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府的別院中，秋日的陽光透過窗欞灑落在青石地面上。厲旸靠坐在軟榻上，臉色雖仍蒼白，但眉宇間那股縈繞多年的死氣已經消散。他接過侍女遞來的參茶，手指不再像往常那樣顫抖。
毛千睿站在一旁，眉頭緊鎖。自茶樓回來后，他就覺得王爺氣色異常地好，此刻終于忍不住上前：“王爺，讓屬下為您診脈。“
厲旸沒有拒絕，伸出左手。毛千睿三指搭上他的脈門，凝神細查。片刻后，這位身經百戰的將軍瞳孔驟然收縮，不可置信地看向厲旸：“王爺，您的毒...解了？“
“嗯。“厲旸輕啜一口參茶，“多虧了辰皎。“
毛千睿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永王體內的兩種劇毒糾纏多年，連玄嗔大師都束手無策，那辰皎竟能在短短時間內徹底清除？他回想起茶樓雅間內傳出的悶哼聲，和出來后厲旸虛弱卻明顯好轉的狀態，心中疑竇叢生。
“王爺，那辰皎用的是什么手法？“毛千睿忍不住問，“屬下從未見過能如此快速解毒的醫術。“
厲旸放下茶盞，眉頭微蹙。他清晰記得卿卿兩指按在自己脈門上時，那種毒素被強行抽離的痛苦與奇異感受。更詭異的是，他親眼看著那些毒素流入卿卿體內，又被某種神秘力量化解。
“十分古怪的手法。“厲旸低聲道，“她將本王體內的毒素引入自己體內，然后又不知用什么方法化解了。“
毛千睿聞言色變：“這...這怎么可能？“
“你也覺得不可思議？“厲旸抬眼看他，“可曾聽說過類似的手段？“
毛千睿皺眉思索，突然眼前一亮：“屬下曾研究過一本關于司家皇室的古籍，里面記載了一種秘術，好像叫'血契冥誓術'，描述與王爺所說有幾分相似。“
“血契冥誓術？“厲旸重復著這個陌生詞匯，手指無意識地在榻邊輕敲，“什么意思？“
毛千睿回憶道：“據古籍記載，此術法通過血液締結契約，以生命為代價進行交換。簡單來說就是'以命換命，以血換血'。施術者可將對方身上的傷痛、毒素等轉移到自己身上，再以自身生命力化解。“
厲旸猛地坐直身體，牽動還未完全恢復的元氣，頓時一陣劇烈咳嗽。毛千睿連忙上前扶住他，卻被厲旸一把抓住手腕。
“你說...這是司家皇族的秘術？“厲旸的聲音因震驚而微微發抖，“那本古籍現在何處？“
毛千睿搖頭：“是屬下年輕時在云國邊境一處古墓中偶然所得，后來在戰亂中遺失了。但屬下記得很清楚，那古籍扉頁蓋有司家皇族的玉璽印記。“
厲旸松開毛千睿，雙手撐在榻邊，腦中思緒翻涌。司家皇族...大離國...辰皎...這些看似毫無關聯的線索逐漸串聯起來，形成一個他從未想過的可能性。
“辰皎...辰皎竟是司家皇族！？“厲旸喃喃自語，隨即又搖頭，“不，不對...“
他強撐著站起身，不顧毛千睿的勸阻，在屋內來回踱步。過往種種在腦海中閃現——辰皎對云國的步步緊逼，她在燕京的布局，與段凌風、夢秋瑩等人復雜的關系...
