共廣東區委,找到中共廣東區委軍事部部長周恩來匯報獨立團的訓練和裝備情況。肅穆的辦公室里,周恩來、陳延年、惲代英、中共中央特派員張國燾等靜靜聽他匯報。

“武器是粵造七九式步槍,全團只有兩挺重機槍。”

裝備如此低劣,卻充當了北伐先遣團。有人提出質疑。

“我對我自己的隊伍心里有數。”葉挺簡潔自信地回答。

為確保北伐先遣團萬無一失,第二天周恩來召集獨立團連以上黨員干部到葉挺家中集中開會。周恩來對獨立團提出五項要求:“一要加強黨的領導,加強政治工作;二要準備發動群眾、組織群眾;三要注意統一戰線工作,團結友軍,共同戰斗;四要作戰勇敢,要有吃苦耐勞的犧牲精神;五要注意起先鋒作用、模范作用和骨干作用。”最后,周恩來用“會師武漢”“飲馬長江”的豪言壯語相贈。

全團待命出發。

1926年5月20日,葉挺獨立團奉命開拔的日子。

上午,萬人空巷,廣州街頭鑼鼓喧天,彩旗飄舞,到處是送行的隊伍,獨立團在學生、市民的熱烈歡送下,踏上了北伐的征程。

葉挺獨立團沿途經過地,百姓喜氣洋洋,宰豬煮酒。

5月31日,天氣異常悶熱,獨立團經過湘南汝城渡頭司、資興,到達永興縣城,唐生智突然發來一電:“據各方探報,敵軍將于此一兩日內施行總攻擊,特令你的一團馳往安仁援助,因為那方面我們的軍力太弱!”

前方戰況十萬火急!

“急速向安仁縣進發。”葉挺命令。

突然,陰霾密布,天河決堤,大雨傾盆,一場豪雨瓢潑下來,部隊人疲馬乏,大炮陷入泥潭。戰士們在泥濘的道路行軍,十分緩慢。葉挺一刻也不敢停留,冒雨趕了100多里山路,于6月2日上午到達安仁。

安仁硝煙彌漫。

火蛇似的電光聚攏又擴散,交織成一片燃燒著烈焰的戰云,死亡罩在兩軍的陣地上。

五顏六色的旗幟飄揚其間,吳佩孚的軍隊已占據高地,吳趙聯軍從幾個側翼向唐生智的陣地猛攻。

一聲巨響,唐軍陣地上的湘軍旗被炸飛,只剩下百孔千瘡的民國旗搖搖欲墜。

一位唐軍指揮官命護旗手抓緊了軍旗,站在烈火中,用一口衡陽話高喊道:“兄弟們,我們現在已經是國民政府的軍隊,再不是軍閥草寇。蔣總司令的北伐軍馬上會來支援我們!我們一定要把吳佩孚這個老軍閥趕出湖南,把投靠他的湖南敗類趙恒惕徹底消滅!兄弟們,打啊!”

對面北洋軍陣地上,突然躥出一排身穿五顏六色衣服的“神漢”。他們身上掛著河南地方戲的打擊樂響器,跳出戰壕一氣猛敲,口里唱著“關公顯圣靈,精魂附我身”……

吳佩孚很迷信,他從各地搜羅“何麻姑”“畢善人”等神婆、神漢,保佑士兵旗開得勝。

“兄弟們,殺退唐軍,晚上回安仁城,喝酒、抽煙、摟湘妞!沖啊!”吳趙聯軍士兵跳出戰壕猛沖。

眼看敵軍強大,唐軍四散逃跑,兵敗如山倒,陣地被吳趙聯軍占領。

由于唐軍全面潰退,獨立團二、三營剛進入陣地,就遭到吳趙聯軍多面夾擊。雖然二營五連第一排將敵軍一部分擊退,但堅持到晚上7點鐘,最終還是處在敵人的包圍之中。

第二營在淥田南方的400米高的高地苦戰。第三營與敵人混戰在一起。

第二天一大早,葉挺臨時指揮所,二營長許繼慎報告:“敵軍謝文炳部兩千余人向淥田猛攻。”三營營長張伯黃報告:“我營第八連到了龍家灣以后,立即駐往黃茅鎮警戒,馬上有唐福山部千余敵人來戰,七連、九連趕往援助。”

葉挺立即將剩余部隊分兵兩路,命團參謀長周士第和一營營長率領偵察部隊、擔架隊,以及一營的三連作為第一路,增援淥田;葉挺親率機槍連、通訊隊、特務連以及一營的兩個連,作為第二路增援龍家灣。葉挺深夜11點趕到黃茅鎮,立即將一連派往三營偵察。

晚上,葉挺徹夜未眠,迅速擬好了作戰計劃。

凌晨4時,獨立團向敵人發動了總攻。淥田方面,由二營許繼慎營長擔任正面進攻,周士第率增援部隊包抄側后;黃茅鎮方面,由三營帶機關槍一連攻擊右方敵人一營高地,曹淵帶兩挺機關槍進行正面進攻。葉挺帶偵察隊和特務隊往前線指導作戰。全團兩千多人隱入夜色,全部投入戰斗。獨立團和敵人混作一團,分不清敵我。葉挺即令號兵吹起沖鋒號,號角一響,陣線分明。吳軍以為北伐軍大部隊已殺到,頓時陣腳大亂,葉挺不失時機,騎一黑馬殺入敵陣,獨立團一鼓作氣,士兵斗志昂揚,猛沖猛打,一下子把敵人擊潰。

前進者生,后退者死!這是獨立團的作戰口號,猛沖、猛打、猛攻!這是獨立團戰斗的不二法則。

獨立團以少勝多的捷報在廣州迅速傳開。

淥田、龍家灣戰役不僅救了唐生智,震動了廣州,也震動了全國。一直憂心如焚的蔣介石,得知葉挺的捷報后,由憂轉喜。北伐戰爭的前哨戰一舉告捷,更加堅定了國民政府北伐的信心。

在葉挺的指揮下,獨立團馬不停蹄,猛打猛追,很快奪安仁,克攸縣,以一團兵力戰勝幾倍于己的敵人,穩定了湖南戰局。殘敵陸續向茶陵、蓮花、湘東撤退,大部分向醴陵北逃。

此時第四軍尚未全部進入湘境,獨立團恐孤軍深入,暫停向醴陵敗退之敵追擊,在攸縣占領有利地形,以掩護北伐軍后援部隊集中會師。

6月17日,第四軍陳銘樞第十師和第十二師入湘援唐,經樂昌、九峰、郴縣到達攸縣,與葉挺獨立團會師。醴陵共產黨組織暗中組織偵探隊、向導隊、運輸隊,協助北伐大軍,并將醴陵的地形和敵情向北伐軍做了詳細匯報。隨后,第四軍制訂了醴陵作戰計劃,由獨立團在左翼,經泗汾橋向醴陵進攻,掩護大部隊前進。

1926年7月9日,廣州東校場。拂曉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輕紗,吐出壯烈的晨曦。

“……嗟我將士,為民前鋒,有進無退,為國效忠,實行主義,犧牲個人;丹心碧血,革命精神。我們的總理,還照臨在我們的頭上,雖然已經看不見總理,然而總理的精神是不死的,我們必須協同一致,必須為完成總理之志愿而奮斗。中國存亡在此一舉,中正誓必竭盡愚忠,為國犧牲!”

