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國。

新帝宮霖執政的第四年，九王宮齊勾結朝中重臣企圖謀反，無奈事情敗露，皇上得知此事，深表痛心，與此同時，朝中重臣激憤不已，一夕之間，九王從聲名顯赫的護國大將淪為階下囚，參與此事的同黨盡數落網，就連平日里素來同九王交好的朝臣也是唯恐避之不及。

墻倒眾人推。以往對九王輕狂舉止嗤之以鼻的朝臣都如同商量好了一般的，一連幾日的，皇上收到的彈劾九王的折子已經堆成了山，添油加醋一番，加之反叛的罪名，足以讓九王永世不得翻身了。

九王一朝被捕，手上的軍權被盡數剝奪，皇上思慮一番，最終把兵權盡數交予了大將軍馮之曜，再加之馮將軍千金與五王宮胤的婚期將近，如此看來，九王的倒臺，五王倒是成為了最大的受益者。

關于九王的最終處置僵持不下，皇上宅心仁厚，念在九王為國平叛有功，最終只得一個發配邊疆的結果，其余余黨也是貶官的貶官抄家的抄家，一時之間朝臣寥落，人人自危。

宮齊的處置結果下來了，只待明日，朝中再無九王一族，曾經意氣風發征戰沙場的王爺，如今只得一個亂臣賊子的稱號，恭國上下人人唏噓不已，卻無一人真心實意的站出來為九王說過一句話，唯恐避之不及。

宮齊的入獄全在宮胤的意料之中，只是他不曾料到，皇上會如此留他性命，更不曾料到，九弟的兵權最后會落到馮之曜手里。

現如今旁人瞧著都道宮胤是此次朝中大變的最大受益者，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馮之曜的權力越大，對他的牽制也越大，皇上把這樣的一個人放在他身邊，也是對他的一個警告。

近日里秋意漸濃，宮胤站在院里，一抬頭便能望見那一群大雁結隊向南，黃昏、無云的藍天再加之那遠遠望去清瘦的雁，倒沒的由來的多添了幾分蕭索的意味。

沒人知道他在此處站了多久，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曉，就連不久前下人來告知關于九王的消息，他也沒有任何回應，只有那肩上的細微一顫能證明他得知了這個消息。

直到那雁群經過，好像才把他硬生生的喚醒過來。

“同我一同去見他最后一面吧?！睂m胤沒有回頭，只是淡淡的開口，許是許久未曾開口說話的緣故他的聲音透著絲絲的沙啞。

一邊的路鳴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猶豫了片刻還是去準備了轎輦準備同王爺進宮。

身為在宮墻中長大的皇子，宮胤再踏入此地的時候，甚至有些陌生起來，記得兒時在這比他高出許多的城墻里，他每每望著這比他高出許多，似乎直抵天際的城墻，他總是有種難以言說的自豪。

如今再次走進竟是覺得有種難以言喻的壓抑。

自宮胤封王之后，他幾乎再沒有進入過內宮，對于內宮之事只是唯恐避之不及。

循著淡薄的記憶，宮胤最終還是找到關押宮齊的地方。

許是念著他即將與大將軍馮之曜的千金成親的緣故，一路走來進入牢房宮胤也未曾受到阻礙，只是不許他進入牢房罷了。

大內牢房的環境也算不上干凈整潔，宮胤只是站在牢門外靜靜的看著宮齊。

終究是意氣風發的年紀，哪怕是穿著囚衣披頭散發，卻未能折損半分宮齊身上的剛毅之氣，甚至還多給他添了幾分野性。

“胤王爺好大的興致，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此時倒有閑心來看在下的笑話，果然是兄弟情深，王爺好演技，在下佩服，佩服得很哪?！睂m齊見了他，卻未曾挪動分毫，依舊是在枯草上悠哉游哉的坐著，甚至沒有多看宮胤一眼，說罷，便大笑起來，豪邁之氣盡顯，倒絲毫不像是一個入獄之人。

宮胤似乎是想辯解什么，卻久久未曾開口，倒是一旁的路鳴有些耐不住性子想要上前與之理論一番，宮胤伸手攔住了他。

“今日一別，再見無日，九弟好自珍重?！罢f罷，宮胤甚至給他行了個禮。

這一句，卻直接激怒了宮齊，他站起身來，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張嘴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鼓掌“好一個兄弟情深，五哥，臣弟的兵權你且拿好了，只盼得你與皇上的兄弟之情能建設好這恭國的大好河山哪?！?

宮齊雙手抓著牢獄的鐵欄，拼死似的撲到宮胤面前“我為恭國平定邊疆征戰多年，為恭國拋頭顱灑熱血，守護了恭國的江山，這便是你和宮霖對我的報答？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同胞親兄弟，果然蛇鼠一窩。”

宮胤看著他猙獰得漲得通紅的臉，莫名有些難過，倒沒有在乎他對自己和皇上的辱罵，只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阿齊，今日我瞧著那雁群已開始南歸了。”

只是簡單一句，似乎是抽干了宮齊身上所有的力氣，他無力的跌坐在地上，臉上盡是孩童般的不解與困惑。

他望著宮胤，似乎有些無措，他隨手抓著地上的干草，臉上有些迷茫。最終還是試探性的說了一句：“五哥?！?

只是這么簡短的一個稱呼，竟讓宮胤莫名心頭一顫。

“阿齊，就此一別，天南海北，好自珍重?！?

宮齊的表情瞬間柔軟下來，那一刻，他看起來只想是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

“五哥，此去一別你多保重自己，小心皇上，完事保全自己為主。”僅此一言再無多話，他還是他，那個跟在他后面吵著要他陪的小男孩。

出了大牢，黃昏的余暉落在宮胤臉上，給他的表情染上了些許落寞，遠處宮墻的一角上空，一排大雁結隊而過，逐漸飛遠，便再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