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色的太陽就像受傷了一般，急速地下墜著，很快便隱入遠處黑色的山巒背后，只拋下一縷殘余的光芒，將被撕碎的云燒得通紅。

風冷冷地掛著，穿過燒焦的戰場，撞在峭壁上，吃痛地喊了一聲，甩著尾巴把地上的碎屑統統卷到空中，再如雨般紛紛揚揚地灑下。

林子晨背后的戰爭機器讓開一條路，他回頭一看，負空者已經從彈坑中爬出，正以穩健的步伐向高塔走來。

“結束了？”領隊走到林子晨身前，向皮彥一世問道。

負空者們靜靜地站在領隊身后，等待君主的回答。

皮彥一世臉上笑容不退，輕輕搖搖頭，然后把手中的容器按進了高塔大門上的一個凹槽之中。如同貪婪的猛獸見到新鮮的食物一樣，貝庫姆很快就被吸了進去。

“在這扇門打開之前，聽聽我的解釋。”皮彥一世站正身子，用手自然地理了理領口，然后將雙手垂在身側，開口說道，“我想你應該還不知道吧，你所擺出的那個圖案的意義。”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叫作‘夢之樹’的存在。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只存在于夢中。她把你的一段生命變成夢，再在你離開以后把你的夢留下，用它來孕育新的生命，制造新的夢。”皮彥一世清了清嗓子，接著說，“似乎并沒有什么了不起的，不是嗎？只不過，如果把它反過來運用，就是把夢變成生命，把虛假的不該存在于這世界上的東西變成真實。”

林子晨聽到身后傳來了腳步聲，緊接著又是一大片戰爭機器向邊上繞開。

“至于這種方法，你們都應該清楚吧，客人？”皮彥一世雙手支在腰間，微瞇起眼睛，下巴稍稍抬起，玩昧地看著林子晨身后的人們。

林子晨知道此時皮彥一世的交談對象并不是自己，于是便回過頭去。

他所見到的，是緊鎖著眉頭，神色陰沉的祂洛夫將軍，和以灼熱的眼神瞪著皮彥一世的那支維扎爾徳帶來的隊伍。

“那個圖案就是接觸夢之樹的節點。”皮彥一世話鋒一轉，回到了林子晨所制作的那個圖案本身，“真是可惜，你的藝術品被這些不懂得欣賞的機器給踩壞了。憑借腦中的印象在那么短的時間內擺出大概，這點已經做得不錯了。但是——我搞不懂，你究竟想做些什么？”

“這是我該問的問題！為了阻止你傷害更多的性命，我必須想方設法把你的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至少我不會輕易在你的火炮前倒下！”林子晨回道，他現在只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如果那是一場災難自己是否能夠阻止。

“我并沒有敵意。”皮彥一世揮起右手，在空中用食指打了兩個圈，“如果我告訴你，所犯的一切錯誤都有一種重新補救的方式，你會相信嗎？我是說——一切重新開始。”

沒有敵意這句話的分量，你根本承擔不起。

“重新開始？！”林子晨神色嚴峻地質問道，“你傷害了那么多性命，僅僅只是為了這個？！”

“不不，難道你沒有想過嗎？如果自己沒有作出某個錯誤的決定，結局是否就會不同？你不想更正自己犯下的錯誤，不想得到更好的結果嗎？”皮彥一世擺擺手，注視著林子晨，語調稍稍抬高。

“如果錯誤隨便就能改正，那就不叫錯誤了！世上沒有后悔藥！”祂洛夫將軍終于無法忍受皮彥一世的言論，大聲喊道。

“唷。真是抱歉，我親愛的客人。那么試問一下，你們把另一個世界的人帶來這里，是在掩蓋自己的錯誤嗎？”皮彥一世高聲問道，走到林子晨身邊，一手扶住他的肩膀，“原諒我輕率的舉動。我要告訴你們，另一個世界的客人們，你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全都是祂洛奇的功勞——不是嗎？祂洛夫將軍。”

拿八瞻看向祂洛夫，眼中寫滿了疑惑。而李瀨只是稍稍瞥了他一眼，就重新把目光收回，望向皮彥一世。

祂洛夫將軍低下了頭，臉完全埋在了陰影之中，此時已經沒法看清他的表情。

祂洛奇的兵器？！

“我很喜歡這里，很喜歡！”林子晨轉過頭來正視著皮彥一世，認真地說道。

“你當然喜歡這里。”皮彥一世笑了兩聲，“我是說，你是我們的太陽，本來就該喜歡這片土地，不管它是否已經被人們踐踏得面目全非，又或者是被戰火燒得支離破碎。”