蔣介石激昂慷慨的出征誓言說完,國民革命軍正式誓師北伐。

十萬大軍分左右兩翼出征,右翼由第一、二、三、六軍組成,從廣東進入江西、福建;左翼由第四軍十師、十二師,第七,第八軍組成,從廣東出發,進入湖南、湖北。

這是一支看上去衣衫襤褸、營養不良的雜牌隊伍!

法國記者哈雷特·阿班《民國采訪戰》曾如此報道:“7月起軍隊開始開出廣州,北伐啟動了,我申請隨國民革命軍一起北征,被斷然拒絕了。日復一日,我看著他們登上火車,他們是毫不起眼的一群腳蹬草鞋的士兵,絕大多數身材矮小,穿著不合身的制服,不是臟灰色就是土黃色。我目送部隊零亂地開進群山,所經之處最多只是一條羊腸小道,一切都顯得雜亂無序。北伐看起來是毫無希望的愚蠢行為。”

后來,成為《紐約時報》駐華首席記者的哈雷特·阿班為自己之前的判斷打了零分。

1926年7月10日拂曉,進攻醴陵的戰斗打響。葉挺獨立團在當地農民向導的協助下,命特務連趕到泗汾橋,消滅敵崗哨,隱蔽接近泗汾橋后,突然發起攻擊,占領了泗汾橋北岸。然后從泗汾橋左側渡過淥水北岸,從腹部側擊敵人。葉挺率領獨立團主力,一路策馬前行,沿攸縣大路正面向醴陵進軍。部隊在泗汾橋與敵軍謝文炳殘部遭遇,雙方展開了激戰。

炮火連天,在一片火光中,數十個獨立團戰士被炸飛。眼看子彈打完了,吳軍沖上來了,步步逼近,緊要關頭,共產黨員、一營營長曹淵率先裝上刺刀,大喊:“同志們,上刺刀!”

白刃戰是最能表現血性的作戰方式,也最考驗心理素質。戰士們快速把刺刀裝上槍頭,緊隨盧德銘、周子昆沖上去,曹淵挺著槍,躍出壕溝:“我們是英勇的北伐軍,葉挺獨立團,共產黨領導的隊伍,我們要用鮮血守住陣地,讓軍閥和帝國主義看看我們的威風!”

“殺!”

臉上稚氣未脫的曹淵一躍沖進敵群,年輕的士兵們受到鼓舞,無所畏懼向前沖去,一場殘酷的一對一白刃戰開始了,曹淵一連幾個前刺,吳兵倒下幾個,這種令人膽寒的氣勢,一下震住了吳兵。獨立團一名新兵在吳軍刺入自己身體之后,滿身是血地迎刃而上,也一刀刺中對方,二人同歸于盡。“啊呀!”滿耳是慘叫聲,周遭一片血人,獨立團一個頂幾個,由信仰、血性、膽量和勇氣匯集而成的一種精神,引領著獨立團將士英勇殺敵。

此時,張發奎的十二師攻下沈潭,擊退正面敵人后,迅速攻克楚東橋,而萍鄉、株洲鐵路已被當地工人武裝破壞,吳軍全線潰敗。

兩天后,淥水以南敵謝文炳、唐福山部全部被繳械。第四軍占領南岸高地后,向醴陵城發起了猛攻,但因有淥水之隔,流水湍急,正面攻擊十分困難,部隊先后發動了八次猛烈沖擊,還沒有突破防線。

怎么辦?久攻不下,獨立團戰士傷亡人數不斷擴大,又找不到帶路的人。關鍵時刻,葉挺一面派人與醴陵農協聯系,一面反復勘查地圖,研究方案。大家正一籌莫展時,農協派人前來帶路,告訴葉挺:“我有辦法,我知道淥水上游有個淺灘,如果能從那里過去,從西邊腹背打擊敵人,就能把醴陵攻占。”

葉挺大喜,重新制定了作戰方案。在向導的帶領下,獨立團從右翼上游跨過淥水,向醴陵城進發。葉挺登高用望遠鏡察看,發現醴陵城內吳軍在四處搶劫,準備逃竄,于是命令二營和衛生隊迅疾向城內發動進攻,吳趙聯軍終于抵擋不住,只好四處潰逃。

四軍十二師三十五團等兄弟部隊和獨立團一起攻城,占領了醴陵。葉挺獨立團損失很大,犧牲70多人,其中有兩名連長和那位至今連姓名也不知道的帶路人。

獨立團占領醴陵,吳佩孚煞費苦心經營的漣水、淥水防線全面崩潰。湘軍葉開鑫、劉铏兩師退到長沙,賀耀祖、鄒振鵬等潰退益陽、常德,吳軍謝文炳領潰兵退至岳陽,鄂軍余蔭森退守汨羅。

八百里洞庭煙波浩渺,水天一線,沙鷗翔集白帆點點漁舟唱晚。

此時,吳佩孚的兵力主要集中在平江、汨羅江防線,他以洞庭湖西邊為依托,東邊以大山為依托,組成汨羅江防線,派董政國、孫建業、陸沄等部十萬余人重兵把守。又以平江城為支撐點,派心腹名將陸沄為平江防御司令,撥他一萬兵馬,令他死守平江,宣稱“平江失,則岳陽不保,武漢亦危”。吳軍在平江、汨羅江南岸,構筑堅固工事,配備大量的機關槍、山炮、野炮,并在陣地前設置鹿砦、鐵絲網、地雷。

由于敵軍陣地過于堅固,兵力過于雄厚,一時難以攻破。葉挺一方面請求支援,一方面命令:“二營,回渡汨羅江,包抄童子、審思二嶺的敵軍。”

二營立即對扼守在童子嶺和審思嶺的敵軍實施了釜底抽薪,敵軍原來挖掘的戰壕和設置的鐵絲網、地雷以及射程遠、威力大的山炮及野炮都變成了聾子的耳朵,再加上農民自衛隊使用燃燒鞭炮、打松樹炮及吹沖鋒號等手段迷惑敵軍,敵軍以為陣地已被我攻破,立刻慌作一團。

通信兵報告葉挺:“一營經過猛打猛沖,以壓倒一切敵人的氣概,攻破平江城北門,已經在城內與敵軍展開巷戰。”

“打得勇猛,打得神速!”葉挺喜悅地一揮拳頭,下達了新的命令:“四連,火速迂回童子嶺,在側后對敵實施突襲,打亂其防御重心”。

葉挺在特務隊的護衛下,登上距平江城北門不太遠的一塊高地,拿起望遠鏡向城內眺望,只聽城里槍聲疏落,不時升起縷縷煙塵,顯然,城內巷戰并不十分激烈,看得出一營進展順利。葉挺將望遠鏡移至童子嶺和審思嶺一帶,見那里硝煙蔽日、槍聲大作,硝煙升起處是在敵軍陣地上空,說明我軍攻擊猛烈,敵軍雖仍頑固抵抗,但已近于被徹底擊潰。突然,葉挺發現審思嶺北麓一個村莊里,有一支幾百人的敵人隊伍在集結,從行動預向觀察,可能要對一營背后實施包抄。

