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和單逐在屋頂你一口我一口的把那壇酒喝得所剩無幾,暮煙原本是滴酒不沾的性子,也就喝了幾口便開始頭重腳輕暈頭轉向了。
不知是何時她已經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單逐早已離開,前半夜因著酒的作用她一直昏昏欲睡,沒想到到了后半夜倒愈發的清醒起來。
夜已經深了,四下是難得的安靜,屋子里一片漆黑,她躺在床上卻輾轉難眠,無論望向哪里她都能看間黑暗中隱隱約約映出單逐的臉,她想伸出手去撫摸他,卻又只是落空,腦子一直反復的出現幾個時辰前在屋頂上,單逐低下頭吻她的場景。
此時酒已經醒了大半,她倒沒得由來的開始害羞起來,即使是害羞,她也還是忍不住的嘴角上揚心跳如雷,甚至還難以控制的踢得床板咚咚作響。
一想到明日里單逐會帶她離開,她便難以言說的興奮,一時之間,她的腦海中甚至隱約浮現了她身著紅嫁衣與他拜堂成親,與他子孫滿堂的畫面。
暮煙心里是難以遏制的興奮,一想到要與他永遠在一起,心情便忍不住的蕩漾起來,她覺著自己整個人輕飄飄的,像是變成了一朵云。
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她依舊是毫無睡意,索性便放棄了睡眠,暮煙掀了被子就那樣身著里衣起床點了盞燈,坐在桌前為自己到了杯已經涼透了的茶一飲而盡,冰冷的茶水順著她的喉嚨滑到腹中她瞬間覺得整個人清醒不少。
原本熾熱的內心好像也瞬間冷卻了不少,她倒隱隱有些擔憂起來,直到單逐離開他都沒有告訴自己那些銀兩是從哪里來的,雖說單逐看起來也不像尋常百姓家的孩子,但是那么多銀兩要一次性從家里拿出來他到底用了怎樣的借口?
她不過是一介青樓女子,雖說自己已經下定決心明日等他來了便同他一起去同姑姑和王爺道歉以及告別,她也想過了若是他父母不答應自己就算是做個丫鬟在他身邊服侍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只是,這一切都來得太快了,太美好了,讓她總是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只是做了個美夢般的不真實。
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頭,努力把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壓下去,她覺得自己是應該相信單逐的,他甚至在臨走前深深的擁抱了她。
努力穩了穩心神,她干脆起身開始收拾行裝,若是讓他等太久那便不好了,暮煙在房間來來回回轉了幾圈,竟不知道要帶什么離開得好,自己在望春樓待的這些時日,這屋里的東西竟幾乎沒有一樣是靠自己親手賺到的錢買來的,她想了半天也就帶了兩身隨身換洗的衣物。
瞧著時日還早,她給自己換了件緋紅色的衣衫,坐在妝臺前化起妝來,她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如此嬌艷過,映著銅鏡,她望著自己艷麗的嘴唇,就那么一瞬,沒得由來的,她甚至覺得明天就是她的大喜之日,這一身衣衫便是她的嫁衣。
天還未亮暮煙便下了樓,大多數人還在睡著,店里只余三兩伙計在整理準備開業,她同他們打了個招呼便自顧自的打開了望春樓的大門,找了個最顯眼的位子對著門口坐著,她已經想好了只要單逐一出現她便毫不猶豫的沖上去擁抱他。
整整一天時間,暮煙就像是丟了魂似的,一動不動的坐著望著門口,有人找她搭話她也不應,姑姑瞧了她這副模樣心下也便了然了,干脆囑咐了伙計們不要去打攪她,只是定時的吃食給她送去。
從天未亮到天完全黑了下去,望春樓里來來往往了無數個人,她一整天都沒有挪動一下只唯恐單逐來時不能一眼看到她,可是單逐沒有出現。
一整天,都沒有。
望春樓進進出出了無數人,每來一個她的心都下沉一分,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去,她的心也沉入了無盡深淵里。
可她還是抱有著一絲僥幸,或許單逐只是遇上了什么急事要稍微晚一些,她相信單逐,他說過他會來那便一定會的。
望春樓在人聲鼎沸之后又慢慢安靜下來,姑姑許是實在看不下去了,她拍拍暮煙的肩膀,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傻姑娘,不要等了,他不會來了。”