這個世界的太陽？我？

“我來告訴你吧，這個世界的真相。”皮彥一世收回了放在林子晨肩上的手，說，“這個麥塊緹亞，是存在于你們想象中的世界，盡管如此，在你們想象出這個世界之前，她就存在在這里，并且，就算你們把她遺忘了，我們一樣也會繼續生活下去。”

“對于夢中的人而言，這是夢，但對于一個困于夢中的人來說，這就是現實。我要說的是，想要回去并不困難，但是，你需要我的幫助，我同樣也需要你的。”皮彥一世優雅地向后退了兩步，站在高塔的臺階上，一手按上了高塔冰冷的門。

“你不能那樣做！你不能利用那個孩子！”隊伍中的一個老者抬起臉來，他揚起手臂高叫著。

“那是禁忌，你這個魔鬼！”其余的人也紛紛喊道。

“噢，我親愛的蒙予人。善良無比的蒙予人。你們從來沒有加害過他人，這點我們有目共睹——不過，你們太過軟弱了。為了逃避你們的錯誤，你們想盡辦法把自己的情感延續下去。不得不說，你們的心智傀儡就像是真人一樣，只不過，你們不覺得太殘忍了嗎？僅僅賦予生命，卻沒有靈魂，本不該存在的生命被你們強行賦予艱巨的使命？”皮彥一世閉上眼睛，一只手撫在門上，另一只手放在胸口，高聲回道，“機械的身軀和人類的情感，真是完美。但是，用新的記憶取代舊的，這樣真的好嗎？難道說，剝奪一個人的過去，給予他光明的未來，就不是一種禁忌，就不是一種殘忍的行徑了？仔細想想，你們還記得起自己的過去嗎？”

人們放下了手，沒有了聲音。

維扎爾徳所說的，兵器已經啟用，指的就是這個嗎…

“我沒有利用這個小伙子，他的決定權在自己手里。我只是希望制造一個雙贏的局面罷了。”皮彥一世睜開眼睛，對林子晨說道，“怎么樣，親愛的太陽？希望你能夠作出一個正確的決定。”

“在此之前…說出你的計劃。我不會用這個世界當作賭注。”林子晨略微思襯了一會，說。

那么奧爾坎米亞的兵器又是什么！

“請先聽我說完——關于夢之樹，最重要的一點。我說過，這個世界是夢，如果夢之樹完了，這個世界就完了。每次試觸都會讓她變得更加脆弱，但同時也能夠得到夢中生命的共鳴，獲得足以建造一個新的世界的力量。而這種試觸至多只能進行四次。蒙予一次，祂洛奇一次，地獄一次。如果他們當中誰再亂來一下的話…我實在是不放心！”皮彥一世搖搖頭，閉上眼睛讓林子晨先耐心地等待一會。

林子晨腦中突然涌現出了，那場真實的夢中，他向名為凋零的下界君主詢問那個圖案時她們的反應。

“你想說的是，你的所作所為不會影響夢之樹，并且可以讓她重新恢復生機？”林子晨明白了皮彥一世這么解釋的目的，向他確認道。

“沒錯。”皮彥一世滿意地點點頭。

“可是你之前說過，要開啟人類的新世界。”林子晨抬起頭，一句話卡死了他。

“因為我會改正舊人類犯下的錯誤。”皮彥一世沒有絲毫地遲疑，說道，“一切重新開始。”

“由于戰爭失去生命的人們會活過來，世界會重新獲得和平嗎？”林子晨嚴肅地問。

“是的。”皮彥一世默認道，“無辜的人們獲得新生，戰爭結束后迎來永久的和平。”

林子晨不知道他的話中有幾分真假，但還是決定暫時答應下來。

正要點頭的時候，身后傳來了似曾相識的聲音。

…

“如果真的如你所承諾，在戰爭結束后會帶來和平，這些機器是不是應該銷毀呢？”

林子晨立即轉過身子，抬起頭來，只見下界的君主正展著骨翼，高高地懸在空中俯視他們。

見到凋零的月季瞳孔縮小到了極點，凋零的影子在她眼中與“惡魔”重合，幾乎沒法站定身子的月季，就連刺向李瀨的憎惡的眼神，都顯得軟弱無力。負空者們見到這個幾乎一夜之間毀滅了他們整個文明的怪物，臉色也都變得鐵青。

