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刺史的夫人陳氏,約么四十歲,一襲素白衣衫,發上只簪了一枚珍珠發簪,有一種江南女子特有的韻味,端莊秀麗,只是眉宇之間總有那一抹揮散不去的愁思,讓人一見便覺心中苦澀。
楊判司與陳氏曾見過幾面,于是便上前說明了來意,又介紹了軒轅臨,
“陳夫人,這位便是晉遠侯大人。”
陳氏對于軒轅臨也是早有耳聞,于是也微微欠身行禮,聲音柔和清婉,
“從前聽老爺說起過,晉遠侯能文能武,有幸相見。”
軒轅臨亦回禮,眾人也跟著回禮。
寒暄過后,陳氏引眾人進了后院。文徽行走在后邊,旁邊是東張西望的陸元徹,她悄悄問道,“你從前有沒有來過刺史府?”
陸元徹道,“之前來過幾次,李刺史去世后,就只來過一次了。”他微微嘆息,“真是人去樓空啊,不過,你等下就能看到那個盲字了。”
文徽行略略點頭,杜橋桐楓等人跟在軒轅臨身后,文徽行則落在了后邊,有意打量整個府邸。
刺史府,以一屏青綠色照壁區分前院與后院。照壁前蓄著一個青石聚寶盆,照壁后是一方花圃,只是這幾日似乎疏于打理,花圃中的幾株金茶花,落了幾朵,又經了場冷雨,已顯現出幾分殘破之相。
文徽行仔細打量了這幾株金茶,金茶外,罩著一個薄紗小棚。想必是府中為了防止花粉四溢,引起李刺史哮喘,而采取的措施吧。
入了后院,又可見一處水榭,微微可聽得見一點水聲。
李刺史去世時已經年過五十,只有一妻一妾,嫡長子李青云已經十七歲了,去年鄉試未中,如今正在埋頭苦讀。除此之外還有個年幼的嫡次子,年七歲。唯一的女兒為妾室所出,如今方才三四歲。
出來迎接的是長子李青云,他站在眾人面前,瘦削清俊,面上并無血色,蒼白如紙,跟今日文徽行的樣子極為相似。
陳氏介紹道,“這是家子青云,他與他父親同樣患有哮癥,身子一直不好,所以我們府上所有會引發哮喘的物件都收拾的好好的,真沒想到還是...”她微微有些哽咽,拿著一方小帕拭淚。
李青云趕緊扶住母親,向眾人緩緩道,“父親的書房就在前邊,請隨我前來。”
眾人隨著李青云和陳氏,穿過水榭,走到了李靜河的書房。軒轅臨目光略帶審視,但語氣仍舊平靜無波,“陳夫人,還要勞煩您將那日李大人回府后的一系列行程,細細與我們講一講。”
他看向陸元徹,陸元徹立即會意,走到陳氏面前,“陳夫人,你且與我說罷。”
杜橋與桐楓也分別詢問了李青云與一些仆役,有關李刺史病發的那日情形。
書房中,楊判司,文徽行與軒轅臨正圍在一起看案前那一個血紅色的“盲”,用朱砂寫的字,雖不是血字,但駭人的目的還是達到了。血色在黃麻紙上暈染開,如同撰寫人命運的符咒,淋漓可怖。
文徽行仔細觀察著著一枚血紅色的字,“盲”,她企圖通過這枚字分析,書寫該字的人,慣用手是左手還是右手,但一無所獲,因為這個字端正規矩,筆畫平直,寫得十分完美,看不出任何多余的痕跡。
她微微皺眉,而另一旁軒轅臨卻開口,“是雕版印文。這個字是漢末行書,幾處筆畫有暈開的痕跡,但是運筆處卻沒什么痕跡,應該是印章所為了。”
他雖是真的帶過兵打過仗,但到底是世家大族出身,對于琴棋書畫這些個雅物,必然是精通的。此話一出,不容置疑。
“印的?”文徽行與楊勛幾乎是異口同聲驚呼。
文徽行立即在書房的各個角落里翻找起來,企圖找到那個印下這么盲字的印章,但是什么都沒找到,她不禁緘口,要是印章所印,那那枚印章在哪呢?或是被人帶走了。
她沒找到印章卻在李靜河的藏書架上,發現了一本《山海經》,不禁發問,“李刺史還挺愿意研究地理水域的嘛,這一本《山海經》都快翻爛了。”
楊勛道,“那是自然,李大人向來精通天文地理,尤其是治水方面,學問非常廣博。”
軒轅臨站在一旁道,“不錯,此次江南道發水,他也的確治理有功,蘇州的水患要較其他幾個地區輕很多。”
文徽行于是便看了看手中的那一冊《山海經》,感嘆官員也實屬不易,壓力蠻大的嘛!然后又將那冊《山海經》放回去了。
李刺史的書架倒還真是稀奇,她在上邊還發現了一個小小的渾天儀,還有各種圖紙,有大魏疆域圖,還有蘇州版圖,上邊繪制有十分細致的標識,甚至連地下河流經的途徑都標注了出來。
文徽行看著這張蘇州版圖,一下就想起了軒轅臨那枚鑄心石上影射出的地圖,她于是回頭看了看軒轅臨,發現他也在看著自己。
兩人都在彼此的眼中讀出了那層意思,即鑄心石背后的秘密或許與蘇州有著莫大的關聯。
看完書架,幾人又看回案前那個盲字,楊勛道,“下官之前也曾多次詢問過府中的侍從,都說那日并沒有聽到書房內有什么聲響,也未聽到李大人哽咽呼救之聲,更沒有任何人進入其中。直到夜里,他們也一直都沒等到李大人傳他們進去,就自作主張開了門,看見李大人之時,大人就已經身亡了。”
軒轅臨長眉微微有些發沉,“那就只有兩種可能,第一李刺史自己寫的字,第二有人偷偷進來而沒有人察覺。”
文徽行從旁聽著,侯爺此話與那日陸元徹所分析的如出一轍,只不過,她望著案上的卷軸。泛黃的紙張,詭異的文字。腦海中,一個新奇的念頭驟然生出。
她緩緩開口說道,“或許還有第三種可能。”
軒轅臨抬眸看向她,面容蒼白,一雙眼中似乎閃動著一些別樣的東西。楊勛在一旁已經問了,“第三種,是什么?”
文徽行指著案上的那一張紙,“我們一直都覺得盲字是之后寫好的,因為沒有人會預料到,李刺史會因為哮癥發作而雙目微微流血,但實際上這個盲字可能一早就寫好了也說不定,這樁案子憑得就是一個巧字。”
她的目光中似乎涌動著光彩,在這一間略暗的書房里,格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