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王府。

府上竹亭外的水榭中的冰已經有幾分解凍之意，溪水緩緩流淌，和親王隨手拿了一個紫砂壺來，盛了半壺新雪，半壺清溪水。

“王爺閑雅。”常子樂坐在涼亭石案旁，笑著說道。

“多年前引來府中的清溪，總不能浪費了。”和親王淡淡笑著說道。

和親王點上樹枝叢的小火，將紫砂壺放了上去，用銀箸揀了松針和西湖龍井才徐徐走到石案旁坐下。

和親王隨和一笑，問道：“冷不冷？”

常子樂看了看竹亭里的兩籠火炭，也和氣笑道：“王爺厚待，哪里還會冷？”

和親王笑了笑，問道：“沈敬可說了？”

常子樂神色淡淡地點點頭，說道：“于他而言，說出來也不會有什么后果了。”

和親王思索了片刻說道：“果真那兩株紫苓根不是他的嗎？”

常子樂緩緩點了點頭道：“據他所說，原本他儲藥庫的兩株紫苓根早就被他賣掉了，放到蕭府的兩株并不是他庫中的。”

和親王了然一笑，緩緩道：“你說，既不是他的，那會是誰能拿到，連陛下在京城都收不到的東西呢？”

常子樂垂眸道：“大約，是親自上了四合雪山采來的。”

和親王側過頭來看著他，垂眸問道：“你覺得是誰？”

“能把紫苓根毫發無損的從四合雪山上帶下來，這世上恐怕只有兩人能做到，周掌司日日陪在御前，想是沒有那個閑空的。”常子樂低眉說道。

“江然……為什么要參與這件事，先是被你邀進宮給德妃娘娘解了毒，又親自上四合雪山采了紫苓根，難不成，他心悅德妃娘娘？活膩了不成。”和親王笑著開玩笑道。

常子樂面色有幾分僵硬，尷尬說道：“依江太師的年歲來看，德妃娘娘做他孫女都有可能，應該…不會的。”

和親王收斂了玩笑的神色，繼續笑著說道：“或許德妃這毒，就是他下的。”

常子樂皺眉片刻，問道：“您是懷疑，他在宮中有內應？”

“內應，”和親王冷笑的重復了一遍道，“我猜，那個內應，就是一直輔佐長公主的日下行。”

常子樂有些驚訝地抬頭看他。

他眼眸半闔，說道：“他們都是長公主的人。”

常子樂皺了皺眉，心下捋了一番偵監司的高層能力，試探問道：“您懷疑蔣毅？”

和親王輕輕搖了搖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還有一個人。”

“誰？”常子樂警惕心立起，皺眉問道。

和親王沉默了良久，一旁的紫砂壺中的雪已然煮沸，他窩著帕子把茶壺拿到案上來，緩緩地給常子樂倒了一杯茶。

茶氣氤氳，霧氣中的人臉高深莫測。

和親王緩緩開口，語氣中帶著駭人的忌憚說道：“周從本人。”

常子樂怔愣地看了和親王半晌，全朝野的人都知道，周從與長公主之間那是水火不容，多年來朝堂上一直多番對峙，很多事情，就算沒有長公主的參與，周從也要把她牽扯進來。

共事尚且談不上，更別說合作了。

常子樂挑了挑眉，輕聲說道：“依周掌司的本事，未必不知道宋疏清是您的人，他若是日下行，怎么會不對長公主殿下提醒一二，而是順其自然呢？”

和親王陰森笑著說道：“我只說了懷疑周從是日下行，但并未說他一定會幫長公主。”

常子樂略一皺眉，說道：“奴才不懂。”

和親王舉起茶盞，輕輕地碰了一下常子樂的杯子，道：“你自己瞧瞧如今京中的形勢，偵監司如今除了蔣毅和你，不都是在他的手中？”

常子樂遲疑說道：“您的意思是……”

和親王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笑意，道：“他或許只是借日下行之名令瑾寧信任于他，借瑾寧之手除掉偵監司中那些與他的聲音不一致之人，待到功成之時，再狠狠地給瑾寧一刀，自己獨攬偵監司大權。”

常子樂聽到他這樣說，一時神色復雜，一雙眸子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沉吟良久，緩緩道：“掌司他…不會吧。”

“在疏清口中，日下行此人能力奇絕，心機深沉絕非常人能比。蔣毅此人雖不簡單，卻未必能把事事都做的如此周到。就算他以日下行的身份與瑾寧傳信，背后也一定有一個一直在布局的人，而瑾寧雖也有無雙智計，行事風格卻太過鋒芒畢露，不知收斂，而據疏清所知，日下行應是一個極懂隱忍與蟄伏之人，一直以來與瑾寧互補制約，才能合作無間。”和親王緩緩開口說道。

他瞧了瞧常子樂復雜的神色，繼續說道：“所以他才會對瑾寧不管不顧，如今也算把她利用完了，說不定下一個就要對她下手了。”

常子樂垂眸沉默良久，面色上仍有些不敢相信。

“你要明白，”和親王和氣地把手搭到他的肩上說道，“周從無論對你們有多和藹，他終究都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陰鷙怪物，在他眼里，情義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東西，唯有權力，才是他的畢生追求。”

“那您接下來打算怎么做？”常子樂抬眸問他道。

“你放心，我絕不會對周從下手。我就算這樣想了，我也要問問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和親王淡淡一笑，說道，“我的目標還是瑾寧，而且，或許那個日下行會在此事上助我們一臂之力也未可知。”

常子樂目光平靜地看著他，問道，“您希望我怎么做？”

和親王緩緩喝了一口茶，看著常子樂從容說道：“接近瑾寧，讓她相信，你就是日下行。”

常子樂微微吃了一驚，抬頭看著他。

“疏清說過，瑾寧和日下行是靠書信往來。”和親王笑著說道。

“您是要試探日下行的態度？”常子樂明白過來，開口問道。

“從此不要讓任何一封信傳到瑾寧手中，截住所有傳信點，你來告訴我，傳信點我會派人去解決。若拿到什么信，記得拿回來，那就會是我們最大的證據。”和親王陰鷙的眸子愈發毒辣，半闔眸子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