“新的世界秩序需要維護。”皮彥一世回答，就像是理所當然的一樣。

“嗯？已經混亂到要用戰爭機器來維護秩序了嗎？”零玖冷冷地問道。

“你覺得現在誰還會聽你這怪物說的話。”皮彥一世以同樣冰冷的語氣反問。

在場的人統統把仇視的目光投向凋零。

“沒必要相信我們，但我們說的話聽聽也無妨。”零玖說道，“那是我們共同的研究成果沒錯吧，本該被破棄的存在，為了避免犯下不可逆轉的足以毀滅整個世界的錯誤才留存下來的遠古機械。”

“第一波回擊攻勢中攻陷的人類機密研究機構，物資和資料已經盡數銷毀或轉移，但能感受到時間的波動，應當是觸及規則的造物。”零玖接著說了下去，“正如你說的那樣，失去生命的‘人們’會活過來，但是所有的‘敵人’都會死。所謂改正錯誤，只是想要更改下界戰爭失敗的事實吧。”

“當初信誓旦旦參與封存機械，允諾永不使用的是人類，現在企圖利用它統治世界的還是人類，嗯？”

凋零穩穩地落在了林子晨身邊。

“制造你才是舊人類最愚蠢的舉措！”一直壓抑著的皮彥一世終于吼了出來，“我們輸了，于是你就以此為借口摧毀我們的文明？！別忘了，制造出節點的人都是誰！”

“毀掉你們文明的是你們自己！是你們將自己的奇跡全數化為了戰爭兵器！”

那座浮空的堡壘，也許就是作為無數犧牲品之一而存在的吧。

林子晨愣在原地，看著兩方激烈地爭吵，卻什么也做不了。

“大哥哥你做得很好，一直拖延到了現在，如果不是你的話怪物在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立足之地了。”零瓊見到林子晨臉上憂慮的表情，小聲地安慰道。

她所說的話讓剛剛險些向皮彥一世妥協的林子晨汗顏。

皮彥一世突然沖了上來，狠狠地一拳掃向零玖。

“利用時間打破既定的命運是不被允許的，你們還會再犯相同的錯誤！”零玖靈巧地向后跳開，閃避那朝她揮來的一拳以后說道，“下界的確不是現在的你們的對手，正因如此，你們的野心更加不可能得逞！”

“住口！為了人類！”皮彥一世高高將手舉起，四周的戰爭機器立即有了動作，將重型火炮對準了凋零。

凋零回到空中，對著不知所措的怪物們說道：“生域的同伴們，盡管現在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我們還是希望不要將你們卷入這場屬于我們的戰端。這場戰斗因我們而起，也應由我們結束。同樣的，無辜的人們，請遠離這場戰爭，我們終于是明白了，不論在什么地方，都會有渴望和平的人存在，作為兵器的義務，就是讓戰爭遠離那些希望能夠過著和平生活的人。”

“說得真是動人…”皮彥一世狠狠地瞪著凋零，下達了進攻命令，數千顆光彈瞬間把凋零吞沒，刺眼的強光幾乎要令人失明。

林子晨護著頭部，沖到了李瀨面前，讓他帶著所有人立即撤離。然后，他找到蘭婭，在炮火的轟鳴中鄭重地向她道歉，然后任由她把腦袋埋在自己的胸口，閉起眼睛在漫天劃過的光彈下靜靜站立。

高塔的大門徐徐打開，黢黑的門洞就像一張大口，把光與夢啃食殆盡。

“愿意幫助人類嗎！小伙子！”皮彥一世匆忙地跑到林子晨背后，先前的優雅已經不知所蹤，焦急地向林子晨尋求幫助，“很抱歉將你卷入進來，只要這次事件順利結束，我保證你們會回到原本的世界。”

“當然愿意。”林子晨回答，就在皮彥一世剛剛松下一口氣的時候，他卻說出了后話，“可是，我也希望幫助怪物，比起改變過去，創造新的未來得到的世界才更加珍貴不是嗎…”

“真不愧是太陽。”皮彥一世惋惜地笑了笑，“不過很可惜，我們達不到光的速度，所以必須借用你的力量。光有多快，影子就有多快…抱歉！”

林子晨警覺地閃過身子，避開了皮彥一世揮來的匕首。

僅僅只是被匕首稍稍觸碰，他背后扎起的辮子就炸了開來，斷發在風中輕舞，被卷上天空。

“蘭婭！照顧好自己！對不起！我沒能成為合格的埃爾德…”林子晨把蘭婭推了出去，抽出晨星死死架住了皮彥一世的匕首，“我會還給你一個和平的世界，所以在此之前，好好保護自己知道嗎…”