“馬上命令二營,火速趕到審思嶺北邊那個村莊,全殲那里威脅我一營之敵。”

二營官兵百米沖刺般到達葉挺指定的村落,接著一個沖鋒,將正準備偷襲一營的敵軍打得四處逃散,被斃傷的敵人躺滿了場院,不少棄槍被俘。

北伐軍攻占平江,再次獲得大勝,乘勝追擊,左中路進攻長沙。

7月12日,北伐軍占領了湘陰、益陽,吳軍的湘贛交通線被北伐軍徹底切斷。長江之敵紛紛向后撤退。

8月24日上午,唐生智部在蒲圻(今赤壁)市民的一片歡呼聲中,浩浩蕩蕩開進了這座古城。當地農協早早在沿途設立了茶水站,給士兵送水送飯,又組織運輸隊,為部隊送子彈、抬傷員、當向導、提供情報。之后,北伐軍一路占領岳州、通城、羊樓司等重要城鎮。自詡“百戰之雄”的吳佩孚從湖南一路往北潰退,在鄂南的汀泗橋、咸寧、柏墩一線防御,令其部將宋大霈、董政國收集殘部萬余人,以宋任指揮,據守汀泗橋;又令悍將陳嘉謨部萬余兵力南下馳援;并準備親率其精銳部隊陳德麟、劉玉春所部共三萬大軍晝夜兼程南下。

二、林彪尖刀排

汀泗橋是由湘入鄂的第一道門戶。

汀泗橋位于鄂南咸寧,始建于南宋,橋東群山疊嶂,橋西湖泊密布,素有天險之稱,是北伐的必經之路。汀泗橋東面橫貫的河流水深浪急,南北只有粵漢一條鐵路橋可以通行。橋北更是丘陵起伏,只有橋南豬姆岡高地,稍稍平坦,為入鄂必經之要道。

吳佩孚已派出4個旅守護該橋,試圖阻止北伐軍進入鄂境。如果北伐軍被阻斷于汀泗橋,等到吳佩孚的七萬援軍到達夾擊,北伐軍將被迫回師廣東,北伐也將宣告失敗。

汀泗橋之役是北伐最關鍵的一仗,也是吳佩孚北洋軍生死所系。四軍由第十二師張發奎部下3個團:繆培南第三十五團、黃琪翔第三十六團、葉挺獨立團擔當主攻任務。

汀泗橋一帶,北洋軍更是集中了三萬人馬。就連實力最強的洛陽軍官學校六千名久經戰事的軍官也拉上去了。這些軍官,被吳佩孚編成兩個軍官團,每團配備數十門火炮,六十余挺機槍,分別由少將劉維黃、上校張大慶擔任正副團長。這可是自直系北洋軍建軍以來,少有的超級裝備!督戰委員會由第三師師長、吳佩孚的親信張席珍全權指揮。

“這樣的部署,再守不住一個汀泗橋,豈不成了古今笑談?”吳佩孚信心十足。

四軍指揮層觀看地圖,找到了一個重要的戰略支撐點:粵漢鐵路上汀泗橋以南的中伙鋪車站,占領此處可以截斷粵漢鐵路,扼住潰敵退路。這是個艱巨的任務,受領任務的部隊必須在30個小時之內強行軍100多里,翻越3座高山和兩條河流,在行軍途中還可能與潰敵相遇或被南下的直系部隊主力咬住。

“哪個部隊愿意擔任搶占中伙鋪的任務?”

軍事會議上,廣東清遠人、第四軍副軍長陳可鈺一連問了三遍,手下師團長面呈苦色,無人作聲。坐在陳可鈺身旁的黨代表廖乾吾知道,各部隊連續幾天作戰已經十分疲勞,需要做一些休整,馬上又去執行這么艱巨的先遣隊任務,各師團長都怕自己的部下吃不消,再打起仗來沖不上去,萬一失手責任重大,所以,大家都不肯冒這個險。

“希夷呀,你們獨立團是不是再當一次先遣隊呀?不過,困難是有的,但軍部相信你們能夠征服困難,完成任務。”廖乾吾看著葉挺發了話。

張發奎也希望葉挺先去挑些能講鄂語的士兵,組成一個尖刀排。

“上級叫我們去,我們就去,”性情剛烈的葉挺豁地站起來,向“老袍澤”們一拱手,“明天我們在中伙鋪恭候諸位。”

當天,葉挺從團里還未減員的后衛營里,挑選出了能講鄂語的兩湖籍官兵組成一個尖刀排,由一周前剛出任后衛營第七連排長的林彪率領出征。

林彪,原名育容、育榮,1907年12月5日生于湖北黃岡林家大灣。“五卅”反帝運動中,林彪以一腔熱血投身學生運動,并發起成立“共進圖書社”,后來,又在陳潭秋等指導下創辦“共進月刊”。父母當時為他謀到一份教師職務,林彪說服父母,棄教從戎,經當地中共組織批準南下廣州報考黃埔軍校。

1925年冬,林彪考入黃埔軍校第四期,從此,操練場上多了一個濃眉細眼、操著濃重湖北口音的軍人。

就是這個寡言多思、常用心計和周士第、劉志丹比武的學生,贏得了蔣介石的欣賞與喜愛。

要斬斷粵漢鐵路,就要和火車賽跑!

對于黃埔軍校生來說,這不算太難的事。在學校,每天雄雞鳴白時,只要不是雨天和雪天,全校各科學生都要圍繞長洲島公路跑一周,全程大約15公里,尤其來自兩廣和湖南的戰士以善于爬山見長,經過反復拉練,練就了一雙飛毛腿。

茫茫夜色里,尖刀排連夜急行軍,灰色的軍服,躍動的人影,行進的隊列像一條灰色的巨龍,蜿蜒曲折地在黑漆漆的山野上蠕動。幾十人的步伐,由近及遠匯成了猶如無數條小溪低語似的沙沙聲。

尖刀排出通城,過崇陽,于8月25日拂曉到達汀泗橋南的中伙鋪火車站,并聯系到了鐵路工人阻擊隊。鐵路工人告知林彪,有一列兵車正從蒲圻開往汀泗橋,馬上就到中伙鋪。林彪趕緊命尖刀排戰士沿火車站散開,并讓部分士兵化裝成鐵路工人,與工人阻擊隊組成一個拆軌的交通破壞隊,分組用鐵鋤、錘子、扳手拆開鐵路鋼軌,使敵人軍車、鐵甲車無法開動。

