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辰客棧在夜央東南角一處僻靜的街巷里，客棧最深處是聚賢庭，他們到的時候慕容無憂尚未出現，等了將近一炷香功夫，一個須髯花白的老者拄著龍頭拐杖，篤篤地敲門。

“是我”是慕容無憂的聲音。

若瑾打開門，慕容無憂進屋后，又不放心地推開窗格向左右瞧了瞧，方才坐下來笑嘻嘻地看著他們，“我這身行頭還不錯吧？”

“挺好，我都認不出你了。”若瑾使手在胸前比劃了一下，故意粗嘎著嗓子，“你這長須很是逼真！”若瑾昨晚夙夜未眠，情緒本是低落，結果清早烈曜陽邀她出門時輕輕丟下一句：“慕容無憂到了。”她眼睛一亮，畢竟是江湖兒女，既已決意闖宮盜藥，前路兇險明日未知，今日又何必自找不痛快？所以她一路行來，自覺輕松了許多。

“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呦！”慕容無憂故意高抬下頜，兩手輕輕地左右撕扯著須髯。

烈曜陽輕輕咳了一聲。

慕容無憂瞥了他一眼，收斂面上笑意，伸手將龍頭拐杖上的木制龍首旋轉幾圈，再猛然一掀拔下龍首，露出個杯口大的洞。“這可是我專程覓來能工巧匠打制出的獨一無二的一柄神杖。”

他自洞中傾出一幅卷軸，仔細鋪于黑漆幾案之上，再徐徐展開，原來是一幅姜國皇宮內苑方位圖。

他徒手一指一處四四方方的回字形閣樓正中央，“這就是千圣靈芝所藏之地，因這里廣積冰雪，故取名為御寒苑。四圍回字形閣樓均是兩層，現在由芊雪公主居住，閣樓之外筑有一圈高墻，僅開一道朱門與外苑甬道相連。切記，那千圣靈芝一刻也離不開冰雪，若是暴露于室溫之下，須臾之間便化為一灘凍水。”

若瑾和烈曜陽湊近細看，片刻烈曜陽已回身坐下，只留下若瑾還在默默記誦。

慕容無憂又細細講述了自宮門進入之后能最快到達御寒苑的路徑，然后他仔細收起卷軸納入洞內，又裝上龍首，“好了，我答允過只能將此物借出兩個時辰，若是計算來回路程，時辰也快到了，我該走了。”說完他匆匆離去。

若瑾疑惑地覷著烈曜陽，“你可記清了？”

“記清了。”他面上波瀾不驚。

“我帶來了筆墨，不如這會我們就標記了方位。”

“不用”他站起身，“這里并不安全，我們這就回去。”

“他居然記憶力超強！”若瑾腹誹，“罷了，我回去再復記一遍。”

未曾想他們回到紅袖坊，又得到一個令人驚喜的消息，易冰妍說她有個姐妹在宮里服侍清姬，因近來清姬極力拉攏芊雪公主，便將這個姐妹派去服侍芊雪公主，此時也住在御寒苑。

若瑾回想一路種種遭遇，她打心眼里感謝上天的仁慈，所謂“萬事具備，只欠東風”，既然此時東風相顧，她倒迫不及待地想去盜取千圣靈芝了。

天時，地利皆已具備，若論人和......？雖然烈曜陽與她一路行來，已知曉她的全盤計劃，可是若兩人同去？若是，計劃失敗了呢？

若瑾委實不愿他再次受到任何傷害，她暗暗拿定主意......

入夜之時，烈曜陽說趙叔到了，正在密室等侯他們。

若瑾隨著他來到回廊盡頭的一間雅室，她方站穩，烈曜陽已啟動機關，室內地面迅速下沉，約莫沉降到兩丈低處，四周已是燈燭晃晃。

烈曜陽輕輕一推沉下來的地板，它又緩緩上升與地面重新合為一體。

輕微的摩擦聲逐漸停息，趙叔拄著一支竹杖，迎面向他們走來。

數日不見，趙叔黑了，人仿佛也瘦了一圈。

“我在豐鎮遇見兩個黑衣人，我跟蹤他們一路到了天禹山東麓，見到那里埋伏著的四五十個黑衣人。原來他們設下天羅地網就等著魚兒上鉤，天黑時來了一個妙齡女子，那女子之前受過傷，若論刀劍硬拼她怎么也打不過那么多高手，但她會法術。他們激戰了三四個時辰，不知那女子使了個什么障眼法，她居然逃脫重圍。”趙叔雖然說的平淡無奇，但自他眸中流露出的驚駭之色，足以令他們感受到當時的場面是何等的慘烈。

“那女子可是面色蒼白，身體伴有一股花香，還可以飛花摘葉作暗器？”若瑾上身晃了晃不由自主嗓音也抖了抖。

“她的面色極其蒼白，他們離開后，我在地上，還有死去的黑衣人身上都發現了許多柳葉和棘刺，開始我很是不解，后來想起他們在打斗中，那女子拋撒了無數的暗器，才略微猜到：或許柳葉和棘刺就是她的飛刀和利箭。”

若瑾似乎感覺背心處又是一陣勁風襲來，“就是她”。

“怎么？你們也見過那女子？”趙叔追問。

“是的，我們在天虞山腳下也遇見過她。”烈曜陽簡潔地回答。

趙叔不再追問，他從懷中掏出一只銅環，“這是我搜查黑衣人尸體時發現的。”

斑駁紅銹的銅環內側鏤刻著一行蛇形文字，若瑾心中一動，取出在碧玉玲瓏簪里發現的字帛，幾近相同的蛇形文字。

她簡略地講述了她巧遇云娘，開啟簪子，得到字帛的經過，“黑衣人與秦宮人都是九黎族人，只是不知道他們是五族中的哪一支？若我猜得不錯，淑妃，傅相也與九黎有關系，與黑衣人有勾連。”

她斜睨烈曜陽，“我們在菱歌城里還遇到了傅瑤，她在煜國時就深受淑妃，傅相信任，怕是一直為二人傳遞消息，不知道她又出現在姜國是為何事。”

“如果傅瑤為淑妃，傅相所用，她也必是為黑衣人所在的組織所用。”烈曜陽篤定地說，他的眼中暗云洶涌，似乎又為頭疼所困。

趙叔最是了解他，他握了握烈曜陽的雙手，只是現在的烈曜陽已是頂天立地錚錚男兒，不再像小時候那樣依靠他的肩頭，而是凡事自己去抗。

“他，他拒絕再吃鎮痛的藥物，恐怕只有千圣靈芝才能清除他體內的腐草之毒。”若瑾的眸中已是淚光點點。

趙叔示意若瑾將烈曜陽送回屋去。

若瑾再出來時，趙叔和易冰妍都在廊下等她。

易冰妍目光柔和地望著若瑾，“三日后的子時我那姐妹在御寒宮值夜，你我一同入宮。”

若瑾不曾料到她竟想與自己一同闖宮盜藥，她瞬間石化。

趙叔亦望著她點點頭，“屆時，我在宮墻之外接應你們。”

若瑾含著淚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