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溫綸哪里見過利小刀如此模樣。

他這前半生，見過的人最多就是兇神惡煞，面部猙獰。可面前這位“沈玉軒”公子卻是不同，他的臉部沒有變化，可眼神足以讓他感到害怕。甚至，他感受到了威脅，關于生命的威脅。

其實他不知道，這叫殺氣。

利小刀自幼跟隨著利大海，雖然平陽城中死刑犯不多，用到劊子手的地方也不多。但利大海以前好歹也算是禁衛，手上染血不知道多少，再加上這段日子，他也殺了人。雖然數量不算多，可那股子殺氣便是自小培養的，只這一眼，便讓這柳溫綸膽戰心驚。

“你……你想干什么？”

利小刀腹部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他冷笑道：“撿起來。”

可在柳溫綸看來，這笑意之中仿佛藏著利刃，能一擊將人殺死的利刃。

加上私底下他也做了不少的準備，自然知道面前的這位便是沈家的公子，沈玉軒。

沈家當初為罪犯，但后來陛下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誤，便也不再追究此事。故此，沈安和沈玉軒才能堂而皇之的存活下來。

這一方面有沈安義父的遮掩，更多的是陛下的不追究。

沈家是以兵器起家，自然少不了血腥殺戮。況且，早就有傳言，當年的沈家之人個個武藝高強，手上沾染了不少的鮮血。沈家改良鍛造術之后的每一批武器，便都需要試一試，殺人的東西當然要實戰才能看出效果。

他們不上戰場，也不欺壓平民，更不濫殺無辜。

可這些祭刀和用來試刀的人哪兒來的呢？

乾朝的繁華之下，有著不少以打家劫舍為生的人，沈家的目標，便是這些人。

所以，不止柳溫綸，就連安樂王李禪派來的護衛都覺得沈家的人應該有這種殺氣，沈家之人帶殺氣，應該！

聽說以前那督查院的沈安，只要眼睛瞇起來，就會讓人感到害怕。

柳溫綸不敢看利小刀的眼睛，慢慢的彎下了腰，手才摸上了那本書，樓梯間的顫動比之前更大。

穿著華衣，挺著大肚子，唇邊留著小胡子的李禪走了上來。

看到了李禪的到來，柳溫綸一咬牙，站起身來，虛心的挺了挺背，然后朝著李禪微微彎腰，拱手拜見。

“又見面了！”李禪笑了笑，便一腳踩上了那本被柳溫綸丟在地上的《煙雨集》。

這一本《煙雨集》，可謂是費了裴寧的不少心血。

看到自己的心血被若此侮辱，即便是脾氣再好的人，面對強大的敵人也不會一直忍下去。更何況，裴寧這種自恃風骨傲的文人。

他的雙眼通紅，根本不拜見什么安樂王，拳頭緊緊的捏了起來。

李禪身邊的侍衛見狀，便急忙呵斥道：“看到王爺，還不拜見？”

李禪看著發怒的三人，笑了笑，突然間驚訝道：“誒，我踩到了什么？”

他故作姿態，隨后費力的彎下腰將那本裴寧做了批注的《煙雨集》撿了起來，還用自己的衣服擦了一下剛才他踩的灰。

“哎呀，居然是未來大舅哥的《煙雨集》。大舅哥、小姨妹，這些東西可不能亂扔啊！”說著，便把那《煙雨集》放在了桌案上。

裴寧和裴知墨都漲紅了臉，一言不發。

而李禪則是得意的看了一眼利小刀，挑釁之意不言而喻。

自他喊裴寧和裴知墨為大舅哥和小姨子的時候，便開始挑釁了。

利小刀看了他一眼，隨后朝著裴寧道：“的確啊，這些可是無數文人的心血，不好說里面的東西過一段時間之后便能流傳下去，得收好。被豬啊，什么的踩上兩腳，那就是一種玷污。”

利小刀不是惹事的人，但也不是怕事的人，特別是這事兒和裴南音有關，他更加的不能忍了。

李禪捏起了拳頭，看著利小刀，他的侍衛也立馬拔出了刀，雙方劍拔弩張。

最后，還是李禪笑道：“看在我小姨子和大舅哥的面子上，今兒個本王不和你計較，咱們文試見。”

隨后沒有再理利小刀，他轉過頭，看著裴寧說道：“聽聞大舅哥喜好詩文，小王不才，也略懂一二，所以也寫了一首，希望能夠入這《煙雨集》，還望大舅哥幫忙批注一二。”

說完之后，便轉身對著柳溫綸說道：“行了，你留在這兒和我大舅哥好好的探討文學，待會我的詩會送來。你和我這大舅哥，都好好品，學習一下！”

柳溫綸才要張口說話，李禪便下了樓。

只留下在心底有不好預感的他，柳溫綸臉色驟變，只能希望這位安樂王所說的詩，不是昨晚自己看到的那首。

李禪剛走，掌柜的就送來了一張紙。

這煙雨樓的名聲全靠裴寧，故此有人留下詩文，都是他親自送來，更別說這詩文是屬于那安樂王。

字跡蒼勁有力，裴寧先是點了點頭，隨后臉比剛才被李禪調笑更加的紅。

他將紙遞了過去，開口道：“此詩僅為天上有，批注一事就看柳兄了。”

裴寧遞過紙之后，便立馬對著掌柜的說道：“此詩單獨開一集，其余的詩文不配與此詩相提并論！”

說完之后，裴寧對著自己的妹妹還有利小刀使了一個眼色，便急忙走了。

柳溫綸看著這張紙，字寫得不錯，可這內容讓他長嘆一口氣。

但偏偏李禪還不聽勸，非要進什么《煙雨集》，自己不照做肯定討不了好，可這“詩”實在是……

僅用了一天，單獨成冊的《煙雨集.安樂分冊》面世。

上面只有一首詩，可裴寧卻親自做了序，內容絲毫不提，只是說此詩只能天上有之類的等等……

當讀書人翻開這本免費贈送的詩冊之后，頓時張大了嘴，啞口無言。

只見上面只寫了一首被稱做《城墻》的“詩”。

“遠看城墻鋸齒齒，近看城墻齒齒鋸；若把城墻掉一個，上面齒齒鋸，下面鋸齒齒。”

眾人看得這所謂的詩，再聯想到了單獨開的分冊還有裴寧寫的那些華而不實的夸贊之語，便立馬懂了；甚至不少人，還心疼了一下裴寧。

至于詩文上，還有一人居然認真的做了批注，頓時讓所有文人嗤之以鼻。

這《城墻》一詩，恐怕四五歲的稚童都能完成。

不知道是誰，還夸贊了一句。

“禪王詩無敵。”

頓時，這位安樂王李禪的名聲甚至傳入了永安，成為笑談。

……

至于李禪，他每日在春風樓風流快活，根本不在意這些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