天蒙蒙放亮,一列滿載由岳陽北上的敵軍列車向中伙鋪車站方向隆隆開進。剛駛入中伙鋪火車站,即被尖刀排截住。尖刀排猛烈開火,突突地撂倒一大片。

火車站一片混亂,不斷有敵軍跳窗逃命。尖刀排投擲出一顆顆手榴彈,煙幕中,敵軍被炸得身首異處。

經過一個多小時激戰,吳軍第二團團長李精明、營長鄒化被迫投降。葉挺獨立團一舉切斷了湘敵北撤的通道。

隨后趕到的北伐軍占領了黃石橋、大路寥、北路學校一帶的敵軍據點,敵陣漸亂,紛紛潰退。

掃清了進攻的屏障,獨立團待命進攻汀泗橋。

汀泗橋最高的一座山名叫塔垴山,這是關系到雙方成敗關鍵的制高點。

1926年8月26日10時30分,國民革命軍總部下達命令:繆培南三十五團沿鐵路兩側向汀泗橋正面進攻塔垴山,黃琪翔三十六團從聶家港進入汀泗橋東張興國一帶,與北伐軍第十師從右翼包圍攻擊。葉挺獨立團作為預備隊。

三十五團的前衛營向汀泗橋發起進攻,遇到敵人頑抗阻擊,炮火非常猛烈,吳軍部隊在塔垴山上用十幾挺重機槍向橋南居高向下掃射,三十五團連續三次沖鋒均被擊退,前衛營傷亡過半。三十五團必須仰攻,又受阻于急流,死傷慘重,卻沒有絲毫進展,又遇江水暴漲,第四軍只有望橋興嘆。

黃琪翔三十六團的進攻也沒有進展。

黃琪翔派出一組熟悉水性的士兵,到汀泗河秘密偵察河水深度,偵察敵人陣地配備情況,待后續增援部隊到來。

槍聲稀疏下來。北洋軍已將船只擄過北岸,并在汀泗河上游淺水處及河心插上了密密匝匝的尖刀和竹簽,黃琪翔派出的突擊組用大刀掃除了尖刀和竹簽,三十六團從淺水處過河,向塔垴山沖鋒,敵軍居高臨下,用機關槍瘋狂向北伐軍掃射。紅浪翻滾,鮮血四溢,短暫的幾秒鐘,戰士就倒下五六個。

凌晨4時,援軍第十師從峽山沖啟程,快速抵達汀泗橋駱家塆,占領了后山陣地,炮兵營放列,向塔垴山轟擊。第十師和黃琪翔三十六團的勇士趁夜色乘十幾只小木筏順汀泗河而下,在接近對岸時突然遭到吳軍機槍掃射,小木筏紛紛被擊沉,一排長和戰士跌落湍急的河水,頃刻間被洪流吞噬。

進攻受阻,張發奎部傷亡慘重。

天快亮時,陳可鈺、張發奎、廖乾吾等急急趕到汀泗橋南前線查看地形,只見塔垴山地勢險要,河水一片汪洋,浩如煙海,橋上布滿鐵絲網和炮樓,橋四周也布滿機槍和火炮,易守難攻。要從三萬守軍手中奪下汀泗橋,拿下塔垴山,實在不易。陳可鈺心中不免焦急萬分。

關鍵時刻,黃琪翔三十六團立了大功。黃琪翔,廣東梅縣人,長得儀表堂堂,氣宇軒昂,是一位著名的美男子。他不光長得漂亮,而且驍勇善戰,是員虎將。他早在激戰前就已經派人偵察地形,建議當晚開赴上游水淺處,強渡河流,直取汀泗橋的北岸,抄敵人的后路,大部隊則從橋南猛攻敵軍,腹背夾擊,必可一舉殲敵。葉挺也再次獻計,讓自己的尖刀排包抄到敵人后方進行突襲。

陳可鈺、張發奎同意了黃琪翔、葉挺的作戰方案,但關鍵是缺少渡河的船只。

黃琪翔微微一笑,原來,他已經從當地漁民那里買下了幾十只漁船,足夠一次性將全團渡過河去。

總攻擊開始了。

一開始依然不順利。北洋軍在鐵路橋上架設了鐵絲網,又集中火力把大橋封鎖起來,吳軍團長劉維黃組成敢死隊,用強大的炮火作掩護,往鐵路橋南沖殺過來,北伐軍抵擋不住,一些學生兵怯戰,紛紛往后退守。駐在魏家塘的四軍主力亦受到嚴重威脅。四軍代理軍長陳可鈺急調戰斗力強悍的葉挺獨立團投入戰斗。

“即刻馳援軍部”,獨立團二營營長許繼慎接到葉挺命令后,振臂一呼:“跟我上!”二營戰士們繞過吳軍往北沖鋒,向敵軍后面發起進攻。猛烈的槍聲使正往南沖的吳軍大刀隊陣腳大亂,一名兇悍的大刀隊員舉著大砍刀向許繼慎揮來,許繼慎往左一閃避過,反手用力一刀,大刀從敵軍前心穿出,鮮血如泉,如墜落的石頭般向水中跌落!又一名大刀隊員哇哇叫著沖上來,許繼慎眼中閃過團團怒火,匕首一閃,已經刺透敵軍心口,帶出一道血泉。

夜里,葉挺從團里選調了5名政治覺悟高、很能打仗的共產黨員補充到尖刀排,再次由鬼點子多的林彪率隊出發。

更深夜靜,尖刀排繞到塔垴山北坡,在村子里找到了幾個農民,詢問地形。一聽是給兵帶路,農民怕了,沒有一個人愿意,林彪心急如焚,幾經周折,才終于找到當地一個農人做向導,并許諾事后給銀圓作為酬謝。

午夜時分,尖刀排隨向導穿過絲茅窩,往西南方向進山。向導帶著大家沿著米埠垅上坡后,指著前面的山間小路說:“筆直上去是古塘角,那就是塔垴山的后方,你們自己上去吧。”

林彪邊用袖子擦汗邊對他說:“我們也不要你上去了,再上去就危險了,子彈不長眼睛。給你兩塊銀圓,算作酬勞。再給你一張條子,證明你帶路有功,如果我們勝利了,將來北伐軍給你記功。”

尖刀排繞道爬山越嶺走了40里山路,沖向塔垴山北后山窩。塔垴山守敵除了少數值班的,大部分還在睡覺,尖刀排悄悄摸至營房,用刺刀刺殺各碉樓守軍,然后與潛伏在中部陣地上的黃琪翔三十六團、繆培南三十五團策應,一路橫掃過去。本以為據險無憂的北洋軍正在酣睡之中,忽然聽到喊殺連天,都從睡夢中驚醒,不知敵從何來,只顧得奪路而逃。

此時,擔任主攻的黃琪翔三十六團和十師二十九團也來到上游,向塔垴山方向涉水沖鋒,北洋軍居高臨下瘋狂掃射,北伐軍死傷多人,繼而在北橋頭和敵軍展開肉搏,雙方死傷過半。三十六團的勇士們透著無盡殺氣,如瘋魔般向北洋軍陣地猛沖,紛紛加入肉搏中,手臂揮動,血刃劃破虛空,甚為慘烈。

“南兵瘋了!南兵瘋了!”