暮煙如夢方醒,那一瞬,她望著姑姑,知道她說的是事實卻又不愿面對,她拼命的搖頭,不知實在說給姑姑聽還是在說給自己聽:“不,他會來的,他一定會來的,他說過他要帶我走的,姑姑,他說過他要帶我走的,我相信他……”聲音慢慢隱匿下去,化作了斷斷續續的嗚咽,最后眼淚再也克制不住了如雨般的砸下來。
姑姑看著她模樣心疼極了,她拿出帕子為暮煙擦著眼淚,一邊擦一遍用手輕拍著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撫一個孩子。
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住姑姑的手,用夾著哭腔的聲音懇求她:“姑姑你幫我找找他,我求求你了,你幫我找找他,他一定是遇到什么苦難了,他不會這樣的。”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夾雜著抽噎,她現在心里就一個想法,一定要找到他。
姑姑有些無奈,卻又拗不過的只有應了下來。
望春樓的人脈何其廣闊,要想找一個人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只是到了這個時候她才猛然驚覺,她跟單逐朝夕相處了這些時日,除了他的名字,她幾乎對他一無所知,她初入望春樓,對陵陽城內的那些家戶關系甚少了解,她只知道看單逐的穿衣打扮不像是尋常百姓家的小孩也沒有過多去深究。
后來姑姑告知她的是,在陵陽城內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沒有一戶姓“單”,僅有的幾戶姓“單”的人家要么只是尋常百姓要么家中從商根本沒有一個年齡十五六歲的男孩。
她相信姑姑不會騙她,可她還是想再給單逐一個機會,只要他解釋,她不在意他對她的欺騙和隱瞞,暮煙讓店內的伙計仔細留意著,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獨自一人走遍了他們去過的每一個角落,明明自己覺得好像才不過是剛剛發生過的事情,她似乎都能清晰的聽到她和單逐嬉笑怒罵的聲音,但一轉身卻只剩下她一個人。
一連好幾日,暮煙好像也逐漸接受了那個事實,她也不哭不鬧,只是時常一個人坐著,對著望春樓門口發呆,一坐便是一下午。
后來王爺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把望春樓轉到了暮煙名下,她逐漸開始忙碌起來,開始學著打理店子管理姑娘們。
陵陽城內的王公貴族文人雅士她認識了七七八八,如姑姑所說,并沒有一戶人是姓“單”的。
她經營望春樓的那段時日,人也變得愈發精明起來,她學會了與不講道理的客人周旋,她能一眼看出一個男人究竟是真的可靠還是只會耍嘴皮子,她把自己鍛煉得千杯不醉,旁人都驚異于她的酒量,卻再也沒有人記得那個喝一口酒便被嗆得直咳嗽,被人拋棄之后坐在望春樓門口痛哭的傻姑娘。
只是她后來索性便把自己的名字改為了暮煙,旁人只道她許是恨極了“招娣”這一名字,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自己是怕單逐若是回來了會找不到她。
再后來王爺把雪言送到她身邊,那個小丫頭偏愛艷麗的衣服,一雙大眼睛滴溜溜的轉,一股子機靈勁,暮煙每每看著她,就好像看見當初的自己一樣,特別是她看宮胤的眼神,那樣熾熱崇拜,總讓她想起當初為了愛情奮不顧身的自己,暮煙打心眼里喜歡她
她把自己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用在經營望春樓和照顧雪言身上,慢慢的她好像也忘了那個曾經說要照顧她一生一世的男人,過去那么多年,他再沒出現過,但暮煙還是習慣性的喜歡給自己買一串糖葫蘆又或是一袋糖炒栗子,也就那樣放著,不那么想吃,還是習慣性的望著大門口發呆,倒也不覺得他會再出現了。
已經過去五年,柳暮煙已經二十五了,是個老姑娘了,她成了宮胤手下最得力的女助手,成了旁人眼里風情萬種卻無一個男人敢親近的姑姑,她幾乎也不奢望自己能遇到一個心上人了,只是偶爾看著鏡子,覺得鏡子里的那個女人熟悉又陌生,偶爾念及單逐,算算年歲,他大概也早就娶妻生子了,末了放下鏡子自嘲般的笑笑,心里一片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