“埃爾德…知道我喜歡你認真一點還是活潑一點嗎？做好你自己就好了。”蘭婭沉著臉，強作笑顏，把林子晨以前說過的話還給了他，“埃爾德會討厭你這個不信守諾言的家伙的，但我不會，勇敢地上吧！帥氣一些！”

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下，滴落在焦黑的大地上。

“埃爾德會是最強的！”蘭婭抬起臉，淚水在眼眶中直打轉，她傻乎乎地笑著。

閉緊眼睛，緊咬著嘴唇，把手按在林子晨的背上，用力把他推了出去。

“是！論執念的話不會輸！”林子晨大喝一聲，借力向前猛沖，將皮彥一世連連擊退。

空中傳來一陣巨響，強大的風壓把數十顆光彈逼退了回去，直直地打在戰爭機器的護甲上，燒開幾個大窟窿，而那些戰爭機器也跟著一架接一架地爆炸。

這些因戰爭而生的藝術品，就這樣輕易地在戰爭的火光中化為了灰燼。

“看來舊人類的造物不比我們遜色啊…”皮彥一世微微一笑，“我并不是戰斗的好手，多有冒犯了，親愛的太陽。”

皮彥一世架開林子晨的攻擊，向后退出戰圈，朝高塔沖去，林子晨還來不及追趕就被一架兵器擋住了去路。

兩柄巨大的燃燒著的沉重巨劍直直地砸了下來，林子晨匆匆避開，不想還是被濺起的灼熱碎巖擊傷。

沒等林子晨站起身子，巨劍就再次落下，想要躲避已經不可能了，如果強行阻擋恐怕也會被活活燒死。

一顆黑色的硬物直直地擊中了落下的巨劍，僅僅是剛剛發生接觸，被擊中的巨劍就自觸點斷裂成兩截，隨后發生的爆炸更是將戰爭機器的半個軀體粉碎，將它硬生生地向后推出數米。林子晨沒有放過這個機會，沖上去一劍從被炸開的缺口刺入對手的胸甲，迅速地拔劍后跳，戰爭機器炸裂開來，變成了一堆散發著焦臭的碎片。

林子晨得以抬頭檢查凋零的情況。她們并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他甚至還看見零瓊輕松地對他笑了笑。

“把凋零拆開！”皮彥一世進入高塔后大聲命令道，戰爭機器停止了射擊，轉而將鋼爪投向凋零。

林子晨很快追到了皮彥一世的身邊，揮劍直直向他掃去，但后者卻沒有絲毫慌張地站在原地，等待林子晨那一劍掃向他的頸部。

眼見林子晨即將得手，甚至開始準備換用劍身擊倒皮彥一世不至于真的傷害他的性命的時候，晨星被來自上方的刀刃死死抵住，再無法前進分毫。

“很遺憾，太陽。這座塔本身就是兵器。”皮彥一世淡淡一笑，揮出匕首刺向林子晨的心口。

林子晨下意識地向后一跳，卻沒想到直接撞上了敵人的刀刃，肩部被刺了個對穿。

眼見皮彥一世又要發起攻擊，林子晨不得不全力后退，撞開刺傷他的兵器，鋒利的金屬切割血肉的疼痛刺激著他的神經，強忍著肩上的劇痛，林子晨單手握住晨星，一劍向后刺出，逼退敵人。

皮彥一世并不打算從塔中離開，只是冷冷地看著這一幕。

接連摧毀了接近半數的戰爭兵器以后，凋零的力量有些減弱，漸漸地無法回避敵人的攻擊。

零玖被鋼爪硬生生地抓住，扯了下來，緊隨其后的是零瓊，三人被分開后，皮彥一世再次下達了全力進攻的命令。

被強行分離的后果林子晨是知道的，凋零的力量會嚴重削減，現在恐怕已經沒法從那樣猛烈的炮火中全身而退了。

林子晨沖入戰爭兵器陣中，對于身后窮追不舍的敵人不管不顧。

背上挨了一劍，又是一道猙獰的口子。又是一劍，鮮紅的血液已經開始汨汨流出。

他沖入敵陣，掀開迎面揮下的鐵爪，胳膊被震得發麻。

顧不上那么多，他一把環住已經被光彈炸得口吐鮮血的零玖，向敵陣的深處跑去。

零瑤依舊苦苦支撐著，令人吃驚的是，盡管敵人的火力沒有絲毫減弱，那個單薄的身影依舊堅強地挺立在血色的天空中。

“零玖，你們想改正自己的錯誤嗎！”林子晨強逼著自己保持奔跑，一次次盡力閃開敵人的攻擊，但盡管如此，他的身上也已經被鮮血染紅。

“是…”零玖用虛弱的聲音回答。

“你們能起誓，自己經歷過的痛苦，永遠不讓他人承受，并且絕對地信守這個誓言嗎！”林子晨緊咬著牙關，向著零瓊墜落的方向猛沖。

“能。”零玖回答，“可是現在已經失敗了…沒有你的幫助最后還是失敗了…”