北洋軍嚇傻了,全線動搖,潰退到鐵路橋北,紛紛逃入河中逃命。

北伐軍所有部隊全部投入進攻,三十團、二十九團吼叫著沖向塔垴山。雙方激戰至次日凌晨,塔垴山主陣地和北面的米埠垅一帶被北伐軍占領。殘敵跑上鐵路,向北面的咸寧城潰逃。四軍炮營立即開炮攔擊,巨大的爆炸聲中,吳軍的護橋工事被徹底摧毀,緊接著,繆培南的機槍連集中掃射扼守橋北的敵人,敵人被迫向東進入鐵路。街上淹水一尺多深,被打敗的北兵用裝煤油的大鐵桶墊在水中、上面鋪著木板,一邊踩著木板向后撤,一邊扳動扳機,胡亂地往背后放槍,往咸寧方向潰退。黃琪翔與葉挺獨立團南北夾擊,終于全殲敵軍,在8月27日凌晨奪下了汀泗橋,占領了塔垴山。

汀泗橋戰役北伐軍獲得大勝。

“北伐中汀泗橋立下首功的當推黃琪翔團。”張發奎曾如此評價。盡管張發奎公開直言并不喜歡黃琪翔,但有一說一也是張發奎的個性。

黃琪翔是中國農工民主黨的創始人之一,也是著名的民主黨派之中的所謂“大右派”。

當然右派身份屬于錯劃,1980年黃琪翔得到了平反昭雪。

北伐軍勢如破竹。北洋軍閥吳佩孚的“憑險固守,待機反攻”的美夢又一次破滅了。

三、賀勝橋

鄂南第二門戶賀勝橋,本是一個小鎮,但地勢起伏不平,漫山遍野的榕樹枝繁葉茂,盤根錯節,其西南有黃塘崗,東北有梁子湖,河流縱橫交錯,低洼處早已被水淹成一片汪洋,唯有一條鐵路可以通行。

從賀勝橋北至武昌只有50公里,這樣,賀勝橋就成了防守武昌外圍的唯一關隘了。

8月的賀勝橋,炎熱如熾,潑一盆水在地上,咝咝一陣細響,騰起一縷白煙,霎時間地面上滴水不見。雖已入秋,但秋老虎正猛,依然烙得腳板像鹽撒在傷口,辣蜇得生痛。無風悶熱的火爐武漢,人稍一動彈就汗淋如雨,令人煩躁。

一連幾日,吳佩孚在距賀勝橋不遠的大帥專列火車里宛如一只龐大的困獸,來回踱步。

吳佩孚原本坐鎮長辛店,準備大舉征討叛變南下的馮玉祥隊伍,他認為馮玉祥就是一條趨炎附勢的變色龍,倒戈專業戶,墻頭草,忽兒左忽兒右,所以對馮玉祥恨之入骨,沒有把太多精力放在北伐軍身上。誰知自北伐軍四軍入湘以來,占安攸,破醴陵,奪平江,剛剛又端掉他的汀泗橋,摧枯拉朽,連戰皆捷,勢不可擋。這個時候,吳大帥才真正意識到北伐軍的強大,他決定親臨賀勝橋排兵布陣,與北伐軍決一死戰。

“三個月內,我吳佩孚不消滅南兵叛逆,誓不為人!”

吳佩孚是山東蓬萊人,原乃一介書生,1898年在天津投軍,從此披上戎裝,兩年后當上了管帶(營長)。此后在直系老軍閥曹錕的培植與寵信下,在各路軍閥混戰中大有斬獲,很快晉升為團長、旅長、師長,不到幾年就擁兵幾十萬,封為威孚將軍,盤踞于洛陽,控制河北、河南、山東、湖北、湖南等省,還遙控北京的曹錕政府,成為當時中國實力最強的軍閥,也是北洋軍閥中最善戰的驍將。

吳佩孚吸取平江和汀泗橋慘敗的教訓,率領鄂督陳嘉謨、總司令劉玉春、張占鰲、婁云鶴殘部到賀勝橋,又集中嫡系兩萬多兵力,在桃林鋪、印斗山和賀勝橋構筑了三道防御工事,還在可以監控賀勝橋的每個丘陵山頭,都修了堅固的環形碉堡,配以火炮、重機槍,既能威懾前方又能兼顧左右,并且在北伐軍任何能夠通過的地方都設置了障礙物,埋設了地雷,還將主要陣地設于橋前楊林墚等處,盯緊后山尾巴,以防北伐軍的尖刀排再度“插翅”飛到防線后面突襲。

1926年8月29日,炎熱的夜空中,一列裝甲列車徐徐由蒲圻駛抵咸寧,幾個戎裝男子簇擁著身披黑斗篷的蔣介石,匆匆進入一間臨時戰地指揮部。

李宗仁、陳可鈺、張發奎、唐生智、白宗禧、黃琪翔、繆培南等將領早已在里面恭候。

會上,蔣介石和加倫將軍經過反復商討,制訂了作戰計劃:第七軍李宗仁部出咸寧東,進攻鐵路以東之敵,從側翼為正面進攻的第四軍提供強大火力支援,其中,夏威指揮的第一隊向徐家鋪前進,準備占領鄂州;胡宗鐸指揮的第二隊向賀勝橋、王本立及以東地區之敵進攻,為整個部隊打開通路;第四軍李濟深部沿鐵路線及以西地區前進,正面攻擊賀勝橋之敵,隨后進攻武昌;第八軍唐生智之一部及第一軍之劉峙第二師為總預備隊,隨第四軍沿鐵路推進。

次日早晨,李宗仁七軍由咸寧向第一道防線橫溝橋前進,遭吳軍警戒部隊猛烈火力射擊,前進受阻。北伐軍即轉向吳軍主要陣地進攻,守軍依托碉樓頑強抗擊,以優勢兵力向北伐軍陣地反撲。一時間,兩軍陣地炮火連天,官兵血肉橫飛。關鍵時刻,唐生智第八軍直搗敵陣,第四、七兩軍從左右兩側夾擊敵軍,將鐵路沿線敵軍陣地突破。吳佩孚見勢不妙,急令衛隊臨陣督戰,十幾門大炮一起射擊,依然擋不住北伐軍兵鋒。吳軍退守,利用楊林以北的叢林和湖水,傾其全部兵力死守賀勝橋。第四軍很快沖到敵軍前沿陣地前。

賀勝橋的地形有利于北伐軍,遍地都是茅草和小叢樹,視線十分不利于北洋軍。誠然北伐軍的行動難以掌握,而北洋軍守兵的移動也不易察覺,這等于大家都看不清對方。只能盲打!

