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方保全逐漸平靜下來,屋里的大夫也退了出來。
方秋桃剛想問問情況,就看一個護士打前頭一間病房探出個頭來喊到,“大夫,四床的好像不行了!”
門口幾個大夫撥腿就沖了過去,方秋桃一下就想到,這個四床該不會就是樂樂的爸爸吧。
她緩緩踱到病房門前,小心地打小窗上往里望了一眼,正看到心臟監(jiān)護器上的波紋變成一條直線!
死了!方秋桃心一沉,想看看病床上的人,一聲尖銳的哭聲就鉆入了耳膜。
“豐山……”
方秋桃一回頭就看到早上那個女人連滾帶爬的跑過來,噗通跪在病房門前,頭杵在地上嗚嗚地哭。
張科長帶著樂樂緊隨其后也趕了過來。
不用說,病房里的就是樂樂的爸爸了。
“豐山……”女人像癱稀泥一樣癱在地上,身子抖的像片秋風里的枯葉。
“素娥,快起來!”張科長紅著眼眶想馬人扶起來。
瘦弱的趙素娥瘋了一樣把他的手扒拉到一邊,掙扎著爬起來撲到小窗上,一雙灰蒙蒙的淚眼死死地盯著病床上直挺挺的人。
大夫剛做完最后一次急救,搖了搖頭。
“豐山……”趙素娥尖叫一聲,身子直挺挺的向后仰了過來。
方秋桃和張科長合力把人抱住,趙素娥像被抽了筋的蛇一樣,軟扒扒的癱了下來。
樂樂滿臉是淚地撲到趙素娥身上,死死咬著嘴唇流淚。
宋豐山死了,送來的太晚引發(fā)黑尿熱,最終導致了死亡。
方秋桃看著趙素娥被人抬去搶救,莫名心慌起來,方保全會不會也得上黑尿熱?
這是不是他上一世病死的原因。
方秋桃跑到方保全的病房門外,久久注視著病床上的方保全。
她真怕方保全會突然發(fā)展成要命的黑尿熱,這可是瘧疾最致使的并發(fā)癥。
走廊盡頭一間病房里又傳出趙素娥撕心裂肺的哭聲。
方秋桃一轉身就看到樂樂晃晃悠悠打病房里走了出來。
這個孩子真是可憐,再難過也說不出來。
方秋桃剛想過去安慰安慰她,就看到樂樂走到走廊盡頭的窗戶前,小腳一惦左手扒著窗框爬了上去。
“樂樂!”方秋桃心頭一緊,快步上前,“樂樂,你要干什么,那里危險,快點下來!”
樂樂扶著窗框蹲在窗口,瘦小的肩膀不停地顫抖,一雙小腳一點一點向外挪動,突然她左手一松,整個人往外栽下去!
不好!方秋桃一個箭步撲到窗前,剛好抓住了她的衣裳。
“樂樂,你這是干什么,你媽媽要是知道你沒了,還能活嘛!”方秋桃死死抓著樂樂的衣裳,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沒法把人拉上來。
等趕來的大家把樂樂救起,方秋桃才發(fā)現(xiàn)兩只胳膊一邊掉了一大溜皮。
病房里趙素娥抱著樂樂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張科長看不下去,抹著眼淚退了出來。方秋桃跟在后頭,兩人在走廊里的長椅上坐下。
緩了好久,張科長長嘆一口氣說到,“這娘倆命苦啊!樂樂一生下來就是個啞巴,四五歲上又被家里的狗把右手給咬掉了,落了殘疾,前兩年又查出紅斑狼瘡,家里的錢都花在她身上了!聽說這病治不好,就是個燒錢的無底洞,可豐山又……”
方秋桃胸口悶的說不出話來,重重打擊全都壓在這娘倆身上,不怪得樂樂會尋死了,她是不想再拖累趙素娥!
這么懂事的孩子偏偏要經(jīng)歷這么多磨難,命運有時就是這么不公平。
傍晚的時候張科長和兩個單位領導把趙素娥送回了招待所。
才半天工夫,趙素娥就像被抽干了所有的靈魂一樣,被人扶到床上連眼珠都沒轉過一下。
“素娥啊,豐山的后事單位會幫著辦,你有什么條件也可以跟單位提!”張科長一臉誠懇地說。
原本毫無生氣的趙素娥猛地緩緩轉過頭,直勾勾地盯著張科長,“十萬,賠我們家十萬!”
“素娥,你這是……”張科長半張著嘴不知道說啥。
十萬在這個年代無異于天值,張科長完全沒想到趙素娥這樣一個孱弱的女人竟然獅子大開口,一口管他們要十萬塊錢!
“十萬換我們豐山的命?換我們一家子的命!”趙素娥嘴唇哆嗦著,眼淚又掉了下來。
方秋桃悄悄退出房間,這種事,她這個外人在場總是不好的。
她倒覺得要是單位真能給趙素娥十萬塊錢就好了,樂樂的病還不知道要花多少錢,有了這十萬塊錢,這娘倆的生活最起碼一段時間里不用愁了。
當天晚上,陸陸續(xù)續(xù)又來了不少家屬,整個二樓一下熱鬧起來。
宋豐山去世的消失在這些家屬中間很快就傳開了,就連趙素娥管單位要十萬塊錢的事也在家屬中議論起來。
事情無聲無息地發(fā)酵著,終于在第二天早上趙素娥母女倆被張科長接走后暴發(fā)了。
“你們說,單位是不是真給了宋豐山家十萬塊啊!”
“八成是給了唄,不然這么快把人接走干啥,還不就是怕走漏了風聲!”
方秋桃吃過早餐一上來,就聽到隔壁房間幾個家屬在議論。
這種事方秋桃不愿意摻和站在走廊聽了聽就回屋關上了門,等她收拾好到了醫(yī)院,正好又跟這幾個家屬碰到了一塊。
一個穿紅格子襯衫的家屬一見她沖沖她招手,“小丫頭過來問你點事!”
等方秋桃走近,婦女擠出一臉和善的笑來,“你是跟宋豐山家的一個屋不?”
方秋桃點點頭。
女人往前湊湊壓低聲又問,“那你知道單位給了她家多少錢不?”
果然問的是這事,方秋桃心里冷哼一聲,漠然地搖了搖頭。
女人失望地收起笑臉,“知道就跟大家伙說說,這可關系著咱們的利益呢!”
“我真不知道!再說了人家拿多少錢,跟咱有啥關系!”方秋桃一臉不解地說。
“嘖,咋沒關系?”紅格子襯衫一挑眼眉,“這瘧疾可不是啥好病啊,要是落下個后遺癥,咱們也得跟單位要點錢!對了,你家誰在船上?”
“我爸,方保全!”方秋桃冷冷答到。
“喲,是保全的閨女吧,都長這么大了!”紅格子襯衫又笑起來。
方秋桃嘴角抽了抽,這人臉變得也懟快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