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枯木蕭蕭，積雪深深。

明明是正月里，整個宋府卻沒有絲毫的熱鬧之意。

“害死你母親的真正兇手，就是和親王自己。”梁尋豫聲音凌厲地傳到宋疏清的耳朵里。

“是他把你母親帶到了這漩渦中心來，利用她除掉了蕭老將軍，如今再利用你對她的感情，來除掉我。”

“你母親對他來說，生前是一枚棋子，死后也是一枚棋子。”梁尋豫眉眼間透著無比的寒意，毫不留情地說道。

“不要再說了。”宋疏清痛苦地半闔上眼，哀聲說道。

梁尋豫冷哼一聲，繼續說道：“可惜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蕭老將軍的邊關守軍被蕭容與接手了去，偏偏他蕭容與還天縱奇才，幾年來斬獲這樣多的軍功，封侯之路指日可待。”

“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下一步他就要對蕭容與下手了，讓這個少年郎好好嘗一嘗登高跌重的下場。”

“還是什么時候呢？”梁尋豫一哂，笑道，“該是利用蕭容與除掉我之后吧。”

“令尊步步為營，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宋疏清陡然睜開眼，雙目已經通紅，罕見地失態說道：“夠了！不要再說了！”

梁尋豫平靜地看著他，沉默了片刻后，輕聲道：“敢問宋大學士，既然敢做，為何不敢聽呢？”

宋疏清紅著眼眶笑了笑，輕輕開口道：“殿下，是我對不起你。”

梁尋豫一把甩過自己的長劍到他腳前，劍身出鞘三寸，寒意凜凜。

她輕笑說道：“那宋大學士就以死謝罪吧。”

宋疏清垂眸看了看腳下的劍，咧嘴道：“這樣，殿下就能原諒我嗎？”

說罷就要伸手去撿她的劍。

梁尋豫喉嚨一緊，翻身過去一腳將劍踢到一邊，恨聲道：“我不會原諒一個死人。”

宋疏清苦澀地笑了笑，有些無措地攤開手，就像從前每一次把她惹生氣了向她賠罪時一樣，緩聲道：“那殿下想要我怎么樣呢？”

梁尋豫腳背一勾，把剛剛被她踢開的劍拿到了手里，什么話都沒說就往宋府的內室走去。

宋疏清心下一驚，明白她要做什么之后，啞聲開口道：“殿下…”

她掀開竹簾，走到內室看到那枚被掛在中間高墻上的雙環如意結。

兒時她對宋疏清說的話猶然在耳，“蒼天為證，大地為憑，我梁尋豫…”

年幼的宋疏清被她胳膊肘一拐，無奈也做出拱手結拜的樣子來，有些不情愿地說：“我宋疏清…”

年幼的梁尋豫一哂，道：“愿與他義結金蘭…”

她又拐了一下宋疏清，宋疏清皺眉重復道：“愿與她義結金蘭。”

“福禍與共，榮辱共存，有福同享，有難宋疏清自己當…”梁尋豫認真念叨著。

“……？”

什么叫有難宋疏清自己當？

宋疏清一敲她的頭，怒聲問道：“你還是不是個人了？”

梁尋豫對他全然不理，認認真真的從懷里掏出一個雙環如意結，道：“我聽說民間結拜都是要有信物的，我這個，編了好久呢！”

瞧著她手中的那枚雙環如意結，邊邊角角扎的亂七八糟，線穿得也十分粗糙，宋疏清臉上不免露出了嫌棄的神色。

梁尋豫瞧著宋疏清的神色，十分不滿地說道：“你若不要，我就自己留著了，有什么了不起，哼！”

宋疏清一把搶過她手中的如意結，說道：“誰說我不要的！”

由于梁尋豫太愛丟三落四了，兩人便商量好把這如意結暫放在宋疏清那里，這么多年來，一直都被他好好保存著。

后來梁尋豫來到宋府，看到這高高掛起的如意結，丑的不成樣子，連對稱都說不上，不免有些羞赧，說要給他換一個，他卻說死不從，嘴里日日念叨著“我覺得這個就挺好的。”

梁尋豫意識漸漸清明過來，看著那如意結依舊如往常一般在墻上掛著，沒有一絲落灰。

她的眼眶微微泛紅，抽劍出鞘。

“梁尋豫！”宋疏清一雙眼紅著，像小時候生氣時那樣叫了她的大名，見她頓了頓手里的動作，他又緩和了語氣，面色慘白，幾乎是懇求地說道，“不要…你說過…蒼天為證，大地為憑的。”

“原來宋大學士還記得。”梁尋豫回過頭，沖他苦澀一笑。

“可是，你讓本宮怎么還敢記得？”梁尋豫語氣冰冷，右手一劍動作極快地掃過墻上的那枚如意結。

劍落，如意結從中間齊齊切段，碎成兩半，連著下面綴著的珠玉，清脆地落到地上。

宋疏清心頭一陣鈍痛，眼前霧氣緩緩涌上來，一時視線模糊，喉嚨發緊，什么也說不出來。

梁尋豫亦紅了眼眶，薄唇緊抿，提著劍，倔強地走到宋疏清身邊。

“若你肯早問我，我一定不會瞞你。可你恨了我這些年，我卻絲毫不知情，如今這樣狠狠捅我一刀，宋疏清，是你想要的結局嗎？”梁尋豫在他耳畔輕聲問道。

“我視你為摯友，你呢，你可曾把我當朋友？”梁尋豫聲音很輕，卻字字落在宋疏清的心臟深處，一字一字勾得他生疼。

宋疏清想說很多話，可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我向來愛恨分明，你知道的。”梁尋豫一顆眼淚滑到腮邊，她吸了吸鼻子，拿著劍準備走出去。

“殿下…”宋疏清回過頭，看著她的背影，一顆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以后或許再也見不到這個身影來自己的府邸了，他胸口一陣絞痛。

“蒼天為證，大地為憑，我梁尋豫從今日起與宋疏清恩斷義絕，再無瓜葛。”那女子瀟瀟灑灑地留下一句話，轉身出了門。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宋疏清抬手捂上自己的眼睛，喉結微動，嘴里緩緩呢喃道：“殿下…這輩子就這樣了，我也無能為力了。欠你的，宋某來世，一定還。”

梁尋豫走出府門，迎上九暖關切的目光，她抬了抬頭，嘴角努力勾出一抹笑意，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落。

她緊緊握住九暖的手，聲音發顫道：“我好累，帶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