一時間,賀勝橋前各種槍炮齊鳴,震耳欲聾。

北伐軍第四、第七兩軍擔任主攻。

七軍夏威部一馬當先,攻破敵軍第一道陣地后,上午9時向第二道防線進攻。守敵見北伐軍兇猛沖來,慌忙跑人,跳水逃跑者數以千計。

吳佩孚以治軍嚴明、訓練有素而聞名,征戰數十年,從沒有遇到過這樣勇猛的敵人,看到自己的部隊節節敗退,急令衛隊臨陣督戰,令機槍手“向退卻者掃射”。

可是依然阻止不了四散奔逃的官兵,吳佩孚羞憤至極,先后手刃旅、團長十余人,懸其頭于電線桿上示眾,以懲戒后退之官兵。他還令陳嘉謨、劉玉春率大刀隊分赴幾路作戰。

劉玉春的大刀隊會耍六合刀、追魂劍,每名士兵都配備一把大刀,這刀與一般的單刀不同,是由山西的鑌鐵打成,每把重7斤,全長7尺,刀面最寬處有4寸,刀沉力大,舞起來虎虎生風,很有殺傷力。大刀隊員個個身強力壯,會使暗器,功夫過硬。

有大刀隊助威,潰退殘兵頓時有了斗志,拼死上前反擊。當面的張發奎十二師,士兵們大多是手動上膛的槍支,火力羸弱,很難阻止吳軍的靠近,于是大呼一聲,冒著彈雨沖入敵陣,抵近肉搏,吳軍的精銳大刀隊也在督戰隊威逼下氣勢洶洶地殺來。

北伐史上最猛烈的進攻和最頑強的抵抗開始了。

在督戰隊咚咚戰鼓聲中,吳軍的大刀隊極為頑強兇暴。無數大刀翻著跟斗,沖北伐軍官兵橫飛而去,可憐一些北伐軍不及招架,就被連劈帶砸,血肉橫飛,僥幸躲過的官兵,也被大刀隊蜂擁圍上,剁成肉泥,很多官兵嚇得魂飛魄散,撒腿就跑,只恨腿短。突然,一聲暴喝響起,獨立團新上任的二營營長盧德銘握緊短匕首,領著士兵沖在前面,盧德銘的勇敢激發了北伐軍的血性,三十五團許多官兵從他身旁一躍而出,吼叫著向吳軍沖去。

吳佩孚的北洋軍大多是些久經沙場的老兵,臨危不亂,拼死抗擊。一吳兵如同瘋了一般,大吼一聲,掄起帶血的大刀,就朝盧德銘刺過來,說時遲,那時快,盧德銘一拳擊中吳兵的眼,趁著對方天旋地轉,一刺刀捅進了他的心臟。刀光劍影中,一只只血淋淋的斷手斷腳掉在地上,鮮血將土地都漸漸染紅。獨立團和三十五團拼死肉搏,咬牙死撐,死傷過半,終于,吳軍抵擋不住了,防線出現了崩潰。

吳軍退潮般向后逃跑,迎面潑來督戰隊的彈雨,頓時積尸累累,血流成河。一潰逃的班長見督戰隊無情射殺自己人,怒火中燒:“弟兄們,當官的逼我們送死,斷了自己的后路,橫豎是個死,不如像劉維黃團長那樣,投降北伐軍,保住腦袋,將來還有一碗飯吃啊!和他們拼了。”

他端起一挺機槍,對著督戰隊一頓掃射,逃跑的士兵退無可退,也都掉轉槍口向督戰隊開火。

突突突……沒幾下,督戰隊一片片倒下。敵軍內部互相廝殺,亂作一團。

獨立團和三十五團乘亂奪取賀勝橋。吳軍將領倉皇驅車逃跑,車過處,敗兵攀緣欲上,衛士急揮刀砍其臂,人紛紛隨臂而墜,慘叫呼號,實不忍聞。

下午3時30分,吳軍再度向北伐軍陣地發起猛烈反擊,吳佩孚決心不論付出多大代價,也要拔掉北伐軍第四軍、七軍這兩顆釘子,第四軍、七軍凌厲還擊,守軍損失嚴重。炮聲停止了,怒吼聲隱隱傳來,吳佩孚突然發現中央陣地上的守軍正在向陣地后面退去,他以為北伐軍開始撤退,高興起來,即刻傳令,命預備隊馳援,又令各陣地嚴陣以待,并整夜施以槍聲,以震懾北伐軍,為部隊壯膽。

是日午夜時分,如漆的夜空,又下起了大霧,滑膩膩、黏稠稠地,就像天地間注滿了濃稠的墨汁。

次日凌晨3時,尖厲的沖鋒號聲劃開了霧的衣裳和夜的胸膛,汗涔涔埋伏在賀勝橋百米處的第七軍奮力向敵軍發起沖鋒,吳軍也施以雷霆萬鈞之還擊,頓時,急風暴雨的槍彈聲猶如海潮撲岸,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似山崩地裂。

指揮部里,黯淡的油燈下,張發奎、葉挺、繆培南、李宗仁、聶榮臻等緊張地分析敵情,認為敵我距離太近,相峙過久,于我不利。敵徹夜放盲槍,表明他們也看不清我方,應集中兵力,破其一點,而后實施總攻擊。

拂曉,十二師向鐵路沿線左右兩側之敵進擊。全部預備隊對吳軍陣地發起第二次大規模的進攻,頓時,戰場上塵土蔽日,三十五團團長繆培南一馬當先,如同旋風一般領兵向吳軍陣地沖去,狹小的戰場上人頭擠著人頭,北伐軍戰場態勢出現好轉,已經分片包圍敵人。

一面青天白日旗躍出山巒,“活捉吳佩孚!”的喊聲傳來,吳佩孚聽到殺聲越來越近,出來觀看。吳佩孚本是個迷信之人,一看北伐軍的一顆炮彈正中“吳”字帥旗,覺得是一個兇兆,在北伐軍還未到達之前,馬上命令撤退。吳佩孚原先依仗重兵把守天險,加之“賀勝”兩字吉兆,以為穩操勝券,不想遭到如此慘敗。至此,北洋軍在賀勝橋鐵路線布設的試圖阻擋北伐軍的三道連環防線全部崩潰,吳佩孚帶著殘兵敗將倉皇逃進武昌城。

戰后論功,張發奎這樣認為:“在我的心目中,賀勝橋戰役從未占據重要地位。該戰役被說得如此重要,主要是因為吳佩孚親自指揮了這場戰事。他想死守賀勝橋,遂用執法隊砍殺后退官兵的腦袋來阻止退卻。事實上,此時吳佩孚軍隊已喪失戰斗意志。賀勝橋的地形與汀泗橋大不相同。那兒也有一座鐵路橋,但我們不必先拿下它。白泥湖水淺,我們不費事就過了河。此役斃敵1000余,俘敵軍官159名、兵2386人,繳獲大炮20門、機槍30挺、步槍2000余支。敵人在車站遺下糧食尤多,殆如山積。我軍傷亡497人。賀勝橋勝利的首功應記給三十五團團長繆培南。”

四、喋血武昌

汀泗橋與賀勝橋兩場大血戰對決,都以常勝將軍吳佩孚的失敗而告終,折了他一世威名的正是第四軍和第七軍。從此,以廣東軍人為主組建的第四軍得名“鐵軍”,聲威一直流傳到今天,人民解放軍第五十四集團軍第一二七師的前身正是葉挺獨立團,全師官兵的臂章上就印著大大的兩個字“鐵軍”。

立下卓越功勛的新桂系第七軍,也得到一個外號“鋼軍”。

逃回武昌的吳佩孚,悲憤交加,又羞又急,丟人啊。

“張發奎、李宗仁韜略無前,陳銘樞指揮若定,蔣光鼐謀定而戰,葉挺勇冠三軍。我軍若是武昌一役再敗,吳氏此生再無顏見列祖列宗了。”