“咳。”林子晨猛地咳嗽一聲，用受傷的手臂揮動晨星架開背后襲來的一劍，但他失敗了，再次被切裂的手臂已經無力戰斗，他緊皺著眉頭，然后強作笑顏，“記得你們以前說過，零瑤怎么養都養不大…但是吃了我以后也許就會長大了。這是玩笑嗎？”

“不是…對不起…那時我們也許真的會吃掉力量尚不成熟的你。但我們很快就意識到，僅僅是那樣的你還是不夠的，所以我們繼續利用了你…”零玖閉起眼睛，飽含歉意地用非常輕微的聲音說道。

“那樣你們能對付得了這些懵懵懂懂的人類嗎？”林子晨再次咳嗽一聲，問道。

小腿被鋼爪割傷的他差點單膝跪倒在地上，但林子晨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強忍著疼痛，向自己的身體下達了死命令。

“一定可以…”零玖回答，“可是…”

昏倒在血泊之中的零瓊已經近在眼前，林子晨大吼一聲，用那只幾乎要斷掉的手臂抱起了她。

“那就吃掉我！”

“您認真的…？大哥哥！”零玖猛地睜開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林子晨。

零瑤已經無法支持住光彈的轟擊，周身的屏障盡數被擊潰，完全暴露在敵人兇猛的炮火之下，很快便如同一只受傷的小鳥一樣墜落下來。

“我也有很多想要重來的事情，可是啊！比起重新開始，我更喜歡像這樣，會犯錯地活著！在這個世界上哭吧！痛快地哭出來！把最快樂地笑顏展露給他人，活得帥氣一點啊！！！！”

林子晨暴喝一聲，踩著戰爭機器，高高躍起讓自己的身體直直撞上一枚射向零瑤的光彈。

“和大家在一起的時候，開心一點…”

皮彥一世的冷笑僵在了地上，不知所措的負空者們就這樣看著那個奇跡一般的少年泯滅在了炮火當中。

那一刻，他笑了，笑得很燦爛，很開心，如同轉瞬即逝的煙火一般，消失在遙遠的深空。

惡魔的骨翼完全張開，將恐懼帶到了這片大地上。

然而，那恐懼的背后，卻又莫名地令人感到安心。

……

麥塊緹亞新歷元年。

最后一戰，開始得突然，結束得迅速。決定世界命運的戰斗以皮彥一世的失敗告終。沒有人怪罪他，這場戰爭沒有罪人。

所有的士兵一下子全都失業了，他們拿著手中的武器，為應當如何處置它們而苦惱。

聰明的鐵匠把劍熔成鐵水，打造了一把把結實耐用的鋤頭。士兵握著粗糙的木柄，感受到那久違的沉甸甸的分量，扛著鋤頭回了家。

世上依舊有著國界之分。

蒙予人為了給心智傀儡們安排合適的住所來回奔波，偶爾也會抽出空來幫助祂洛奇修建大陸南部的鐵路。

祂洛奇忙著修繕地牢的祭壇，雖然被一堆小蟲子指手畫腳地指揮令他們有些不自在，但那些知識淵博的蠹蟲恰到好處的表揚與鼓勵卻勾起了他們對舊時代的回憶，一下子就充滿了干勁。

奧爾坎米亞還是奧爾坎米亞，只是不再有戰爭機器，把精力統統放在了修建各種人造景致以及發展航運上。成為了大陸上交通最發達的旅游勝地。

怪物們已經原諒了這些年輕的后輩，繼續向他們傳授古老的知識，而人類的探險者也像過去一樣，聲情并茂地講述著自己的冒險經歷，而一旁的老怪物們則帶著笑意靜靜地聽著，小家伙們互相打鬧，爭搶著那個年輕探險家帶回的面包。

就如最初的下界一樣，各司其職。

啊，現在的下界嗎？雖然已經變得一團糟，但在那一個個并不靈巧的家伙的努力下總有一天會恢復生機，變成一個能夠向墜落于此的流淚孩子微笑的紅色世界。

至于那座能夠改變歷史的塔…

戰斗結束以后就不知所蹤了。

也許是和陽光一起回到天上去了吧，誰知道呢？

嗯？你問我是誰…

我的名字，是林子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