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還在吹，喜轎紅紗漫天飛舞，泛著淺色的光芒與樹枝上的樹葉輕碰，翠如碧玉的色澤染上淺色紅芒，仿佛被染上的是曾經那段歲月。

“我沒想到，管理這塊地方的居然是你。”喻白從樹梢上躍下，面向那位紅衣似火的女子，好似當年那個戰火連天、世道艱難的時代又重現眼前了。

他柔下眸光，“看來你已經放下了。”

女子嗤笑一聲，抬手撩開紅紗飄了出來：“哪有真放得下呢……”

她瞥了眼掩在嫁衣下的雙腿，那日的喜悅，痛苦、痛快，所有的一切全都在記憶里沉睡，不過是時間久了，時代變化了，鮮少去翻找罷了。

總有人說，時間能淡化一切，可那些刻骨銘心、痛苦不堪的，又哪有那么容易，那樣輕描淡寫呢？

當真如此的話，世上自殺的人們，又怎會寧愿墮入地獄和畜牲道，也不愿或者呢。

“也算解脫了吧，也是大人憐惜。”女子揚起嫣紅的唇瓣，一雙秋水明眸含著淡淡笑意和感恩：“傾憐才有今日。”

喻白搖頭道：“但我并不認為你現在是解脫。”

他深深看了眼女子，千言萬語最后只化為一聲嘆息：“你……自在便好。”

傾憐半掩朱唇輕笑，隨后淡然越過這個話題，“我知你們為何而來，大人便聽傾憐細說罷。”

“自我負責這里開始，我便定居在這片林子里，那些人從五年前隱秘在這里，我見過他們交易孩子，交易各種不為人知的事，我曾和手下的小鬼們聯手救下他們，但可惜，被我救下的孩子大多沒能熬過，我只能盡力將他們送回地府投胎。”

她有些愧疚地抿唇，片刻后面露嘲意，繼續道：“那群人動過抓我的心思，可光憑他們的力量根本是癡心妄想。”傾憐微微上挑的眉眼寫滿了嘲諷。

“不過……”她想起什么，輕蹙眉道：“近些天，他們又加入了新成員……”

薩貝不知從那顆樹上跳下來插了一嘴：“是不是一個長著尖牙和蝙蝠翅膀，和一個長著狼耳毛還有點多的家伙？”

傾憐微微欠身，下意識在外人面前遮住雙腿，聞言頓了頓，猶豫會點頭：“應許吧。”

她從前也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深閨小姐，又雙腿殘疾，哪里認識什么蝙蝠和狼，縱使為鬼多年，也不見這山林出沒過這些動物，只依稀捕捉翅膀與毛二詞，想了想與印象中勉強對上。

“但，還有一個。”

喻白心中有不好的預感：“誰？”

“一個戴眼鏡的男人，生的倒是不錯，也不見他和那些人有過什么交易，他只提供自己的血。”傾憐回說：“他的血和他人一樣，對我有壓制甚至有著凈化我體內怨氣的作用。”

此刻西鶴已經帶回了女孩被困的魂魄，傾憐又與喻白聊了會，她看著女孩還懵懵懂懂的靈魂，又嘆息道：“那天這孩子被抓到，讓人拿針管不知注射了什么，我趕走了人卻救不回來她，只好先困住魂魄不讓山間野靈偷了去，待頭七后才送去輪回。”

現在有了專人，便也不勞煩她了。

喻白和她告別，借了鬼舟讓西鶴和薩貝領女孩去鬼門關，自己思索著傾憐的話，去了村人埋棺之地。

傾憐默默注視喻白離去的身影，咽下所有言語只在眼底化為一抹憂傷。

那日從喜轎被拖入山林，她便知道留給她的只有死路一條，她等不到正義的人民軍，只能等到通往地獄的懸崖。

懸崖很深很深，哪怕她已經化為厲鬼也還在往下掉落，直直望不見盡頭。

是傾憐有心放縱為之，直至那人一席白衣出現，帶著高帽與捆綁鬼魂的鎖鏈，替她披上一件外衣，對她伸出手。

“不要墮落了，臟了自己。”

他身后的鬼魂仍在叫囂哭喊，刺人耳膜，可那時的傾憐卻仿佛什么也聽不見，眼里只有那一人。

那是救贖，與光只差毫厘。

哪怕還是放棄了，然而一刻的關懷，卻是難以忘卻。

——昔日郎君已不記模樣，唯有眼前白衣笑言仿佛銘記血肉。