吳佩孚不禁連連嘆息。打仗,可不就是一攻一守嗎,吳佩孚強打精神,連夜從指揮部走出來,打著手電筒檢查防御工事。他跟士兵們趴在戰壕里,盯著鋼板、三角鐵、沙袋麻袋,大卡車一輛一輛送過來,再看看橋上碉堡,也都由鋼板和三角鐵筑成,堅固無比。從縫隙里伸出去的槍口,是德國、捷克的新式武器,火力夠猛。為了既便于指揮,又不被對方的槍彈傷著,吳佩孚令人用厚鋼板搭了很多個臨時隱蔽所。

第二天凌晨,地雷運來,回到指揮所的吳佩孚喜不自勝,遠眺南岸武昌的高墻深溝,心潮澎湃,成敗在此一舉。

北伐軍第四軍十師受領先鋒印,日夜兼程,沿粵漢鐵路向潰退之敵追擊,越過紙坊,一直追到武昌城郊,炮擊炸毀了敵軍郊外的全部工事。

1926年9月1日,北伐軍大部隊開始向武昌進發。

1926年9月3日,拂曉時分,長江、漢水無聲無息地奔涌著,波光瀲滟、一望無際的水面繚繞著濃郁的硝煙氣息。城外仍在黑暗里,城頭卻燈火通明,城上城下亮如白晝。

北伐軍兵臨武昌城下。

高大的城墻逶迤幾十里,阻擋了北伐軍前進的步伐!

北伐軍萬名官兵扛著向民間征集的數百架木梯直撲向城墻,第四軍十師、第一軍二師及第七軍一部高舉軍旗吶喊著沖來。武昌城墻高聳,堅實無比,城外又有護城壕溝,部隊接近城墻用梯攀登,卻夠不到城墻上端。城墻上的吳兵居高臨下,滾木、礌石、機槍、手榴彈一齊傾瀉而下,北伐軍傷亡慘重。

攻城總指揮李宗仁只好下令停止攻城,第一次攻城沒有成功。

子時過了一大半,北伐軍再次強攻,又遭遇頑強抵抗,傷亡更加慘重,第二次攻城失敗。

次日,北伐軍又發動了5次攻城戰斗,仍被吳軍強大的火力擊退。

久攻不下,蔣介石心急如焚,當晚,他乘車抵達武昌附近的涂家灣,命令李宗仁和第四軍副軍長兼副總指揮陳可鈺率部再攻,“限于48小時以內攻下武昌”。態度嚴厲,沒有絲毫商討的余地。

戰局更加膠著、悲壯而慘烈!

翌日,李宗仁和陳可鈺召開軍事會議,重新調兵遣將,命令第四軍全軍及第七軍胡宗鐸部、第一軍二師劉峙部配置9門大炮合編為攻城軍。二師暫歸第四軍指揮,各師選400人,軍官15人,組成10支奮勇隊,皆以營長為隊長帶頭沖鋒。張發奎指定勇敢善戰、足智多謀的軍官歐震指揮這個攻城營,并著手準備竹梯。

奮勇隊就是敢死隊,只不過字面上文藝一點而已,這意味著誰參加奮勇隊,誰就要把命舍掉。李宗仁釆取了抓鬮兒打亂建制、編制組成敢死隊的辦法,也即抓鬮兒決定生死。誰來幫他們抓“生死鬮”呢?

如果沒有人帶頭抓,這個辦法行不通,難道用槍逼著跟自己出生入死的部下嗎?這個辦法很殘忍,卻也很管用,李宗仁、陳可鈺、張發奎一時陷入矛盾中。

無人站出來,畢竟生命只有一次,長久的沉默里,共產黨員、獨立團一營營長曹淵勇敢地站了出來,他也沒有什么豪言壯語,只是以平淡而又堅定的語氣說:“我看,我們團每個營都是一把尖刀,官兵勇猛,敢打硬仗,就不必打亂建制了。”

曹淵的壯舉感染了四軍、七軍的所有官兵們。

一個小時以后,一營幾個連、排長拿著幾十封家書,交給了曹淵。

“戰亦死,不戰亦死,天下寧有不戰而死、束手待縛之壯士哉?”

“我視死如歸,立志已久,只恨一死未足以盡責。”

“請彈從口下!”

這些氣吞山河的絕句,仿佛穿過山重水復的歲月,穿過發黃的歷史,在耳邊依然鳴響。

“好,都收下,都收下。”曹淵看著這些遺書,把溢出的淚水用力擦掉。當一臉稚氣的曹淵把全營官兵寫的家書交給團長時,鐵骨錚錚的硬漢子葉挺捧著這些“家書”,激動得泣不成聲,淚如泉涌。

戰事緊急,葉挺不敢怠慢,馬上將第一營官兵的“家書”交給陳可鈺和廖乾吾。捧讀著一封封遺書,陳可鈺和黨代表廖乾吾強忍淚水。獨立團留書攻城的壯舉,立刻不脛而走,迅速在北伐各軍和當地群眾中傳播。

4號拂曉,擔任主攻任務的獨立團第一營、第四、七軍敢死隊借著黯淡的星光,冒著敵軍炮火潛近城腳。一營剛剛接近護城河,就被城頭敵軍發現,如蝗的步騎槍、機槍子彈嗖嗖地飛來,十幾個士兵和兩個排長胸膛中彈倒下了,熱血直淌,幾個腿上掛了花的敢死隊員,也咬緊牙關,一個個忍痛爬著往前沖擊。護城河水深沒頸,再往前爬會溺水而亡,但他們寧可爬到護城河里赴死,也不肯留在原地求生。葉挺帶領其他官兵在遠處向城頭猛烈射擊,守城敵軍在龜山、蛇山和楚望臺等高地架設了多門山炮、野炮,加上長江中敵艦上的火炮,一齊向攻城的北伐軍轟擊,密集的炮彈冰雹般落在掩護攻城部隊的陣地上,部隊傷亡慘重。

盡管失去了后續部隊的策應,曹淵仍手持云梯到達了城墻腳下。呼啦啦,十幾架高達兩丈的云梯矗立在墻頭上,官兵攀緣而上,個個爭先,一人倒下,眾人沖上。吳軍馬上集中火力反擊,爬在長梯上的敢死隊員全部壯烈犧牲。

曹淵眼睜睜看著戰友紛紛倒下,淚如泉涌,悲憤中掏出鋼筆迅速給葉挺寫了簡短的一封信:“現狀至危,但革命軍有進無退。我誓必率我可愛同志達成豎戰旗于城上之任務!”

曹淵脫下帽子,把信交給身邊的勤務兵,縱身躍上云梯。一排子彈射來,曹淵身中數槍,仍拼命雙手扒住城垛,拼盡最后一絲力氣,插上青天白日旗,高喊一聲“革命軍萬歲”。

烈士的鮮血染紅了武昌城頭,曹淵壯烈犧牲,時年24歲。

張發奎指揮部電話鈴驟響。夾著嘈雜的槍炮聲,話筒那端傳來葉挺顫抖之音:“師長,曹淵犧牲了!”

張發奎心中一顫,含淚道:“葉團長,代我向一營問好,告訴他們,曹營長精神不死。我們北伐軍是支鐵軍,是打不爛打不垮的!”