“她不是在簡單的復仇...“厲旸突然停下腳步，眼中精光暴射，“她是復國！不是復燕國，而是...大離國！“
毛千睿聞言大驚：“王爺！這不可能！大離國都滅國四十多年了，辰皎才多大年紀？況且那'血契冥誓術'是以生命做交換的，即便她與王爺現在是合作關系，回到云國你們仍舊是敵人，她為何要消耗自己的生命救您？“
厲旸冷笑一聲，指向窗外：“你看那段凌風，活了六十載，燕華也是，夢秋瑩、白祁、趙家...云、南兩國只要是個高手都活了六十年以上，可他們的容貌不過二十多歲，何曾衰老？“
毛千睿如遭雷擊，一時語塞。確實，那些頂尖高手似乎都突破了常人壽命極限，保持著青春容貌。
“至于她為何救我...“厲旸走回榻邊坐下，眼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光芒，“本王與她雖有合作，但遠未到讓她不惜消耗生命相救的地步。除非...“
“除非什么？“毛千睿急切地問。
厲旸握緊雙拳，一字一頓道：“除非她是為了另一個人，一個我們從未在意過的人——她的血親。“
屋內一時寂靜，只有窗外秋風拂過竹葉的沙沙聲。毛千睿消化著這個驚人的推論，額頭滲出細密汗珠。
“王爺是說...辰皎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幫某個血親復國？“毛千睿艱難地開口，“那她為何要救您？您與這計劃有何關聯？“
厲旸眼中精光閃爍：“因為她需要本王活著，至少現在需要。本王猜測，她那位血親還未準備好，而辰皎正在為他鋪路。這條復國之路上滿是荊棘和鮮血，她需要各方勢力的支持或...制衡。“
毛千睿倒吸一口涼氣：“若真如王爺所言，那辰皎背后的血親會是誰？大離國司家血脈應該早已斷絕...“
“未必。“厲旸搖頭，“四十年前大離國滅時，傳聞司家幼子被忠仆救走，從此下落不明。若那人還活著，如今也該有四十多歲了。“
“可辰皎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
“你還不明白嗎？“厲旸打斷他，“辰皎很可能與那些高手一樣，活了幾十年卻保持著年輕容貌。她或許根本不是'辰皎'，而是借用了這個身份！“
這個大膽的猜測讓毛千睿渾身發冷。如果王爺的推測屬實，那么辰皎——或者說那個借用辰皎身份的人——背后隱藏著一個驚天陰謀。
“王爺，我們該怎么辦？“毛千睿壓低聲音，“是否要通知三殿下？“
“不。“厲旸斷然拒絕，“此事暫且保密。本王要先確認辰皎的真實身份和目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遠處，豐京城的輪廓在夕陽下顯得格外雄偉。厲旸不禁想起卿卿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和她說“沒有人能阻止我做任何事“時的神情。
那樣篤定，那樣...無畏。
“千睿。“厲旸突然開口，“你還記得我們在大漠遇見辰皎時，她的眼神跟現在有何不同？“
毛千睿一愣，回想了下：“記得，屬下并不覺得有什么區別，王爺為何突然提起？“
厲旸瞇起眼睛：“本王懷疑...那時的辰皎不是辰皎，而現在才是。“
“這...“毛千睿完全跟不上厲旸的思路，“王爺，你把屬下都說糊涂了，如果現在的才是辰皎，那在大漠見到的辰皎又是誰？就算她用的是易容丹，屬下便能一眼瞧出，可她沒有啊！“
厲旸沒有立即回答。他回想起茶樓中卿卿為他解毒時的眼神——那種穿越時空般的熟悉感，仿佛他們早已相識多年。
“或許...“厲旸輕聲道，“她們共用一具身體……“
毛千睿徹底糊涂了：“王爺，屬下越聽越不明白...“
厲旸搖搖頭，不再解釋。有些猜測太過離奇，連他自己都不敢確信。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辰皎——或者說那個和辰皎共用一具身體的血親——絕非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備馬。“厲旸突然轉身，“本王要去見玄嗔大師。“
“現在？“毛千睿大驚，“王爺身體還未痊愈...“
“正因如此才更要去。“厲旸已經拿起外袍，“玄嗔大師見多識廣，或許能解開'血契冥誓術'之謎。“
毛千睿知道勸不住，只得匆匆出去安排。厲旸站在窗前，望著漸漸西沉的太陽，心中思緒萬千。
若辰皎真如他所猜測，是大離國司家后人，那么她選擇救自己必然另有深意。這條復國之路上，他厲旸又將扮演什么角色？棋子？盟友？還是...踏腳石？
更令他在意的是，辰皎口中那個“沒有人能阻止“的目標究竟是什么？她為之付出生命的“血親“又是何人？
夕陽將厲旸的身影拉得很長，孤零零地投在地上。他忽然有種預感，自己正站在一場驚天風暴的邊緣，而這場風暴的中心，正是那個神秘莫測的“辰皎“。
“大離國公主...“厲旸低聲呢喃，“你究竟在謀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