一營敢死隊勇士冒死攻城,一排子彈射來,敢死隊無所畏懼,奮勇攀上城墻,宛如猛虎出籠,與守軍展開了肉搏,“咔嚓”一聲,一位班長右手被切掉,鮮血四濺。

“別救我,讓我死!讓我死!”一位勇士抱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痛得撕心裂肺的班長,號啕大哭起來。猛烈的子弾射來,兩人倒在血泊中。

一營敢死隊全部犧牲。北伐軍在遭受重大傷亡后再次被迫退了下來。

城墻下滿是橫七豎八的尸體,熊熊火焰沖淡了許多的血腥氣,第四軍和第七軍敢死隊死傷大半,仍未能攻下城墻。

5日,鋼七軍再次攻城,敢死隊隊長大吼一聲,縱身躍上城墻,搬開沙袋,三四十人拉住韁繩,吱嘎吱嘎將千斤閘一點點拉起來,突突突!猛烈的機槍火力從各個槍眼口噴射,第七軍敢死隊勇士全部犧牲。

情急之下,李宗仁對蔣介石的蠻干頗為不滿:“那是一條條活生生的生命呵!那么年輕,不能這樣強攻了,亂彈琴。”

李宗仁決定挖開城墻地基,埋設炸藥,炸掉城門。

葉挺本是學工程的,由他指揮爆破。他在通湘門附近改裝了兩輛吳佩孚棄置的載貨車廂,四周圍上鋼板,兩側鉆了槍眼,每輛鐵甲車裝載數十名獨立團官兵,夜間用一節火車頭推動這兩節車廂向通湘門進發。一批士兵跳下鐵甲車挖掘炸藥坑,其余人留在鐵甲車廂上用機槍火力掩護。

劉玉春不會束手待斃,當日即組織了一支600余人的精銳敢死隊開路,阻擊北伐軍靠近蛇山炮臺,又命三千人沖出通湘門,阻止葉挺獨立團挖掘地道,并奪取了城外倉庫的存糧。

埋設炸藥行動失敗。

一時間,北伐軍陷入停頓和困境!

一天傍晚,天邊仍有淡淡的血色余暉,城里傳來稠密的槍聲。心情沉重的蔣介石約李宗仁一道赴城郭視察,商量對策。李宗仁談起漢陽地形和敵軍守兵,談起守城總司令劉玉春的部下第三師師長吳俊卿,蔣介石眼睛一亮,因為吳俊卿是他的舊交,他想到了派人策反吳俊卿,里應外合拿下武昌城的辦法。

兩天后,吳俊卿私下派他的參謀長混在出城的饑民隊伍里,單獨與第四軍接洽,表示了投誠之意,并秘密商定擇日打開第三師管轄的保安、中和、通湘三座城門,接應第四軍進城。

1926年9月6日,第八軍何鍵、夏斗寅兩師渡過漢水,夏斗寅攻下了漢陽,翌日何鍵登陸漢口,切斷了長江南岸武昌敵軍的糧食供應線,并向漢陽龜山炮臺發起猛攻,付出了極大代價,占領了龜山炮臺。北洋軍防守龜山炮臺的劉佐龍躲到文華書院,被革命軍擒獲,解往第四軍司令部。蔣介石下令優待,劉佐龍聲明加入革命軍,蔣介石即委其為國民革命軍第十五軍軍長。劉佐龍隨即指揮龜山炮兵,炮擊吳佩孚在漢口的司令部。

9月10日晌午時分,漢口查家墩吳軍總部樹林中一間隱蔽的院子里,吳佩孚同幕僚們席地而坐,談論前方戰況,忽有炮彈數枚自龜山方面飛來,落于院內荷花池里,大家極為驚訝。初時報說是自己的炮,調錯了方向,繼而才搞清楚是劉佐龍師倒戈。

吳佩孚遂率總部各處官佐及衛隊一團,登車北上,逃離戰場。劉玉春拒絕投降,緊閉城門死拼。

10月1日,吳俊卿第三師打開通湘門,葉挺獨立團與第十師、第十二師立刻攻進武昌城,獨立團官兵如脫弦利箭,撲向位于江邊的蛇山炮臺,因為武昌爭奪戰中,蛇山是一個要點,蛇山上的炮臺可以俯瞰城內每一個角落,可以支援吳軍每一處作戰。

獨立團攻到蛇山炮臺之下,敵守軍瘋狂阻擊。

“重機槍連全部瞄準敵炮臺,狠狠地打!”葉挺大聲怒吼,額頭上暴跳的青筋和冒火的目光似一頭發怒的雄獅。

“為曹淵烈士報仇。”

霎時間,蛇山上的敵炮臺被交織的電光罩得密密實實,像一團烈火在燃燒,在焚毀。

吳佩孚也組織了精銳的敢死隊反擊,在通湘門向獨立團發起突襲,奪去了獨立團掩護工兵發掘坑道的鐵甲車,并占領了通湘門車站及梅家山高地。葉挺再度暗遣兩立奇功的林彪率其尖刀排,潛伏到敵軍眼皮底下。林彪以3人為一組,亮刀出鞘,分散截殺,并命戰士吹響沖鋒號,大聲吶喊,吳軍敢死隊聽到沖鋒號,以為陷入北伐軍大部隊重圍,趕緊扔下到手的鐵甲車,撒腿就跑。獨立團尾隨掩殺,經一日鏖戰,敵軍大部被殲,獨立團攻占了蛇山敵炮臺。

武昌城內的守敵見蛇山炮臺被占領,失魂落魄,紛紛停止抵抗,繳械投降。

10月10日,辛亥革命十五周年之際,名城武昌終克復!

武漢三鎮全部被北伐軍占領,吳佩乎被逐出兩湖,潰逃洛陽,從此一蹶不振。

多年以后,張發奎在談到北伐軍克復武昌時說:“我的部屬中在圍攻武昌之役居首功者無疑是葉挺,他確是一員勇敢的斗士,他的部下做出了巨大的犧牲。”

這段話,反映了葉挺以及獨立團,在一年后的八一南昌起義中占據的重要地位,預示著葉挺以及獨立團在創建人民軍隊中的深刻影響!這是后話了。

戰后論功行賞,葉挺升任第四軍二十五師副師長,李碩勛任政治部主任。獨立團改番號為第四軍二十五師七十三團,周士第任團長,盧德銘任團參謀長,符克振任一營營長,部隊駐扎在武昌南湖。

克復武漢的巨大勝利,震驚了全國!廣州國民政府興高采烈地遷都武漢。

之后,北伐軍作了重大調整,中路軍由蔣介石總司令親自掛帥指揮,統率第三軍、第六軍、第七軍為主力,與李宗仁率領的江左軍以及程潛率領的江右軍三管齊下,分進合擊南京孫傳芳;東路軍由何應欽為總指揮,率第一軍由粵入閩,討伐駐扎在福建的孫傳芳部第四方面軍;西路軍以唐生智為總指揮,率第四軍、第八軍,自孝感沿京漢鐵路進攻退到河南的吳佩孚。

蔣介石返回江西指揮戰事,命兼任總司令部漢口行營主任的國民革命軍總政治部主任鄧演達代行指揮權。

北伐軍又開始征戰新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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